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命運佔有瑤池的身軀，想藉盤古族人之力指引崑崙來此，這個他夢寐已久的永恆國度，孰料被況天佑與馬小玲攜手粉碎陰謀，從此與他戀慕的女神瑤池絕於塵世。崑崙終去，完顏不破安祥死於瑤池替他撰寫的美夢，這美夢有他久難忘懷的初戀女子岳銀瓶，也有與他心靈相通總是牽動著一顰一笑的瑤池，夢裡有深愛的兩個女人與他相守，這個夢他是打死都不願再醒，活了八百多年，完顏不破終於能好好睡一回。大戰終息，人類王者伏羲再度離塵，人間再迎安寧，這場大戰雖是驚心動魄，遲鈍的世人依舊毫無所知。

　　況天佑摟緊懷中奄奄一息的馬小玲，淚水已滴滴落下。他心想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做，馬小玲可盼著嫁他了，他卻從沒對馬小玲說過，自己也是萬般期盼、朝思暮想地想娶她，殭屍身分讓他錯失多少盼望的事，現在不能再錯過。

　　況天佑抱著馬小玲回到教堂，空盪的教堂沒人能替他倆主持，不過不要緊，有老天見證。況天佑輕聲喚醒馬小玲，虛弱的她總難將雙眼睜開，許久，才像逼著自己費勁睜開眼。

　　「妳總算醒了，我們有件重要的事還沒做呢，妳瞧瞧這裡是哪兒？」況天佑忍住酸苦，擠出笑容。

　　馬小玲只簡單瞧過幾眼，輕嘆：「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辛苦，每回總有無聊事打斷我們的心願？」

　　況天佑苦笑：「就是拯救蒼生這類小事，不過現在就算再來一回，我都不會再讓任何事打斷我們的婚禮。妳還行嗎？雖然現在沒人能替我們證婚，但我況天佑今天是娶定妳了。」

　　馬小玲努力一笑，雙眼卻是透出難喻的神采，在況天佑攙扶下，深情望著彼此，誓言已不需要再說，彼此攜手熬過生死，還有什麼誓言能代他倆說盡對愛的堅貞。馬小玲無聲掉淚，這也許不是她所幻想的婚禮，卻是她一輩子最難忘的婚禮，她知道自己會把今日深刻記到死。只是，當她終於完成最盼望的事，也馬上就生出新的盼望。她想陪況天佑好長好長一段日子，這盼望卻比之前的還苦還痛，這一想，馬小玲傷苦激患，雙腿頓時一軟，再也站不住。況天佑一驚，連忙擁緊馬小玲，淚水也滑了下來。

　　「我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我以為自己能活到七老八十，就不枉陪你這麼一段，沒想到這麼快……」淚無聲無息劃過臉龐，馬小玲心知無法完成盼望，不由得為況天佑往後的孤獨傷心。

　　「妳當然可以活到七老八十，到那時妳老了，我就背妳去看日落，去吹海風，去任何一處妳想去的地方。」況天佑匆忙搖頭，但望著馬小玲的慘白神色，忍不住抽咽：「我們該上永恆國度……」

　　「我不會去，要我失去對你的愛，不如死了的好。」

　　馬小玲喉頭一甜，一口鮮血頓時嘔了出來，雙眼再難睜開。況天佑大急，淚珠掉得更凶，馬小玲的生死就在呼吸之際，慌亂想著：「我到底在執著什麼，難道真能看小玲死去？但我若不顧一切咬了小玲，她以後能忍受這種嗜血為生的日子嗎？」

　　眼見馬小玲已是氣若游絲，況天佑又慌又怕，急道：「小玲，我知道妳聽得見，我真的不想妳死，以後妳再怪我就是。」

　　況天佑見事態緊急，殭屍血迅速上湧，野性本能湧現，將尖銳的殭屍牙蹦了出來，毫無猶豫往馬小玲雪白的頸子咬去。



　　「況天佑，你等等！」一時雷光初現，況天佑身後冒出一人，在他肩頭重重一拍。

　　況天佑被莫名力量撞擊，身子如被抽拉，往後滾了幾圈才停。事發突然，馬小玲一時無人可攙，硬生生倒在原地，況天佑大驚，急切撲去扶起馬小玲，馬小玲早無知覺。況天佑試探她的氣息，所幸一息尚存，心中頓時怒火沖天，轉頭正想厲聲教訓那人，哪知一見竟是馬小虎。

　　「地藏？」況天佑雙眉齊揚，實為詫異，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卻見馬小虎迅速在馬小玲身上施了法術，匆道：「我已施了穩定命脈的法術，小玲一時三刻還死不了。但只是暫時，我一時間也無法想得救小玲的辦法，只好先穩定小玲的傷，拖得一時是一時。」

　　況天佑緊擁馬小玲，見她呼吸已穩，面色已潤，不安才逐漸消下，問道：「你不是已經……」

　　「我是死了，但死的是肉身，而我也回去原本的地方。」

　　言下之意，馬小虎已再度執掌地府一切，況天佑想著不禁生起一線希望，喜道：「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不只我，還有別人。」馬小虎微微一笑，逕自將步伐移開。況天佑狐疑望著馬小虎身後，不一會兒，門處果然奔進一人。

　　「大哥！」那人激動喊了一句，用袖子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咚咚朝況天佑跑來，這一抱在一起，方才的淚水止了又湧，嘩嘩哭道：「大哥，可找到你跟小玲姐了，我還以為……」

　　「復生，原來你沒事，我也以為你……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況天佑喜極而泣，他原以為復生已死，馬小玲也命不久矣，天大地大已無可戀，如今見復生尚存，如何能不欣喜。

　　復生擦了擦淚，忙道：「小玲姐的傷勢重不重？」

　　不等況天佑回答，馬小虎已開口道：「你們晚點再說，先去我那兒休息，會有人打點一切。我必須留下善後，這場大戰造成不少生靈死傷，若不盡快處理，活人與冤魂一樣難以安寧，你們去吧。」馬小虎隨手一擺，況天佑等人頓時沒入地間，消失無蹤。

*

　　況天佑等人還沒及時反應，眼前早是一片黑，只覺得冽風從下不斷唰上，隨即心知肚明，他們正往下掉。復生掩不住驚懼，牢牢抓著況天佑手臂，讓這掉的速度嚇得時不時大叫。這麼掉了一會兒，況天佑逐漸緩了驚慌，雖說掉得快，可他們依舊站得穩，連忙對復生道：「復生，別怕，我們站的這處很牢固，你瞧，一點晃動都沒有，只是風大了點。」

　　「好像是這樣，但是要掉到什麼時候啊？」復生哪靜得下心，站是站穩，但往下掉的感受還是實際，但況天佑這麼說，他只得壯大膽子，不過雙手還是不敢放開。似乎有一刻這麼久，勁風終於停了，隨之而來的是悶熱之氣，好似到了一處沒有門窗的屋子，讓人感覺窒息。

　　突如其來，兩人的眼前瞬間亮得刺眼，彷彿太陽就在眼前。復生舉手遮了幾秒，只覺得刺亮好像淡了，彷彿有人將電燈轉暗，這才放下雙手，豈料這一放，復生驟然又驚叫出聲：「我的媽呀，鬼啊！」

　　復生連忙躲在況天佑背後，他縱是曾因殭屍身分活了六十年，還沒見過這麼多鬼聚在一處，恐懼得牙都打顫，但又好奇地府是什麼樣，沒多久又從況天佑背後探出頭來瞧瞧。況天佑自然也看見，難過地已皺緊雙眉，寬廣無盡的地方滿滿都是鬼影，遍耳都是哭號悲泣，讓人背脊發寒。況天佑嘆了口氣，這場大戰造成無數冤死亡魂，連這虛無之處都能塞滿，造孽可不小，若不是及時阻止這場浩劫，他無法想像人世間會變成什麼樣子。

　　「地藏口諭，要我親自照料各位，請隨我來。」況天佑兩人身後無預警地響起一絲低沉詭異的嗓音，嚇得復生從況天佑背後跳了出來，哇哇大叫：「我的媽呀，鬼在我身後！」

　　況天佑轉身一看，那是個讓人瞧不清的人霧，淡淡的，像是人印在地上的影子有了生命，分裂出來，真實站在眼前，也像煙。那團煙轉身走了，即便看不清，況天佑還是分得出那團煙做的是人的動作，點頭，走路，轉身，沒一處虛假。那團煙引領兩人進入一間房，站定定，又開口：「請你們在此歇息，一切自便。但請嚴守地府規條，切勿亂闖，如有需要我的地方，大聲呼叫即可，小人黑影。」

　　那團煙原來名為黑影，名字也實際。說完，那團煙化了，就像讓日照融了一樣，緩緩消失空中。復生睜大眼，自他隨黑影走來，一路上他便如白痴一般，嘴巴張地從未合過，見黑影用這方式離去，更是痴愣。

　　這房間佈置極為簡樸，一張紅木雕花的床，一張原木實心的茶几，還隱隱流洩岀木頭香味。況天佑輕輕將馬小玲放在床上，望著她的臉龐又看了好一會兒，雖說馬小虎已暫時替她穩住傷勢，但她若有似無的氣息仍讓況天佑心痛不已。自己是殭屍早已永生不死，而馬小玲不過是血肉之驅卻三番四次捲入非常人能介入的事端，況天佑越想越痛，緊緊握著馬小玲的手，不願放開。

　　「大哥，小玲姐會沒事的，你不要難過。」復生見況天佑如此哀傷，連忙安慰。

　　「小玲很堅強，經歷這麼多她都沒事，這次一定也可以的。」況天佑神色哀戚，望著馬小玲片刻，這才想起復生，連忙問道：「聖母與人王大戰時，你跑到哪裡去了？」

　　「還不都怪你，我已經是正常人，哪能像你一樣瞬間趕去，你只顧著帶小玲姐，把我給忘啦。我匆忙找去，途中遇見sky，正想告知大家已經出發前去應戰，他卻好像失神，完全沒聽見我說什麼，頻頻又哭又笑，胡亂說什麼她走了，走了。」復生說起當初，提到這點，心中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心酸。

　　「她走了……」況天佑不由自主復誦，心頭霎時感覺像開了一洞，淚珠竟滴了下來，復生一見頓詫，忙道：「你怎麼哭了？」

　　況天佑猛一回神，摸摸自己的臉，果然流出了淚，連忙拭淨，又道：「沒事，sky後來如何？」

　　「我見他失了神智，怎麼與他說話，他都不理，忍不住甩了一巴掌送他，他才回神。我問他誰走了，他反而一副懷疑的神情，像是不認識我似的轉身就走。我見他這麼古裡古怪，本想留住他，卻見到遠處冒出熊熊火光，就知道你們已經開打，只好連忙趕去。誰知跑到半途，一陣天搖地動，晃得我差點站不住，突然間我讓人敲了一記，就這樣昏了過去。」



　　況天佑嘆道：「還好你昏了才沒白白犧牲，sky也沒事真是太好了。你又怎會和地藏一起來？」

　　「醒來時發現在醫院，才知道自己被人救來這裡，急診室滿滿都是傷患，人們都以為是地震造成，護士還說我命大，被掉落的石塊砸傷頭幸而傷勢不重。我一聽自己已經昏了一天，不知你們情況如何，匆忙就想走，護士醫生把我攔住，我正著急，誰知地藏出現將我帶出醫院。」

　　況天佑道：「那你頭還痛嗎？讓我看看。」

　　「早不痛了，好歹我也曾是銅皮鐵骨，這點傷算什麼。」復生不自覺頭一撇，說完還自傲似的乾笑幾聲。

　　況天佑微微笑著，隨即便是一片靜默。雖然人王與聖母之戰終告結束，但換來的卻是好友接二連三的犧牲，連馬小玲也命在旦夕，戰勝了又如何，這種開心根本抵擋不住緊接而來痛失親友的哀痛。況天佑輕輕撫著馬小玲的臉，許多往事清晰的印在腦海裡。

　　復生不想打擾況天佑的沉靜，乖乖的坐回圓凳，一時被況天佑哀傷的情緒感染，想起大R、老鬼、毛憂……復生越想越思念，忍不住輕輕啜泣，眼淚一顆顆掉在地上。復生望著自己滴落在地上的眼淚，像被墨色渲染似的，逐漸一圈圈慢慢放大，他直直瞅著，眼珠也瞪大起來。墨色逐漸成型，最後竟浮出來，復生忍不住驚叫，況天佑仍聽而不聞，兀自沉靜。

　　復生眼巴巴的看著黑影逐漸成人樣，心裡又怕又氣，忍不住罵道：「黑影大哥，你要出來可不可以正常些，就算要出來，也不要在我腳下這樣冒出來，到時候你喝了尿，可別怪我呀。」

　　「真是不好意思。但為什麼說我會喝尿？」

　　復生氣急敗壞道：「被你嚇得尿褲子啦。」

　　黑影安靜片許，好像懂了，不過卻不在意復生的話，只轉身對況天佑道：「況先生，地藏口諭，請你去望鄉台一會。」

　　「好的，請你領路。」況天佑站起身，按按復生的肩膀說道：「幫我照顧小玲，有狀況趕快叫我。」

　　復生點點頭，看著他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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