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休息室,我坐著喘息幾分鐘,助裡不斷倒水前來,我喝了幾杯才罷口。懷明對我的舉止似乎意外,我自己也是,突如其來的反應讓我莫名。承辦單位來解釋,演說已經結束,但媒體可能還在大門守候,詢問需不需要從側門離開。該解說的都已解說,我坦然,於是離開走向大門。

  「葉博士、葉博士──」我們一行人匆匆轉身,是素未謀面的女人,懷明很快舉手擋下她:「妳從哪裡進來的?葉博士的演說已經結束,不管妳有什麼疑問,他不會再針對妳的問題回答。」

  「對不起,我是剛剛最後一個發問的,白永晴。因為葉博士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產生不適,所以我才等在這裡。」那女人匆匆拍著自己胸口,一臉焦急又帶點驚惶,可能也知道自己的接近有些突兀。

  我仔細望著她,清清秀秀的很順眼,隨即道:「因為我還有些行程要繼續,擠不出時間回答妳,妳跟我助理聯繫,我會透過助理答覆妳的疑問。」

  我們一行人轉身又走,白永晴仍不放棄,快步緊隨:「葉博士,我知道您一個月後就要出發前往美國,我能不能自薦?我真的很期望能做為您的助手,進行這項辰光實驗。我有帶我的論文來,您能不能抽空看看?我的論點恰與葉博士相關,當然您的論點更為獨到,就看幾頁也行。」

  我們又停下腳步,懷明已代我拒絕:「白小姐,有不少人都希望葉博士能閱讀他們的論文,自薦作為助手的更是不少,但臺灣方面的助手名額已經確定了,沒法改變。請妳回去吧,葉博士的行程真的很趕,無法耽擱。」

  白永晴似乎很失望,我細細看著她,從頭到腳,也發現到她左手無名指戴著婚戒,已經有家庭仍還專注自己的論文也算難得。我思索片刻,開口道:「白小姐......不,應當稱妳為女士,妳專注在學術方面的研究令我感到佩服。這麼吧,去美國不是幾年時間就能回來,我想妳不妨先與家人商量。如果妳家人願意支持,就將論文與履歷遞交給我助裡。我不保證妳的資歷能勝任這項研究,但我一定會看完再回覆妳。」

  沒等白永晴點頭,我們驅車趕往下一個會場。



  半個月後,我桌前有不少自薦人選,通過各種管道遞交。MRO願意提供我帶領臺灣方面的三十名研究員,早在一個月前我就已經選定,其中幾名是我曾任職私人機構的同事,例如群彥。我抽空匆匆看幾頁資歷與論文,快速過濾,快速婉拒,誠心表示自己的惋惜。這時卻因為一篇論文而停留目光,與我的論文相佐,不覺專注讀了起來。一小時過去,我因為這篇論文有些欣喜,查到研究生的名字,白永晴。

  我立即想起半個月前的演說,想起這個女人,於是關注她的資歷。她的資歷比起其他研究生還嫌稚嫩,可能是因家庭而無法專注投入,但她所闡述的論點卻是其他研究生缺少的。但她會遞交履歷與論文,應當已得到家人的支持,我想了許久,決定給她機會加入團隊。我請助理致電MRO,臨時再增加一個名額,幸而對方並未拒絕。

  這日,我與懷明緊緊擁抱道別,將我推開後,懷明鄭重囑咐:「葉辰,去美國後你就無法時常回來,長輩那裡你不用擔心,我會代你常常去探望他們。記得休假的時候一定要回來,沒見你在酒館喝酒,我還真不適應。至於房子我會請人替你定期清理,你回來就不必還得動手打掃,總之有空就連繫我,知道嗎?這次我可不在你身邊了。還有,美國吃喝方面跟臺灣完全不一樣,拜託你自己試著料理三餐,我可不想見到一個臃腫的葉辰。」

  我低笑:「是年紀大的關係吧,你比我媽還要囉嗦了,昨晚我父母說的都沒你多。我知道,只要有假期我一定會回來。」

  踏上旅程,我感覺人生正往目標行進,義無反顧。只是離開家,我可能再沒機會聽見那串笑聲,總是能讓我感到安寧的笑聲。這時,我耳邊突然響起清晰的笑聲,是那熟悉的笑聲。我冷不妨站起身,想知道笑聲從哪裡來,這麼掃射一遍,頓時噎住呼吸。白永晴與一旁的助手不知說著什麼正笑得燦爛,是她在笑?白永晴望見我,疑惑睜大眼,我回神,連忙坐回去。

  那是屬於我的笑聲,我獨佔了十年,一直以來習慣了虛實不清,我不想有人玷汙這串笑聲,不想。



  美國提供住處讓台灣團隊居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離MRO不遠。進行研究後,我注意到白永晴工作時會與一旁的人嘻笑,這原本沒什麼,但我聽著就感覺不樂意。她的個性似乎很開朗,很快與大家熟識,親切談笑,也許感覺到我單方面隱隱排斥,所以她沒來或者也不敢親近我。幾個月過去,我按捺不住,走近她身邊提點幾句,希望她認真看待這項研究,別只顧著嘻嘻哈哈。她點頭道歉,我扭頭就走,不想多瞧她一眼。

  三年過去,某日我突然發現白永晴似乎安靜許多,應該有一段日子,只是我沒注意。離鄉背井總是孤單,她割捨家人而來或許是因為這樣消沉,但來之前她應當就該有心理準備,我不希望因她一人的關係而加深實驗的危險,於是抽空找她談話。

  「我不會委婉,就直接了當。妳的工作態度消極許多,這裡每個人都是離鄉背井,想家無可避免,但妳既然選擇來此就應該正視。如果妳有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可以跟我商量,我會斟酌問題幫助妳,直到妳無後顧之憂進行研究,否則我會以不適任請妳回臺灣。」

  白永晴站在桌前,聽見這番話連忙搖頭:「我沒有問題!對不起,我會努力的,真的很抱歉。」

  被糾正後,白永晴果然改善,我也不再挑剔。卻在某一晚深夜,我口渴下樓倒杯水,發現昏暗的廳間坐著模糊的人影,不知是誰,我靜靜走去,原來是白永晴。她似乎在哭,我直接坐來她身邊,她一望見登時擦乾眼淚,連聲道歉,想起身就走。

  我重嘆一聲:「兩個月前我提醒妳有任何事可以跟我商量,就是不希望妳因為私人事情而煩惱甚至影響研究。這麼晚了妳都還沒睡,明天又怎麼有精神應付?作為研究的負責人,我有立場知悉妳的問題。」

  「對......對不起,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緊盯著她,不想她閃爍其詞,白永晴擦乾的淚又滴了幾滴:「就是一些家事......」

  「什麼家事?」

  白永晴支支吾吾:「我丈夫那裡出點問題。」

  我默不作聲,是因為遠距離吧,夫妻感情可能有裂痕,即使每年能有長假回去,但無法阻止細微的變化產生。我想了想,隨即道:「我就不多問妳的家事。這樣好了,我給妳一個月的假,妳回去好好處理,然後重新回到工作上。當然如果妳覺得家庭相較工作更為重要,我沒有異議,不願意回來那麼就提早通知我,MRO方面會結清妳的薪資,我個人是希望妳能處理好家事早些回來。」

  「謝謝葉博士,我會好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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