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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如果不讓大鈞陪著我去,他又怎會受此苦楚,這一切都怪我……」馬銀霜傷痛得就快失去理智。

  龍裔難過道:「銀霜,生死有命,這是大鈞的劫數,妳怎能將所有事兒都攬在自己頭上。」

  「生死有命……生死有命?」

  馬銀霜一凜,連忙衝回自己房間,龍裔見狀也跟了去。只見馬銀霜掀開包袱,取出鐵板往桌上一坐,悶頭算了起來。她拿出紙筆不斷書寫,口中唸唸有詞,時而沉思時而焦慮。龍裔望著憂心,不時開口詢問,馬銀霜卻不答話,一會兒功夫,才望著桌上的紙發楞。

  龍裔忙道:「銀霜,到底出了什麼事?」

  「龍裔,我方才替大鈞算出八字,他命中遇煞,但天梁入主,有化凶為吉避煞之功,不可能過不了此次劫厄。」

  「馬家向不算親近之人的命數,為的就是怕自己憑藉道術妄奢改命,雖說人命已定,但一個人吉凶好壞仍受後天影響,妳永遠沒法預料。就如大鈞雖有避煞之運,可他先前替妳一變生死定數,不定那次就已為他招來禍運,暗添災劫。這是陰陽相衡,誰都沒法改變。」龍裔勸道。

  馬銀霜難過道:「我明白,但大鈞壽期未至,我怎能眼睜睜看他死去,我只求替他化解厄運,並沒奢望改命。」

  「那妳想出什麼法子沒有?」

  馬銀霜搖搖頭,苦道:「四煞相會,落陷逢難,我想替他趨吉避凶,也要知道何來四煞。」

  「大鈞失去心骨護及,導致傷處增患可為一煞,藍力與徐福不用說了,那二人定是其中二煞,四煞中三煞已生,想避也晚。就不知這最後一煞所指何為,倘若來不及挽回,大鈞的災劫就再也避不了了。」龍裔沉吟。

  「不可能是將臣,一來他未對大鈞動手,二來我們也已離開,將臣不會是最後一煞,到底是什麼?」

  龍裔忙問:「也許是我們身旁之人?」

  「身旁之人?」馬銀霜一怔。

  馬銀霜低頭再算,毛大鈞的命數定是有一處算漏了,如不找出最後一煞根源,便再無化解之道。龍裔也一道查看,他跟得馬家千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了解不少。過了半個時辰,馬銀霜怔怔擱下筆來,神色恍惚,龍裔見狀,忙開口詢問,馬銀霜才悠悠回神。

  「七殺如臨絕地,遇羊陀沖會必有傷亡,大鈞他七殺重逢,煞忌沖會,必死無疑……」

  龍裔驚道:「必死無疑?」

  馬銀霜垂下眼來,彷彿了無生趣,一雙眼完全失了神采:「龍裔,咱們該走了,是時候離開了……」

  龍裔詫道:「在這節骨眼上,大鈞又生死未卜,妳怎能這時候離去?」

  馬銀霜失神的雙眸又再泛起淚水:「我如不離去,大鈞就真的必死無疑。我本命沖煞,一直以來對大鈞的命數是有損無益,他伴我時日越長,災劫越多。可是我卻貪戀不放,讓大鈞煞忌相會,誅殺妖屍一行又讓他親入絕地。我正是……正是四煞中最後一煞,這次是天時地利人和,擺好了等大鈞就範。」

  「大鈞現在生死難料,妳現在一走,他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妳不是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銀霜,妳別衝動,咱們看看再說。」

  馬銀霜搖搖頭:「我若現在離開,大鈞還有一線生機,為了大鈞,我無論如何也要離開。」

  龍裔難過道:「妳真能捨下?」

  「我捨不下。我怎可能捨得下,捨下他就好像在我心口劃了幾刀。我從沒像現今這般痛過,但大鈞如有個三長兩短,我心口的傷就再也好不了了。我寧可他安安穩穩地活著,縱是我往後必受相思苦楚,也好過生死兩隔。」馬銀霜心中的苦痛難以道盡,但與毛大鈞安危一比,活時分別也好過陰陽相隔。不論自己往後到了何處,想到毛大鈞仍好端端活在某一處,已值得令人開慰。

  龍裔長嘆:「難為妳事事顧及大鈞,沒想到馬家終究敵不過命運,咱們為了馬家往後,所作一切仍是徒勞無功。既然妳心意已決,咱們就向大夥辭別吧。也得讓他們好好替妳看顧大鈞的傷勢,何況受夫人照顧許久,咱們不能不說一聲。」

  「讓他們知道,徒添挽留之憾,我留信告知,趁夜時離開吧。」

  馬銀霜去意已堅,龍裔不好再說什麼,暗暗痛心,早知如此,當初不論馬銀霜有多不諒解,自己也該堅持馬家訓示。情愛對馬家還是太過沉重,這一離別之痛,馬銀霜這一生都再也無法排解。馬銀霜匆匆寫下數字,留信放在桌上,收拾好包袱,終於起身要走。

  「要不要再見大鈞最後一眼?」龍裔不捨又問,這一走,將是天南地北,他倆一生一世都再也見不到對方。

  「不了,趁壞消息還沒傳來,咱們快些走吧。」馬銀霜說畢,邁開步伐,毫不戀棧地離去。

*

  此時,富百兩仍在房中診治毛大鈞,他從未醫過這般古怪傷勢的病人,幾天下來,幾乎對自己醫術大失信心。但醫者仁心,即便毛大鈞再如何難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能任毛大鈞死去。富百兩怎麼也想不透,他所行的藥方療法,縱使再一個如毛大鈞這樣傷勢的病患,幾日悉心診治,不可能連一點起色也沒有,他到底是何處疏忽了。

  「小子,我行醫數年,沒想到你竟是我這輩子最難過的一關。我聲譽事小,但你心中如放不下世間俗務,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那就給我大大的吸幾口氣,好讓我放膽再替你療傷,你親人可是擔心得緊哪。」

  富百兩有些灰心,毛大鈞的身子已弱得無法下針,但他如不替毛大鈞施針穴脈,縱使再好的草藥,毛大鈞也沒法能喝。富百兩只得再探脈息,這一探,雙眼倏然睜得老大,忍不住疑道:「臭小子,原來你就是喜歡挨罵。奇了,脈象雖弱,但卻棉力不斷,難道是藥方起了功效?」

  富百兩大膽再施幾針,毛大鈞口吐徐徐穢氣,呼吸漸強。富百兩大為驚喜,連忙下針在他幾處胸口大穴,見毛大鈞身子毫無不適,不由得謝天謝地。待胸處針灸已取,毛大鈞猛噴一氣,呼吸終於緩而不消,綿實不斷。富百兩欣喜若狂,連忙想配藥熬煮,只不過他一打開房門,馬銀霜二人何時離開此處也不可知,只得大聲叫喚旁人。

  府中下人匆匆趕來,接過富百兩手中藥方,急忙取藥熬煮。一晚上,富百兩忙得焦頭爛額,守在毛大鈞病塌,親手餵他喝下藥湯,見毛大鈞對藥湯已無排斥,雖一時無法喝得太多,但分次就餵,終將一碗藥湯喝盡。富百兩朝窗外一瞧,原來不知不覺已露曙光,他細望毛大鈞,槁木之色已除,面容微紅,氣息在富百兩臉上徐徐呼出,終於安下心來。

  「小子,算你命大,看來閻王還不想收你的命,這次傷勢一好,多多珍惜眼前吧。尤其是那個姑娘,幾日來都不肯離開你房門半步,一覺都還未睡過,身旁有這樣的姑娘為你憂慮,換作是我也捨不得走啦。」富百兩笑了幾聲,雖然毛大鈞一時半刻還無法醒轉,不過他幾日來在毛大鈞身旁喃喃自話,彷彿從未當他睡過。

  這一消息,府中下人早早稟告去了,大夥按捺不住激動,箭奔來到毛大鈞房前,各個是欣喜掉淚。富百兩聽聞人聲,料想他們也該知道了,房門一敞,示意他們安靜探視。眾人見毛大鈞果真熬過兇劫,胸膛是微微作伏,呼吸雖弱卻毫不停滯,忍不住又喜又哭。

  況傳宗悄悄拭淚,看著病體孱弱的毛大鈞躺在床上,完全不復之前那般神采,想到此,熱淚又盈了眶。當初他二人焚香結拜,患難與共,毛大鈞從不負了當初結義之諾,不論自己處在何等兇險之境,毛大鈞總會奮不顧身來救。那一幕幕再清晰不過,他這輩子有毛大鈞這個義兄,夫復何求。

  富百兩見他們各個哭泣,笑道:「他總算活了下來,昨晚再兇險不過了,連我都以為自己已救不活他。不過他求生之念甚堅,到了如此絕境還不肯嚥氣,我行醫數年,也無法不佩服他的意志。」

  「大夫,我義兄若是沒得你出手相救,他求生之意再強,也過不了這一難關。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請受我一拜。」況傳宗激動落淚,當即就要跪下。

  富百兩連忙一扶,斥道:「我可受不起,你還是起來吧。我這人市儈,只要有銀子,無論如何都會盡力救治。」

  唐琴欣喜道:「大夫,你這般為我姪兒診治,別說一百兩,縱是千兩萬兩我都肯給。」

  富百兩搖頭笑道:「說了是一百兩就是一百兩,給多了我也不拿。不過這幾日,我瞧著你們也是喜歡,這公子對他義兄是肝膽相照,你們各個對他也是有情有義,我醫多了大戶人家,還不曾這般感動,診費我也不收貴了,就一錢吧。」

  「一錢?這怎麼成呢,光是你藥館攜來的稀罕草藥就不止這個數。大夫,你就收了一百兩,回頭替你藥館再添藥草,更能救助不少人哪。」唐琴忙道。

  富百兩笑道:「草藥銀子我多的是人來給,不差你們。你們要是心中過意不去,那不如……京城中不少老幼流離失所,大多是前方戰禍而起,這些年來,我好不得才籌齊了銀子建了住所供他們安住,但這些老老少少一日所需也要不少銀子。我一人力窮,你們如有心,就將這一百兩供他們安身之用吧。」

  況明喜道:「原來大夫助人為先,診費收得如此昂貴,為得卻是他們這些流離失所的人。既然大夫有此善心,我們又怎能不出手相助。你放心,別說一百兩,只要我們有能力相助,時時都會前去幫忙。」

  「我就先謝各位的大義了。」

  眾人探視許久,富百兩終以毛大鈞病體違和一由,讓他們先行退出,好讓毛大鈞能安心調養。唐琴喚了下人在門外看顧,自己則請了富百兩入席,這幾日他未曾好吃好睡,如今毛大鈞起死回生,又怎能不宴請這大恩人。唐琴著人盡速備好酒菜,以此好好招待富百兩。


  富百兩入席安坐,酒菜自是還未奉上,他掃過眼前之人,冷不防問道:「怎沒見著這幾日守在門外的那位姑娘呢?」

  慕容月欣喜難平,聽他一提這才如夢初醒,笑道:「你瞧瞧大夥實在太開心了,都沒留意姐姐不在,姐姐定是回房睡了,這幾日她都未曾睡過,身子肯定熬不住,讓龍大哥趕去休息啦。我這就去喚姐姐,順道將這好消息告訴她。」

  慕容月開心不已,想到馬銀霜若知道這個好消息,肯定連床都不肯躺了,定要跑去見見毛大鈞不可。慕容月來到馬銀霜房外,輕輕敲了幾聲,卻久久不見有人回應,心中一想,馬銀霜此刻也許累得不知旁事,就不知她昨晚何時回房,猶豫著該不該擾醒了她。但想馬銀霜比任何人都渴望知道毛大鈞的傷勢,這一耽擱,馬銀霜不定怪究,只得開了房門。

  「姐姐,我是月兒,我進來啦。」

  慕容月暗自一笑,馬銀霜睡得這般沉,這幾日果真讓她累得筋疲力盡,連忙往屋內走去。這一來到床邊,哪有馬銀霜的人影,被褥像是未曾動過,喃喃道:「姐姐不在房裡會去哪兒?還是與我們錯肩而過,又返回大鈞哥哥的房間?」

  慕容月正自納悶,只得轉身離開,忽地卻見一封書信擱在桌上,她狐疑地取信一看,封處卻是署名給她。慕容月好生懷疑,但想這封信是留給自己,不論是不是馬銀霜親筆所寫,也得先瞧瞧究竟再說。

  堂中酒菜早已備好,就等著馬銀霜二人入席,但一刻過去了,慕容月還沒將人請出,大夥早等得心焦,況傳宗搖頭一笑:「姊妹倆不定在房中哭泣呢。我看我還是前去喚她二人好了。」

  況明笑道:「也好,你快去瞧瞧吧。」

  況傳宗點點頭,正打算往內堂一去,只見慕容月匆匆跑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一見他們,當下急道:「姐姐……姐姐離開啦。」

  「什麼!」況傳宗大驚。

  眾人聞言也驚詫一站,馬銀霜竟選在此時不告而別,倘若毛大鈞清醒,得知這一消息,該會如何難過。

  馬銀霜趁夜離去,書信中對她離去之意一字未提,只囑咐眾人好好照料毛大鈞,馬家之責已不容她久待,簡短幾句就這麼道盡。況傳宗怕毛大鈞一醒,知道馬銀霜已捨下他離開,不知會多難冷靜,匆忙轡馬從後追趕。但方圓幾里都尋過了,仍是沒追上馬銀霜二人的蹤跡,終灰心返回府邸。

 

  幾日後,毛大鈞終於微微睜開雙眼,只見到況傳宗一張大臉在眼前出現,咧牙笑道:「義兄,你終於醒了。你現在覺得如何?」

  「是義弟,我……我在哪兒?」毛大鈞虛弱道。

  「在松柏鎮呢。」

  「我怎麼回來的,銀霜怎麼樣了……」

  況傳宗一聽,忙道:「義兄,世妹沒事,是她與龍大哥將你帶回來的。你受了傷,現下別想這麼多,再多睡一會兒,我讓下人替你熬碗粥,等粥好了再喚醒你。」

  「她沒事就好。」毛大鈞初醒,氣力還未回復,得知馬銀霜安好,憂心一減,果真又沉沉睡著。

  況傳宗輕聲走出房間,面色微苦,來到大堂與眾人說話。大夥得知毛大鈞此刻已醒,紛紛稱謝上蒼,慕容月雖喜,仍憂道:「姐姐這事兒,咱們縱瞞也無法瞞多久,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況明凝重道:「這事兒能瞞就瞞,拖一時是一時,大鈞的身子重要,絕不能讓他以身犯險。大夫離去時也囑咐過,無論如何不能讓他親下床塌,咱們得時時守在他病塌,不管想得什麼藉口,也要穩下大鈞的心。」眾人點點頭,眼下也只好如此。

  隨著日子過去,毛大鈞清醒時也逐漸趨長,傷勢也越見好轉,但只要毛大鈞一醒,念茲在茲的仍是馬銀霜。眾人想方設法瞞過,一次兩次是輕而易舉,可數次之後,大夥的藉口也想不著了,各個愁眉苦臉,只要一聽毛大鈞提起馬銀霜,大夥的心思就慌。

  那日,慕容月端著藥湯來到毛大鈞房中,卻見毛大鈞正想起身下床,她連忙擱下藥湯,扶住毛大鈞回床,急道:「大鈞哥哥,你的傷還沒好,別急著下床啊。」

  「我現在能醒能坐還能吃,傷勢差不多好啦。我躺在這兒一個月了,妳不讓我下床走走,我的腳會癱著的。」

  「胡說,沒聽說躺著會癱了腳,你別藉詞下床走動,我可會生氣的。」

  毛大鈞聽話回床,笑道:「我聽話行了吧。」

  「這才乖。來,把藥湯喝了吧。」慕容月端碗過來,一匙匙餵著,毛大鈞又不是手腳不能動,讓人這麼餵著也著實尷尬,搶過碗來咕嚕咕嚕喝盡,遞回碗笑了笑:「月兒,我又不是孩子,以後喝藥時,讓下人端進來行了。」

  慕容月白了他一眼:「你是大人孩子性,不盯著你一點,誰知道你把藥湯往哪倒去了,你這點心思別想瞞我。」

  毛大鈞大笑幾聲,看來他趁況傳宗不察時,偷偷倒了藥湯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原來早讓況傳宗瞧見。他這義弟顧他面子毫不說破,卻換了更難應付的慕容月親自伺候他來了。

  慕容月收回了碗,連待也不想多待一刻,起身就走,就怕毛大鈞哪壺不開,提起了馬銀霜可就難辦。毛大鈞正有話說,卻見慕容月起身已走,連忙喚她,豈知慕容月匆匆笑道:「大鈞哥哥,我還有事忙,不能陪你說話了,你好好躺在床上別起來,回頭若是讓我發現,我可不會放過你知道嗎?」她趕忙說完,砰地一聲,就將門關上。

  「怎麼走得這麼心急啊,我什麼都還沒說……」毛大鈞大喊。

  毛大鈞坐在床上左思右想,他醒來已經一個月,馬銀霜一次都沒來瞧他。每當問起馬銀霜,大夥總有藉口,不是說她外出替自己買藥,就是馬銀霜有急事待辦,要過幾日才能返回。但馬銀霜不會這般不顧念他,再如何忙,沒道理連一面也見不著。毛大鈞向來不是這麼聽話的人,終究還是悄悄下床,出了房間想找大夥問問。

  「我匆匆忙忙離開,就怕大鈞哥哥又問起姐姐的事兒,這次是躲過了,可下次呢?」慕容月苦道。

  「別擔心,晚點我找大鈞說說,我還有個法子能壓下他的疑問。」況明笑道。

  況傳宗喜道:「爹,原來你還有法子?」

  「當然了,我這方法只要一說,他定會乖乖再待上幾日,不鬧也不問。」況明呵呵笑了幾聲。

  毛大鈞越聽越顫,越想越怒,他本想找大夥好好問問馬銀霜的消息,沒想到他們卻如此心機地瞞了底,若不是恰巧聽見他們的談話,晚些況明尋詞一瞞,他豈不是被蒙在鼓裡。

  「為何不讓我見銀霜一面,你們到底瞞我什麼?」毛大鈞忍不住現身,暴聲大吼。

  大夥一詫,嚇得說不出話來,毛大鈞這一衝怒,心口泛疼,冷汗也流了下來。眾人一見,急忙衝到他身邊,七手八腳就想將他扶回房裡。毛大鈞憤怒一甩,推開了眾人,喊道:「銀霜到底在哪兒?你們不說,我就將這兒翻開來找。」

  況傳宗急道:「義兄,你身子還沒好,千萬不可衝動……」

  毛大鈞聞言更火,抓起況傳宗的衣襟,又怒又喘:「義弟,你說,你向來不會說謊,這次是不是連你也要欺瞞我了?我二人結義之情已告天地,你竟不肯對我說出實話嗎?」大夥匆忙來阻,扭成一團。

  「好,我說。但你要冷靜,大夫囑咐過你萬不可動氣,咱們如此瞞你,也是為了你好。」

  「是不是……這次我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銀霜她也……」毛大鈞一聽況傳宗如此囑咐,心中惶惶不定,不禁已往壞處想去。

  況傳宗苦道:「世妹她好端端沒事,你放心。你冷靜點聽我說,世妹她……她已經走了,一個月前,她留下書信,與龍大哥離開此處了。」

  「離開?」毛大鈞連連搖頭,他絕無法相信,馬銀霜不會這麼離開他:「不可能,銀霜見我受傷,她擔心都來不及了,又怎可能拋下我一人在此。你們是不是不想讓我與銀霜見上一面,所以才對我說謊,是不是?」

  況傳宗急道:「義兄,我們有什麼理由不讓你二人見面呢?這是銀霜的意思,她真的已經離開了。」

  「不會的,為什麼?為什麼……」毛大鈞腦中大亂,又痛又氣,胸口猛烈作跳,痛楚一增,冷不防跪了在地。

  眾人驚慌失措,想將他扶回房裡,只見毛大鈞呼吸乍止,一痛心,疼得傷處又患,一口氣接不上來,早已暈厥。況傳宗連忙將他抱回房中,唐琴喚著下人,盡速將城中大夫請來。

 

  毛大鈞昏睡一個時辰才逐漸清醒,隱約感覺有人在他額前輕手一觸,探他溫熱,連忙睜眼一瞧,忍不住大為欣喜,握緊了她的手,歡道:「銀霜,真的是妳。我就知道妳不會捨下我,妳不會這麼狠心。」

  「大鈞哥哥……」

  「怎麼會是妳,銀霜呢?」毛大鈞聞言,仔細再瞧眼前之人,終於鬆開慕容月的手,什麼也不敢再想。

  慕容月低聲道:「大鈞哥哥,你別難過,姐姐她是離開了,但我想姐姐會這麼做,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這是姐姐留下的書信,你若不相信我們的話,自己打開瞧瞧吧。」

  毛大鈞急忙伸手搶過,信中短短數句就將去意說盡了,他無法不信,這確是馬銀霜的字跡,作假不了。毛大鈞擱下信來,越想越怒,忍不住將信一揉,紙團朝地一丟,怒道:「妳怎麼可以,妳允諾過絕不會捨下我的不是嗎,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妳怎麼狠心丟下還受傷的我就這麼走了,到底是為什麼?無論如何,妳也該親口跟我說呀。」毛大鈞越說越苦,淚水已無法克制地湧了出來。

  慕容月哽咽道:「大鈞哥哥,姐姐一定有她的難處,你別氣惱她。」

  「那為什麼她不說?難道我二人相伴這段日子,我還不值得她信任,不值得她將難處告訴我嗎?」

  「你危急的那幾日,大夫幾乎已經放棄,只有姐姐堅信你會活下來。她一步不離地守在你房外,幾日幾夜不曾睡過,即使傷心痛苦,她仍苦苦守著,姐姐是這般擔憂你,絕不會毫無理由離去。大鈞哥哥,不管如何,我相信姐姐這一走,是為了你能活下來,她一定知道了我們不明白之處,才會狠心捨下你。」慕容月擦擦淚。

  「她這一走,我又該上何處尋她……」毛大鈞怔怔流淚。

  「大鈞哥哥,你如果要找到姐姐,就一定要把身子養好,我也不管姐姐有什麼苦衷,只要想到她往後從此孤身一人,我就無法不為她難過。你一定要找到姐姐,別讓她隨著馬家先人之路,一輩子這麼孤單無助。」

  毛大鈞點點頭:「妳放心,不論任何方法,我一定會找到銀霜。」

  半個月後,毛大鈞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他包袱一攜,決定啟程離去。如今他二人已是天南地北,馬家之處他也從未打聽出,這尋人之路想來是萬分艱辛。但毛大鈞心意已決,縱是要費他一生光陰,也要找到馬銀霜。

  眾人在門前相送,況傳宗特將慕容府的良駒贈予毛大鈞,這本是唐琴買來做為況傳宗回陽的賀禮,二來也為縮短況傳宗京城往來路程之用,家業早晚要交到況傳宗夫婦二人手上,是以唐琴一早就打點好了。況傳宗想及這尋人之路辛勞,問准唐琴意思後,便將此馬給予毛大鈞當坐騎,毛大鈞多番推辭,終抵不過眾人好意,感激收下。

  「義兄,我兄弟二人結識以來,蒙你多次照料,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感激之話已無法形容,這趟你前去找尋世妹,我做弟弟的卻不能陪你同去,想想真是慚愧。無論如何,你此行定要小心,殭屍王等妖孽還未誅滅,倘若遇上,千萬別輕率行事,找著世妹要緊。我等會在這兒等候你的消息,是好是壞,不論是親來還是託信,你都要時時回復消息讓大夥安心。」

  「義弟,你放心,我會時刻注意自己的安全。月兒和幾位老人家都需要你的照顧,你已成家,不能再如往昔隨心所欲,你要擔下一家之責。我仍會來探望,不論我身在何處,咱倆的交情是不會變的。」毛大鈞與況傳宗相擁一抱,一切盡在不言中。

  慕容月遞過了毛大鈞的包袱,仍殷切囑咐道:「大鈞哥哥,此行一定要小心。」

  毛大鈞接過包袱,躍上馬背,說道:「我知道,大家不用為我擔心,你們要多保重身體,我會盡快回來探望你們的,快進屋去吧。」

  「萬事小心啊。」眾人高喊。

  毛大鈞笑了笑,駕了一聲,馬蹄聲直奔而去,他回頭揮揮手道別,隨即轉頭策馬狂奔。前方的路雖是模糊,但他心中卻有個清晰的指引,那就是馬銀霜。不論馬銀霜避他到何處,在他心中,馬銀霜從未離開,天南地北、西嶽東海,只要是馬銀霜會踏足的路,他一寸都不會放過,他還有很多話要對馬銀霜說,這一生都說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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