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因為李心妍，我耽擱了十分鐘，所幸回到會議室，吳昶東還沒開完會。魏旭齊仍舊問個不停，好像我去哪都要向他報備，我知道他是關心，但不希望他太專注在我身上。我敷衍回了幾句，見一旁的書報架，忍不住前去拿了些報紙雜誌過來。

　　我也不知道能找到什麼，只是想起李心妍。

　　果然我的印象還沒淡忘，八卦雜誌的報導對她的評論很負面。這也難怪，大晚上跟個男人走在巷子裡手挽著手吃冰，真不知道是事實還是該說她太不小心。那些偶像對緋聞是唯恐避之不及，尤其還被冠上宅男女神的封號，這根本是明目張膽對一竿子腐宅挑戰。

　　「妳幹嘛找她的報導？」

　　「剛剛在洗手間遇到她，她在大哭。」

　　魏旭齊有些好奇：「妳想簽她？」

　　「也不是，只是有點想知道她最近的狀況。首先她對自己身為藝人的認知不是很在乎，其他的宅男女神可不像她敢爆出這種報導，別說挽男人的手，有時男主持人為了節目效果口頭上佔藝人的便宜，粉絲都恨不得想把男方拖出來凌遲了。我要是簽她，先不提我，光是經理就可能會因為她心臟病發。可是剛剛與她說了些話，又覺得她似乎沒這麼難管教，所以才想找找她的報導。」

　　「她跟經紀人的關係好像也不好。」魏旭齊二話不說爆料，發現我對他的話有些興致，又說了：「錄影遇過她幾次，收工時有見她跟經紀人爭執。」

　　「你們還不是一樣。只不過我是家醜不外揚，不跟你們在外頭吵而已。」我頗不以為然。

　　「所以說，你們女人就是記恨。」魏旭齊笑了幾聲。

　　「那你們現在就很聽話嗎？」

　　「我現在很聽話。」魏旭齊舉雙手投降。

　　「少來了。」我搖頭笑笑。

　　說話之際，吳昶東總算進來了，連連說了幾聲抱歉。我趕忙將報章雜誌收到脚下，看來他忙得很，一臉熱汗，屋內的冷氣好像都沒法讓他结冰，汗流到他的胸前浸濕了襯衫，好像台灣黑熊。

　　「我沒想到魔方四也會來。」

　　我趕忙解釋：「因為我撘他的便車，所以不好意思將他丟在路邊。東哥要是不方便沒關係，我可以叫他滾出去。」魏旭齊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

　　「那倒不用，來了也好，有些細節我可以直接問他意思。」吳昶東笑了笑，將桌上散了的文件又一一收拾整齊，「因為我還有個會要開，所以我們趕快進入正題。妳前些天提的條件，老實說，上頭並不接納，認為是多此一舉……」

　　「連一首也不行？」我心急不已。

　　「就像妳那天說的，歌曲搭配戲劇是個有利的曝光，這一點其他演員也很明白。尤其是這部戲的主演徐慕風，他本身就是當紅歌手，以他的人氣，更能比魔方四吸引到觀眾，他的經紀人也爭取得很兇。」

　　我大聲呼吸，這一點我當然明白，可是如果叫我來是要說這些，電話裡就可以了。魏旭齊見我神色，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

　　我仍提出無理的要求：「魔方四現階段的人氣雖然還不高，但這部戲的角色設定正與他們相符。徐慕風是當紅歌手沒錯，但他只是歌手，不僅從沒創作過，而且還不是玩樂團的，這些觀眾都很清楚。最重要的一點，據我所知，他還沒有出專輯的打算，也就是說，這部戲劇上檔時，他並沒有專輯可搭配你們一塊宣傳，反而後頭還要藉由戲劇的餘輝替他舖好下一張專輯的銷量。我們魔方四就不一樣了，不瞞東哥，他們已經替這部戲作好曲子，上檔前就可以替新戲做足宣傳。東哥能不能再多考慮一下，這可是一個樂團的成長故事，他們創作的歷程等於要公開給觀眾看的，魔方四就是樣板啊。」

　　聽我說了那麼多話也沒咬到舌頭，魏旭齊在一旁輕輕呼了口氣，好像怕我斷氣一樣。

　　「所以我才要與上頭開會啊。」吳昶東笑了幾聲，好像早料準我會抗議，「妳該記得我曾說過，我心中其實不太希望魔方四接下這些角色，因為就是龍套，連半集的戲份都不到。所以魔方四以這些角色，卻吃重地替戲劇配樂，其他演員肯定反彈。於是這些天，我讓編劇將魔方四的角色重新設定，也因此發現，這部戲反而更豐富了。」

　　「東哥的意思是，他們的戲份會加重，比宇宙樂團的戲份還多？」我有些意外，心中暗暗揚起希望，魔方四的結局該不會要翻盤了吧。

　　「也不能這麼比較。妳說的我有想過，宇宙樂團的稚嫩與歷練要詮釋天團的角色的確少了點說服力，何況觀眾也知道他們才剛出道而已，連我都有點擔心無法說服觀眾相信。可是沒辦法，上頭堅持，有時我得妥協，畢竟聚星經紀也交換了些不錯的條件給我們電視台……」

　　果然如此，方慧京帶宇宙樂團來試鏡只是做做樣子，她早知道角色是她的了。

　　「我動不了他們，動你們總可以了吧。」吳昶東聳聳肩。

　　「那魔方四的角色是什麼？」我忍不住欣喜。

　　「就是徐慕風的樂團。」

　　我一聽愣了一下，還沒覺得有哪不對勁，魏旭齊已開了口：「也就是，我們魔方四的歌得要由他來唱？」

　　這聽來好像很不妙。

　　
　　吳昶東細心解釋：「我知道這會混淆有關你們歌曲版權的事，所以這一點，我和他的經紀人已經商量過了。你們魔方四主要配樂是插曲部分，這裡我是希望能有兩首，至於徐慕風，是片頭曲跟戲中所需比賽的用歌，宇宙樂團則是片尾。換句話說，他戲中所搭用的歌，會由他唱片公司足備，你們只需替他演出。」

　　「就是說他可以在戲中唱二、三十首歌，我們只能替他伴奏罷了。」魏旭齊苦笑了一下，魔方四得為他人作嫁衣裳，連我都覺得有些無力。

　　「當然沒這麼誇張，畢竟這是偶像劇不是音樂劇。老實說，你們的插曲也很重要，而且成為他的樂團，戲份可以增加不少，我也私心替你們多編了些劇情，誰叫我一開始就比較屬意你們。怎麼樣？你就為難一點，將你的主唱位置讓他一下，反正你的歌聲在插曲也聽得到不是嗎？我是認為這已經很面面俱到了。」吳昶東表現得很誠懇。

　　「我也覺得這安排不錯，能有兩首歌搭配，戲份又增加，東哥給我們的幫助已經很多了。」我拍拍魏旭齊的手，安撫他掩飾下的不滿。

　　「這麼說，你們應該答應了？」吳昶東見我有意答應，表情明顯放心不少。

　　「謝謝東哥，那我們什麼時候簽約？」

　　「後天左右。我再跟妳約個準確時間。」吳昶東看了看文件，抬頭回答。

　　會畢，臨去之時，我向吳昶東再三道謝，像放下心中大石，連腳步都是輕快的，哼著歌回去。

　　在車上，魏旭齊看我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妳工作的樣子跟平時不一樣。我果然沒猜錯，這份工作的確要話多的人才辦得到。」

　　「你直接說我是長舌婦好了。」我白了他一眼。

　　「我只是覺得，妳一個女孩子跟這麼多老前輩交涉，連我在一旁看了也好吃力。要比罵人，妳沒法比那些男人罵得難聽，要比力氣，他們一隻手就可以把妳拎起來，更別說往後再遇到像我們這些不聽話的藝人。我還是好想勸妳別做下去，讓一個我喜歡的女孩子替自己安排前途，連我都覺得自己像個吃軟飯的。」他的笑容消了。

　　「那你們就讓我好過一些，多聽話一點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裝裝樣子，用力拍他肩膀開玩笑。

　　魏旭齊不說話了。可能介意我又將他的感覺當玩笑話帶過。

　　很無奈。男女之間只要扯到情，一些話、一點舉止就能立即把兩人間自在的氣氛化於無形。我不是說自己有什麼了不起，有什麼條件嫌東嫌西，但感情有時就是這麼一回事，兩人同時彼此付出心交流還是得靠一點緣分。魏旭齊當然好，我並不傻，錯過的就是他的感覺來得太早，而我卻還沒想過這方面的事。

　　我不想尷尬地找些話題打破沉默，索性轉過頭去看窗外的景色。突然間車裡充斥著廣播聲，是他打開了電台。他也不想說話，或許是尷尬，或許是不高興。

♫♫

　　魔方四的戲劇合約終於敲定，因為電視台還有些前製作業，最快也要一個月後才會開工，這段時間恰好給了魔方四錄製專輯。期間企業的服飾代言也到了換季的階段，一些廣告也都紛至沓來，雖然忙碌，總算還順順利利。

　　不過倒是一個從沒想到的人前來拜訪我了。我踏進會議室見到她，心中有些小小的訝異。是李心妍。

　　陪著她來的應該是她母親，李心妍一臉不知所措，好像來到這兒是糊裡糊塗走進來一般。她緊緊抓的母親的手臂不放，用著又急又慌的聲音對我說：「唐小姐，我沒跟妳約好就莫名其妙來到這兒，妳一定覺得很奇怪。不知妳有沒有時間能和我聊一聊？」

　　「沒關係，我才剛回公司，還沒打算要出去。」

　　「我不知道可以找誰幫我，後來幾天前發現妳留給我的名片，所以就想來這裡試一試。」她神色很慌亂，目光閃爍不停。

　　「妳慢慢說。」

　　「我想跟星龍簽約。我想請妳當我的經紀人。」李心妍抬起頭來，正色看我。這下可換我糊塗了，她見我有些遲疑，又匆忙解釋：「我不需要什麼條件，我只要換個環境，越快越好！」

　　「妳的合約到期了嗎？」

　　「還沒有……」聽我這麼一問，她堅定的神色忽然消了下去，低下頭來輕聲回答。
　　
　　「妳應該明白，貿然解約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我不太希望妳這麼輕率。我很榮幸李小姐指名要我當妳的經紀人，不過站在我的立場，我希望妳能將合約做個結束，然後我們再談簽約的細節……」

　　她著急打斷：「那還有四年啊！」

　　還有四年，我暗暗吸了口氣，這可是不短的時間。估算這四年的一切行程演出，都能讓她的經紀人索償一筆不小的違約金。雖然公司裡有專門的律師負責協商這部分的事，但是看在李心研並沒有什麼實質的作品，外加又有些負面報導，我想老周未必肯替她解決這場糾紛。

　　「李小姐，一來公司有它的考量，二來妳如果還想在演藝圈努力，違約不是最好的辦法。我不清楚妳跟經紀人之間發生什麼事，但我想當初妳肯簽那份合約，就代表妳是經過審慎的考慮。妳不如先冷靜下來，好好跟經紀人溝通，解決一些難處，如果四年後，妳還肯指名我當經紀人，我一定二話不說擬好合約等妳來簽。」

　　「妳真的不肯幫我？我還以為女人最懂女人，所以才不顧一切到這兒來。妳知不知道，就算我真要吃上官司，我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妳能不能幫我說說情，和妳老闆商量一下，只要妳能救我出來，我什麼條件都不需要，妳的一切安排我都會乖乖去做。妳幫我說說，拜託妳……」李心妍更急。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嚴重到竟讓她說出『救』這個字？她的母親含著淚水望著我，無聲地向我懇求，李心妍說完這些話，淚水像滾雪球一樣流個不停。

　　看她這樣哭，我的心又軟了：「好吧，我就幫妳說說看，但是我並不能保證什麼。」

　　李心妍頓時破涕為笑，連連向我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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