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天逸堂,復生疾勢來到酒吧,只是回到sky的屋前,他又躊躇不定,在門外煎熬半晌。未料sky根本不在屋中,他方從師父家中離開,轉過梯角,就見到熟悉的背影駐足在門前,不及細想就歡聲呼喚:「復生?」

  復生心頭一緊,愕然轉身,sky早已奔到他身前,欣喜按著他的肩:「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復生,先跟我下樓,大哥一直在擔憂你。來,別怕,大家從未怪你。」說畢,已緊緊拉住他的手,但復生仍是原地不動。

  「不管你顧慮什麼,我們都會幫你,何況師父還擔心毛憂的情況。」復生登時回神,他來此一趟就是要救毛憂,怎能猶豫不決。方才他深覺愧欠,不知不覺返回這裡,他打定主意,唯有回到況天佑家中,才能接近龍珠,那是黑龍藏匿之處。復生輕輕點頭,sky欣慰一笑,領著他走在前頭。

  況天佑大喜若望,實難置信復生安然返回,匆匆擁他一陣,才仔細瞧他是否無恙:「你終於回來了,是如何逃出天機手心?」

  復生低著頭,不敢瞧過況天佑,他怕自己瞧上一眼,任何堅定都會消弭:「大哥,我來這裡是想借一樣東西。」

  「復生,地書的安危關乎三界,更關乎崑崙,我不管天機怎麼誘騙你,但地書實在不能借,遠的不說,這一借連天涯也性命難保。」況天佑當他是為地書而來,循循善誘,盼他能聽進一字半句,「你有選擇的能力,千萬別被天機影響,他神力無邊,輕易就能蠱惑你。就算你一時無法離開天機的掌控,我們都會竭盡所能幫你,回來我們身邊吧,失去你就跟失去我的命一樣。」

  復生強忍心頭就將軟化:「我不是為地書來的,我是為了……」

  「為了什麼?」

  「神龍!」復生森然抬眼,sky二人大為詫異,不及反應,復生早已搶步一把奪下擱在案頭的龍珠。就在此刻,龍珠傳出嘯聲,黑龍急勢竄出,復生冷哼,「祢肯甘心出來了!」

  黑龍擺尾一縱,早無影無蹤,只覺一陣勁風颳過,況天佑與sky連袂大驚,復生不知何時也消失身影。sky急急取下伏魔劍,心頭頓覺一股不安,二話不說就奔至天台。況天佑不疑有他,sky與黑龍心有靈犀,肯定知悉黑龍眼下蹤跡,連忙尾隨。兩人一到天台,雙雙詫然,卻見復生高舉手來,遙遙將天際黑龍困於原處。

  復生眼冒兇光,喝道:「下來!」

  「這不可能……」sky大為不解,復生不可能有力量制住黑龍,他匆匆暫拋疑惑,持伏魔劍一路削去,「復生,別做傻事!」

  復生瞥目橫眉,另一隻手已架起淨天鉞擋下攻勢,伏魔劍纏在淨天鉞中,一時間竟無法掙脫出來。況天佑心頭陡跳,心道復生何時有這把古怪兵器,匆然一想,莫非是天機給予?眼見復生靈活運展,就像這把兵器他已用來千百年,就連復生自己也又驚又喜,很快作圓攻擊,sky一時抽不出伏魔劍,不由得已隨伏魔劍連滾了幾圈,狼狽倒在地上。

  未料復生重心不穩往前踉蹌幾步,他恨恨回頭一瞧,卻是況天佑趁隙施掌一擊,沉沉打在他背上。黑龍一脫制伏,原想趁隙逃逸,方才復生這麼一制,祂已知悉復生不知何時匯聚強大力量,這股力量連祂也無法匹敵。可祂匆匆想起自己已發下誓願,傾獻一生輔佐馬家,眼下又怎能捨sky逃去,隨即從空直撲而下。

  sky大急:「神龍,祢先走!」

  黑龍哪肯聽話,祂身為龍族天生傲氣,從不屑膽小怕死,趁著況天佑勉強纏上復生,很快縱嘯而攻。復生餘光瞥見,狠出一拳打在況天佑胸膛,況天佑立時朝後一摔。sky大驚,急急持伏魔劍再度前去,卻見復生已舉起淨天鉞來,就差幾分便要重創黑龍。果不其然,黑龍腹部受創,重然一墮,跌在天台扭動不休,不住哀嘯。

  「神龍──」



  此時馬小玲正沐浴出來,來到廳中,卻見況天佑二人已然不在。原以為他們回到酒吧,豈料竟聽見神龍痛嘯,匆匆瞧過香案,龍珠赫然不見,連伏魔劍也沒供在案上。

  復生冷然走去,對黑龍的痛楚視若不見,沒想到這才走了一步,渾身竟動彈不得。sky正憂心自己來不及救出神龍,見到復生莫名舉止,也是詫異,急急回頭一瞧,竟是馬小玲及時出現出手定身,這才憂心大卸。她此刻僅穿著一件單薄浴衣,況天佑很快為她蓋上外套,這才走近復生面前,用力扳開他的拳頭,將龍珠取回。

  「放了我,否則……」

  況天佑痛心道:「否則你要一個個將我們趕盡殺絕嗎?為什麼連神龍也不放過,祂是sky歷經艱辛收伏,是為天下蒼生而出,你是學道的,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分對錯?」sky憂心瞧著黑龍傷勢,聽見況天佑這席話,望著復生,眸中也已不諒解。

  復生怒道:「放開我,否則等我手腳能動,我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天機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況天佑眸中積淚。

  「是神龍命該如此!祂幾乎害死小憂,拿祂救小憂一命有什麼不對?」

  馬小玲大為憂心,已匆匆奔來:「毛憂怎麼樣了?」

  「幾乎魂魄大散!」復生厲聲大吼,神情中已有焦急,「只有神龍能救她,如果祂真這麼慈悲,就讓祂為自己造的孽負責。」

  sky心中也急:「如果神龍能救毛憂,祂一定願意救,只要你好好說就行,何必要以武脅迫。復生,我知道你擔心毛憂,你先冷靜,告訴我們,神龍該怎麼救她?」

  復生驟然冷笑:「只怕神龍不願意救。」

  sky忙道:「祂會願意的,到底怎麼救?」

  「我要龍髓!」

  sky三人倒抽一口氣,復生眼見此景,已陡然狂笑,心中清明他們絕不會犧牲黑龍。倏然間復生雙手一動,馬小玲頓然一愕,原來復生早在言談之中暗暗解脫束縛,急忙命sky快些收回黑龍。「想救祂,來不及了!」復生大喝,淨天鉞朝他三人一放,嗡聲不息,況天佑三人一驚,早被那股攻勢震得朝後摔去。

  復生怒哼,絕然不瞧三人,轉身逼近黑龍。黑龍仰天大嚎,這時大地連番作震,復生頓然一知,匆匆扼緊黑龍喉頭,厲目逼視,「想命天下土龍聽令而來?別作夢了,受死吧。」

  「復生!」sky又痛又慌,無奈淨天鉞攻勢猛烈,根本無法分身前去。

  廳中魚缸霎時間水花四濺,金鯉躁動不休,隨著濺出的水勢拔嘯而竄。復生正待扼死黑龍,突如其來聽聞一聲龍嘯,大為不解,匆匆仰頭一瞧,金光閃閃幾乎刺瞎雙目,不由得手一鬆,無端被打到一旁。復生好容易站定,凝目一望,原來是金龍守在黑龍身前,翱擺不定,心中已生怒火,箭步奔去。

  眨眼間金龍幻化為人,擋在黑龍身前悠悠一跪:「放過龍神,我願意救毛憂姐姐。」復生愕然一停,反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夜,妳會死的!」sky大苦。



  小夜充耳不聞,垂眼道:「求你住手,我心已決,請你別再傷害他們。」

  「妳真的願意救毛憂?」

  「是,絕不反悔。求你先住手吧。」

  復生半晌不答,暗暗權衡利弊,最終收回淨天鉞。sky三人原處一倒,力氣大失,好一會兒皆是奔來,卻見小夜回頭一望,匆匆搖頭,示意他們別再靠近。「既然如此,那就把妳的命留下。」復生高舉淨天鉞,卻見sky三人仍是要前來阻止,憤然已將兵器朝著他三人,小夜匆匆一站,轉身大喊,「不要過來,這是我的決定,我心甘情願,你們無須為我傷心,趕緊帶龍神走。」

  復生冷冷道:「你們聽到了,龍夜甘心為神龍保住一命,還想動手的話,你們連一個都救不活。」sky三人怔怔站在原處。

  小夜急忙轉身,輕聲道:「我不能死在他們面前,要不他們不會罷手。在我死前,我有一個要求,讓我見命運一面。」

  復生蹙眉:「妳藏什麼詭計?」

  「你力量之大,我縱有詭計也逃不出你掌心,你還是快些帶我走,否則況大哥他們仍會試圖救我的。」小夜急急說著。

  復生匆然尋思,小夜的話不無道理,隨即帶著她轉瞬消失。況天佑三人憂心互望,小夜這一去恐怕是有去無回了。復生懷著戒心帶小夜返回,卻見小夜並無懼色,反而望著轉瞬而逝的景象驚奇。方才復生急欲救毛憂,縱是與況天佑等人反目也在所不惜,如今見到小夜的神色,愧疚反而緩緩升起,行到途中就莫名停了。

  小夜不解道:「到了嗎?」

  復生緩緩搖頭,淒然道:「妳真的願意救毛憂?妳知不知道,要救她,我會取妳的龍髓,屆時妳將一命嗚呼。」

  小夜點頭:「我知道,剛才的爭鬥我聽得一清二楚。你連況大哥都捨得動手,可見毛憂姐姐的情況非常危急,才會讓你不顧一切。我並不是不怕死,而是龍神的存在對天下蒼生而言是必要的,既然要龍髓,用我的也是一樣。」

  復生大為動容:「我代毛憂還有天下蒼生謝謝妳。」

  「雖然不明白命運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但我知道,你並非全然無情狠心。」

  「那妳又為什麼非要見命運不可?」

  小夜哀淒道:「因為只有祂能給我答案。」

  「什麼答案?」

  「我存在的意義。」

  復生怔然,他知道小夜曾經執著修道為龍,得悉自己受天機唆擺差點害死天涯,一度輕捨修為,舉止明顯對自己修道成龍的意義有了疑惑。既然這是天機種的因,小夜的疑惑自然要他去解,復生反倒有了興致,想瞧瞧天機怎麼面對小夜。很快他拉起小夜的手,語出叮囑,這後半段路無人領路,恐容易迷失,小夜乖順聽話,一路緊隨復生。

  天機好整已暇靜待復生歸來,這時見復生手中並無取回龍髓,心中詫然,忙問:「不可能失敗的,你又心軟了?」

  「我不是心軟,我只是忽然覺得,你做出這麼多事,有沒有曾經想過會被自己的手段反噬?」聽復生語氣頗冷,天機暗暗戒心,難道是怪罪自己逼他對眾人動手,「什麼意思,難道你因為取不回龍髓而想遷怒我?」

  「我取回來了,活生生的,我下不了手,所以想看看你是否真這麼無情──」

  天機雙眉一皺,正想再問,此時竟感覺自己面容一僵,話梗在喉頭。小夜緩緩踏出,容色有些緊張,匆匆四顧一瞧,復生果真守信帶她來見命運,登時歡容笑了。復生走近天機面前,瞧他容色,嘴角竟忍不住笑了,隨即往旁一踏,隻手喚小夜前來。



  「你是什麼意思?」天機很快冷絕神色。

  「沒什麼意思,這是小夜臨死前的遺願,只為再見你一面,她既然甘心想救毛憂,我當然得替她完成遺願。」復生低笑幾聲,冷不妨逼近天機的臉龐,細細端詳他的神色,「我想你應當能輕易取出她龍髓吧,你跟我不一樣,因為你無情。我最後再提醒你一聲,龍我帶來了,如果你想私下放她走,我不會放過你,跟小憂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

  復生隨即退了,示意小夜可隨意問自己想知道的事,天機默哼,再不瞧復生一眼。小夜顫顫走前,抬頭瞧過一眼天機,就不敢再瞧,低聲只道:「天機大哥……」復生暗暗詫異,這聲叫喚明顯兩人私交不錯。

  天機森然道:「臨死前有什麼要我為妳辦的,盡快說。」

  「我只是想知道,你選中我助我修道成龍,點悟我扛下天下蒼生的重擔具有多大的意義。可如今你卻讓我失望,與天下蒼生為敵,我今兒若然不死,有朝一日定會與你為敵,那麼我修道成龍又為了什麼?」小夜抬臉,懇切望著他。

  天機冷冷回答:「妳既然要死,這個答案就沒必要知道。」

  「我早知道你不會回答我,你做的事並非尋常的我們可以猜測,你選中我定也是因為我資質駑鈍,愚笨的人最容易控制。」小夜自嘲一笑,容色中竟全無怪他之意,「經歷這麼多,我現在才覺得,你助我通悟期間,是我過得最充實也最開心的歲月。」

  幾百年的歲月,當小夜還是一條小小鯉魚,有一日,天機莫名介入她的生活,從此一條鯉魚就此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天機日日前來,面無表情餵食這條鯉魚,為她講經頌佛,小鯉魚在他面前游擺,竟也聽話地每日都前來聽他講經。不知是否因為孤寂,當這條鯉魚是人一般,有時天機會跟這條鯉魚說古道今。更有時會入水同鯉魚一道遨遊,受日光與溪水滌清。天機心中憂煩暫空,還會對這條小鯉魚開幾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每每讓他忘形大笑。小夜那時雖懵懂無知,不過天機的笑臉卻深印在她心中,是天機讓她首次見到什麼是笑。

  當小夜終快躍入龍門,天機喜形於色,分別之期已然不遠。小夜化龍那一刻,天機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她翱翔於空望著天機的背影,驟然覺得心頭空洞不已。直到認識sky,人的感情終讓她幡然體悟,sky的呵護的確讓她動心,但也讓她終於明白心頭那種空洞來自誰。原來她心中早存著一個人,是幾百年來日日前來與她相伴的天機,她想再見天機一面,死不足惜。

  小夜倏然間踮腳一站,輕輕吻上天機的唇。天機大眼愕然一瞪,望著小夜閉著雙眼,自己突然不知該如何反應,復生站在一旁也是呆了。

  「大膽!」天機離開小夜的唇,低聲喝斥。

  小夜咚然一跪,已無半點遺憾:「天機大哥,我已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你可以取我的龍髓了。」

  小夜閉目待死,天機絕情舉起掌來,只道:「臨死前,還有什麼遺願?」

  「我代她求!」復生怒然走來,對天機的絕情早已不滿。小夜睜眼愣愣瞧他,不知復生想代她求什麼心願,「我想為小夜求來輪迴人道的機會。我希望小夜下一世能找到真心深愛自己的男人,不必再遇見和你一樣狠心無情的人,這也算我的命令。」小夜大為感激,原來復生沒有忘記自己捨卻修為說過的話。

  「好,我答應。」天機陡然間出手,毫無遲疑。

  小夜仰頭,嘴一張,金黃如絲的龍髓徐徐從口中吐出,天機端掌接下,小夜往旁一倒終於走了。復生扭過頭去,無聲掉了幾滴淚珠,卻見天機不慌不忙,轉身而去將龍髓貫入毛憂口中。復生匆匆奔去瞧了,果見毛憂神色如昔,心中此刻又痛又喜,淚水再也無法止住。

  天機抱起小夜屍身,不再打擾復生,很快離去。天機又回到小夜的故鄉,步步走進溪裡,將她屍身置於溪中,一會兒過去,小夜似化於水中,再也瞧不見。天機走回岸來,於空書寫數字,揚手一揮,大地翻擾一陣,天書已為小夜注定,下世為人,幸福可期。

  「人的感情……果然有點意思。」天機輕按著唇,雙眼已熱,隨即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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