目前分類:《兒時的鑰匙扣》完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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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仰頭將一公升的礦泉水一口氣咕嘟喝了半瓶,隨即神清氣爽,兩天的大學聯考,終於,考完了。再怎麼掙扎懊惱已成定局。

  「快,幫我拿包包!」雅惠大叫,一股腦將自己袋子塞進我懷中,然後跑遠。

  我搖頭笑了,這也算雅惠的怪癖,據說她大考完就要大解放,不知道是不是想把自己腦中這三年所學的全部清完還是怎麼樣,反正就是怪人一枚。我慢條斯理跟在她後面,乖乖在洗手間外等候。這也是為了防範未然。聽說她考高中時,也來這麼一回,卻因為太緊急,忘了拿衛生紙,卡在廁所動彈不得。要不是她老媽等得不耐煩,懷疑女兒是不是卡在馬桶,恐怕她得等校工來解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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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基於啟泰的聰明腦袋卻搭上行為十分愚蠢的思考邏輯,我不太確定他說我很酷這句話是褒還是貶。不過看在他十分正經的臉,我勉強當這句話是恭維,擠出笑容點了點頭,當是謝謝他的讚美。

  「頭一回聽到有人把我被欺負的倒楣樣說成很酷,也……也挺不賴的喔。」

  「我真的認為妳很酷啊,那時候妳當著全班的面,光明正大走到老師面前告狀,我那時就想,哇塞,妳怎麼那麼勇敢。」啟泰的一雙眼好像發亮了,該不是把我當成偶像崇拜了吧,他又繼續說個沒完,「而且妳都不哭的,別的女生被陳志偉欺負個一兩次,聽說下課就跑到廁所哭了,妳卻老神在在走到走廊看風景。還有妳是班上唯一敢回擊他的人,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會被欺負的更慘,能回擊幾次就當賺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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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校校門人潮絡繹不絕,小販不會放過商機,雖然不能入校擺攤,但依然在對街騎樓擺下攤子,貪些客源。當然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小吃,就是些賣香腸、冷飲、叭咘還有麻糬,多是兒時零嘴。老鄉里,在地人看著人熟,睜隻眼閉隻眼,外地人就圖個應景。大熱天,我在校門口站著快暈花,索性走到對街騎樓下躲太陽,順道跟香腸伯有一搭沒一搭抬槓,交流一下這幾年的變化。

  香腸伯的攤子門可羅雀,我估計人潮多是到裡頭的園遊會吃吃喝喝去了,不過香腸伯不計較,他就是貪哪處人多就往哪處賣,當是偶爾讓自己活動活動。年輕時靠賣香腸養活一家老小,現在兒孫大了,早享福了,我琢磨著香腸伯出來擺攤多是回憶當年,就跟我現在回母校觀光一樣。

  香腸伯和我聊得高興,知道我是畢業校友,大方讓我打一局彈珠,當是請客。打彈珠這遊戲到底怎麼算分我不懂,只好傻傻的聽從香腸伯吩咐,打完彈珠又乖乖骰喜八豆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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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以為烤肉過後,我和欣嵐之間的對話說了就過了,起碼我真這麼認為,不過好像開始發酵了。這第一個蛛絲馬跡是文琪。當我和家人新年時回南部過節,看到來電顯示是文琪,我還以為她這麼有心打電話過來拜年,不想接起手機,她竟劈哩啪啦說了一串。

  「芝儀,妳怎麼搞的,我怎麼聽說妳鼓勵學妹主動找啟泰出去玩,妳哪根筋不對啊?怎麼說我和雅惠都看好你們吔,妳現在是怎樣,無條件把啟泰奉送出去嗎?妳不要那麼遲鈍好不好,就算啟泰沒說,我們都看得出來他對妳有意思啊……」布啦布啦,以下省略數字。

  「妳沒頭沒腦說一堆,我怎麼知道妳到底要幹嘛。」好容易我終於找到文琪換氣的空檔,插嘴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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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拜小學同學身分之賜,啟泰和我的話多了起來,什麼都能聊,當然絕大多數我都是聽話的份,聽他如數家珍各項運動的點滴,我了不起只能分享最近讀過的一些新書。他帶著他那一掛的死黨加入我們的補習團,而我們放假時則被他拉去玩各項運動,我懷疑,他只是想看我這個運動白癡怎麼鬧笑話。起碼我見識過,當我追著調皮搗蛋的乒乓球滿處跑時,他笑得腰都快斷掉了。

  不過,這不是我們當學生最主要的本分,我們的本分就是唸書,唸書最在意的是什麼,就是成績。於是,我們一科科比分數,比得我灰頭土臉,有時好看一點的科目就是文科,但那一點都不能為我帶來優越。因為這也只代表,我背書的心血比他花費得多而已。

  「幹嘛臉這麼臭啊,只不過幾科分數輸我而已。」啟泰敲著走廊圍牆,笑得很開心,根本就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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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齡球日很快來臨,對我來說,那類場所通常人雜事多,能不去就不去,以免沾惹是非。不過,人多的地方我向來就不愛去,什麼藉口都是自己推託出來的,雅惠在門口頂了我這句話,將我當成疲憊的驢子一樣拖也要拖進去。只是,我沒想到人會這麼多。後來才知道,店家正在舉辦比賽,這裡有一半的人是來參賽外加打氣喊話的親友,其他則像我們就是來看熱鬧兼玩樂。

  文琪很快看到啟泰那一群,朝他們揮揮手後,帶著小白兔的我從買局、換鞋開始,邊解說邊來到我們的地盤。我就像劉姥姥遊大觀園,好奇的東張西望。啟泰跑來向我們寒喧幾句,又回到同伴身邊。

  「我們先自己玩。我昨天才知道,學姊跟她朋友有參加比賽,要比賽過後才會來我們這裡會合。」文琪坐在椅上,重新綁好鞋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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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現在的我感到非常尷尬,我不想在大家開懷的時候,突然爆出一記悶雷彈,將氣氛給搞砸。不知道有沒有人和我有一樣的感覺,就是在大家嘻嘻哈哈說笑時,就因為自己的一則冷笑話,氣氛頓時從沸點降到冰點,然後會看到一張張或無奈或不解或暈倒的臉孔望著你,彷彿你是團體中的突兀份子。我現在就是這感覺,還升級十倍。

  即使我不得不習慣,自己在團體中已是這麼突兀,但起碼,我還在團體,只是苦了別人。記得國中時,我懷抱著重生的心情,希望能交到好朋友。初時真的有的,我又感覺到一群女生在我耳旁嘰喳,拉著我一道去洗手間,去福利社,去一切女生喜歡結伴同行的地方,不過一段時間後就變樣了。比方說,踏進教室時,她們討論的話題中斷,又或者,上課時她們傳的紙條不會再經由自己,也還有,她們說著同遊的趣事,卻發現自己不在同遊之列裡。什麼時候自己已不是團體的一份子,要到後期才知道,女生排擠的手法比男生含蓄,你可以裝糊塗或者識趣。

  『要找芝儀一塊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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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如此,但基於兩班幾乎就像是姐妹班,那一場籃球比賽讓文琪他們班的男生大出風頭,下一場開賽,我們班超過一半的女生都去加油了,我又被雅惠拖去看了兩次。

  第二次那場,他們與冠亞軍已經無緣,只能搶爭第三名,那一次他們輸了。他們明顯失望,也沒興致留下看冠亞軍比賽。可是我心裡卻有點幸災樂禍,我知道這樣很不好,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閃過一些開心。我發誓,看比賽的時候,我絕沒有暗地裡詛咒他們來著。儘管文琪不停抱怨比賽不公平,根本不該讓籃球隊的人參加,但啟泰是籃球社的一員,也站不住腳,這只是簡單的技不如人而已。我想歸想,還是選擇不在此刻正不滿的文琪面前說出來。

  「我們要去吃東西,一塊去吧,他們想慰勞自己。」走出體育館前,文琪把我們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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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集合真是太壯觀了,參加的人數都可以湊一班。雅惠私下告訴我,前幾次跟別班或外校聯誼真是太悲情,悶得她感覺自己都快發餿了,還是跟文琪他們班出來比較自在。我笑了幾聲,沒點破她這不過只是習慣成自然罷了,熟悉與生疏的感覺本來就差很多,起碼我不認為第一次和文琪他們班聯誼時有多歡樂。熟了,很多偽裝都可以卸下。

  「芝儀,看到妳小學同學沒?」趁著兵荒馬亂之際,文琪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一串肉跑來我旁邊。

  老實說,她沒提,我還真給忘了。不過因為人太多,加上他給我的記憶很模糊,我不是很認得他的臉,這麼找了一下,才看見一張有點熟悉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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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儀,早啊。」

  我抬頭,將一旁的書包從椅子上放到自己大腿,女生隨即重重坐了下來。每天早上,聽到她帶著富有精神活力的笑容跟我打招呼,好像一整天都會很順利。她叫雅惠,我的同班同學,是我在新學期第一個認識的好友,很巧,我們也坐同條路線的公車,相隔兩站。

  「謝謝啦,每次都要妳幫我佔位子。妳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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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用微微的五度角,我迅速瞄了一眼隔壁的男生,隨即鎮定不當回事,幅度小得連自己都以為不被人察覺。但顯然我快速閃過不超過一秒的斜眼,已激起他某個程度的反感,很快的桌上便出現一條楚河漢界,一條用黑色彩色筆快速畫出的鴻溝,一張疆土明顯大小不公的桌面 。附加我的手肘被他刻意烙印的黑色墨水,完全的下馬威。

  那個讓我幾乎自閉,整年度開口說話不到十句,全班同學將我當成透明人般不存在的悲慘一年。只有他看得見我。

  那個我有一度無法回想起當年心境的兒時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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