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黑影這個幽靈列車,況天佑和顏日誠趕在最後一日的傍晚及時返回醫院。那間病房是隔離的,除他二人之外,再沒有其他訪客與病人隨他倆上到頂層。況天佑捧著那顆心,隨著樓層數漸高,也越發憂慮。顏日誠安撫似的拍拍他的肩,一方面總不由自主想深吸幾口氣,彷彿想感受一點魂魄結合後有何不同,不過卻沒什麼特別。

  出了電梯,他倆隨即大大一怔,那一長排的人龍不約而同一塊朝他們望來,隊伍的前端就是病房。他二人沒有多想,立時朝病房奔去,裡頭的人一見他們,個個迎上前去。

  月甄早是焦急地拉著大哥的手,邊瞧邊問了一串:「哥,見到那個和你很像的人了嗎?他有沒有對你動手,你魂魄完整了嗎?」

  「見到了,我很好,沒事。」顏日誠匆匆安撫,況天佑沒有停下腳步,捧著懷中包裹住的心臟,來到馬小虎身前。

  馬小虎臉有喜色:「取到了?」

  況天佑急急點頭,眼眸早已泛淚,欣喜笑了:「是的,不破犧牲了,不僅是因為孩子,也為一個新生的機會。」

  「令人料想不到啊,世人總是有值得可敬的事,不管為了什麼都好,能點這個頭實屬不易。」馬小虎大是感動,他雖身為神祇,世人的表現總能讓他再度堅定自己的信仰,「先把這顆心交給護士暫時冰藏吧,孩子誕下來的時候要立即用的。」

  況天佑轉身將心交給護士,這時見到人群一個個輪流安安靜靜坐下來供血,早先的排斥已不復見,登時又喜又急:「定魂圈做出來了?」

  「你那頭忙著求滋陰之物,我們這頭又怎能鬆懈呢?」何有求笑著,指指牆角那一圈若有似無、忽明忽滅的綠光之罩,裡頭圈著的正是當際供血之人的身形,安安靜靜地閉目站著,彷似沒聽見罩外的任何風吹草動。

  「我只用了種子,之前用了整顆蟠桃,三魂七魄全都罩住了,現在的用量才恰好。供血之前得先經過這裡,人魂一分,死神便再度附身,待供過血之後再回此圈結合。供過血之人死神都特地觀察過,目前為止還沒出現任何狀況,不過地藏不放心,未來幾年這些人仍會時時受死神監控,以確保萬無一失。」

  復生忍不住插嘴:「師父為了作出定魂圈,親自拿自己試驗,試得都差點暈過去了。」何有求連忙擺手,示意復生別再多嘴。

  況天佑再說不出話來,他忍著欣喜的淚水,實在不知該怎麼好好答謝他們,這一想,連說話都顫抖不已:「謝謝你們,為了我跟小玲,還有孩子……我真不知……除了謝謝我真不知該如何……」

  sky微微一笑:「況大哥,你的感謝我們都懂,我們做的和你與師父做的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我們幫的是一個孩子的命,你們幫的卻是世人的命。」

  毛平來到他跟前,也是老懷安慰,他握緊況天佑的手,足以表達他感激況天佑二人這幾年為世人做出的犧牲,這又豈是幾句話能答謝得盡。況天佑深深點頭,舉手拭淨了眼底的淚水,走到馬小玲身旁一坐,輕輕在她熟睡的臉龐道:「小玲,大家都在盡心盡力保住我們的孩子,如果妳此刻正陪在孩子身邊,一定要記得跟孩子說,他的命是世人的,教他永遠別忘記這份恩情。」

  馬小玲沉睡的雙眼陡然間滑下一道淚,原本見著還蒼白的臉,瞬間彷似紅潤。

  隊伍越來越短,那些人供過血後,各自返回家去,明早睡醒都不會記得這一事。在魔星降生之前,還有一段時間煎熬,原本義務幫助的醫生與護士也完成自己階段的使命,留下最無法預估的情況讓況天佑等人應付。

  月甄獨自走出病房,在長廊的椅上一坐,不由得好好鬆了口氣。她就是個普通人,從沒想過會遇到如此令人無法想像的事,一開始充斥著驚徨,現下卻多的是欣喜,她知道這些是無數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有的經歷,而自己卻這麼遇見了,或許這就是冥冥注定吧。儘管這開頭的起因或許是傷痛、憤恨,但只要結果是歡喜的,過程如何就只是個點綴。



  陡然間聽見傳來腳步聲,月甄抬眼一瞧,隨即尷尬地低下頭去。何有求稍早前才送疲憊不堪的毛平先返家歇息,這會兒又急急趕來了。月甄屏著呼吸,仍為早前的事感到羞愧,自覺沒臉再喊他一聲師父,只暗暗盼著何有求盡快走進病房。豈知何有求腳步一停,在她跟前站了幾秒,突如其來就坐在她身旁。

  半晌兩人沒開口說話,月甄只感覺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在煎熬,忍不住偷偷抬眼瞧他,卻見何有求神色漠然,瞧都不瞧自己一眼。

  「師父,你還在生我的氣……」何有求瞥眼瞄她,又收回不看,月甄頓苦,「對不起,我辜負你的信任,我自己也覺得沒臉見你。」

  「我氣的不是這個。」

  「那是……」

  何有求轉過頭來,正色道:「從妳工作的那一刻,妳聲聲句句喊我師父,我以為妳是真心的,結果不是。妳從頭到尾只把我當作一個外人,一個不值得交付信任的外人。那晚我說的都是實話,妳真急於求皇極驚世書,只要妳肯開口,我不可能不會做一點表示。不管借不借,我都會讓妳知道皇極驚世書是什麼樣的書。這不是說妳辜負我對妳的信任,而是妳根本就不願意給我任何信任。」

  聽何有求不帶任何情緒地責備,更讓月甄羞愧地都快滴下淚:「對不起,師父,我沒有這個意思,這種事不管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種侵犯,我怎麼會知道……你肯願意幫助我,我連想都不敢想。」

  何有求嘆道:「人類與生俱來無法斷絕的除了親情之外,最難做的,就是自己如何肯對一個陌生人給予極大的信任。那憑藉的不只是交情,還有犧牲與付出,才有可能在兩個陌生人之間生出一輩子除了親情也無法斷絕的情誼,這衍生來的也包括友情、愛情等等,所以信任是人類斷然不能缺少的優點,沒有信任,人類就滅亡了。這也是為什麼,背叛是人類最無法輕易原諒的罪行,當你交付的信任就這麼被人瓦解,憤恨是可想而知。」

  月甄急急點頭,哽咽道:「我現在明白了。」

  何有求無奈一笑:「我不氣妳做出這種事,畢竟妳是因為親情兩難,但也因為妳年輕,所以我有義務要妳明白這一點。我就是受過教訓的人,年輕時也幹出荒唐事,辜負了許多人的信任,到頭來要用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才能求得許多人重新願意信任我。我不想妳走我這個冤枉路,以後再下決定時,就想想我這個受到教訓的人吧。」

  「謝謝師父,我真的懂了,那……那是不是說師父已經願意重新再信任我一次?」

  何有求笑了笑:「那要看妳表現了,妳什麼時候才肯跟我說實話?」

  月甄黯然道:「除了我沒提過有個哥哥,我們家的環境就真的是那樣了。自我懂事開始,就常聽爺爺提起茅山,每有酒意就頻頻數落,那時我們都小,畏懼爺爺比親近的成分還大。小學畢業時我雙親過世,大哥原本對爺爺時時發酒瘋很是反感,但從那時開始,不知是否覺得從此只有爺爺這個親人可以依賴,他逐漸親近,一道和爺爺數落毛家的不是,甚至保證將來定會替爺爺討公道。爺爺聽了很高興,對我們兄妹總算有些關愛。就因為如此,我們以為同爺爺一塊數落毛家就是討好他的法子,但日子過去,爺爺又逐漸不滿意,怪我們只會出張嘴,卻沒本事替他分擔。」

  「爺爺數次責備造就大哥的個性越來越暴躁,可是我們除了陪著罵,根本也沒主意替他分擔。大哥畢業後,他開始暗地收集毛家的資訊,藉要批命幾回上茅山派去,說難聽的就是想挑釁。不過當時那茅山派掌門的本事太強了,幾回替哥批運,準地讓哥一句話也說不出。就在哥灰心之際,那人卻突然主動聯繫他,要他小心將有親人大病。那人挺正派的,可能是見哥來了幾回,就善意地替他留心一些事。一個月後,爺爺開始不對勁,在醫生的診斷下,才知道他精神方面有了異常,簡單說就是失智。可能因為如此,哥自覺沒能力,自那時就再沒提過一句茅山。」

  何有求點點頭:「當時茅山派的掌門是我大哥,他的道術是很精湛的。我無法斷定大哥當時有否猜出一些顏日誠數度上門的心機,不過我大哥公私分明,即便他真的猜出一些,也不會無視那些人即將面臨的危難。我對顏日誠了解不多,但他的個性想是極難服人,那麼長一段時間能壓下妳哥想挑釁的心態,想必多少還是有感受到我大哥的真誠。」

  「或許真是如此,我還記得哥就曾說過:若是茅山派掌門不換人,我們是沒法子替爺爺討回公道的。我想那番話,多少有些服氣的意思。幾年下來照顧爺爺,我們都以為他失智了未嘗不好,起碼從此再記不得那些往事,可是憤恨就好像紮根在爺爺心底一樣,他無意識反反覆覆叨唸的仍是與毛家有關。直到爺爺半年前病危,依然還喃喃唸著皇極驚世書,我還記得哥那時怨恨的臉,咬牙說著:如果不是毛家傷害爺爺這麼深,又怎會連病到末期了都無法化下怨恨,我一定會在遺憾發生前替爺爺完成心願。」

  「不管是愛還是恨,都能讓人執著到無法想像。」何有求輕輕嘆氣,「所以你們就計畫來我天逸堂?」

  月甄有些赧然:「因為哥說,茅山派似乎換了一個毛頭小子掌管,一定能有機可趁。」

  何有求聽了,忍不住翻了眼皮:「我懂,反正我看來就不如大哥可靠。」

  「本來哥很衝動,說是直接來硬的,瞧你身板瘦肯定打不過他,乾脆搶了書就走。」何有求垮了臉頻頻搖頭,想反駁什麼都嫌費勁了,月甄捂嘴偷偷一笑,「聽哥這麼說,我反而擔心會釀禍,連忙提起天逸堂正巧有應徵啟事,便提議不如讓我試試。我一是怕大哥對茅山派的怨恨,會讓他連一天都熬不住,二是覺得對方既能接任掌門定有幾成本事,如果小覷不正弄巧成拙?」

  何有求沒好氣道:「幸而妳有自知之明,若是妳哥,我兩三句就會把他請出去。」

  「只是我根本連皇極驚世書一眼都沒法見到,師父守著緊,我也找不到機會,就算幾次你信任我留我下來看門,我翻遍了每一處依然沒有線索。哥對我沒有半點突破而焦急,後來知悉你有收徒的打算,我連忙安撫大哥,說道如果我有機會當你的徒弟,不定師父會看在師徒情誼又或者傳承,而將皇極驚世書交給我,這樣一來就不必動干戈。沒想到師父早已打算要收復生為徒,我見復生百般不情願,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就在那天酒吧開幕,小玲姐突然提到我,我那時心底真的很高興,可是原來你們只是想激復生,這結果讓我們很灰心。後來爺爺的狀況越來越差,走了鬼門關一趟,我們就再也不想忍了。」

  聽了這麼多,何有求總算知道了來龍去脈,他拍拍月甄的頭,語重心長道:「我全都明白了,我不怪妳,這件事說開了就好。妳爺爺的病真的沒法子再救了嗎?」

  「爺爺失智就已讓我們心力交瘁,加上他年紀大,一些老人病無法根治。我不是不想說,只是見師父似乎很緊張那本書,而且又從爺爺那兒聽聞有關書的一些事,我就想皇極驚世書定是茅山派不傳之密,這麼重要的書,師父怎可能會放心交給我。但知道那本書原來什麼也沒有,我真的覺得自己不知道在圖什麼,到頭來還是沒法圓爺爺一個心願。不錯,爺爺是不像其他人一樣疼愛孫子,但總是……總是已盡力將我們撫養大了……」月甄難過不已,眼眶一濕,又差點掉淚。

  「別哭,不管妳爺爺有多少遺憾,但至少有件事他絕對不會遺憾,就是你們的孝心。」何有求趕忙掏出面紙,再說幾句話安慰,畢竟女人的眼淚總能化腐朽為神奇,連大奸大惡的人都寧可放下屠刀,就因為不忍心。何有求怎麼都得盡快阻止山洪,以免一發不可收拾。

  月甄接過面紙,用力擤了擤,說到此處,該交代的也完了,還想再說幾句求諒解的話,陡然間卻聽見不樂的聲音傳來:「好好的幹嘛哭,他罵妳了?」顏日誠不知何時開了門,神色頗是狐疑,心中卻暗想,倘若何有求真有膽子罵月甄一句,他非要何有求吃不完兜著走。

  「沒有,師父怎會罵我,我只是跟師父提起爺爺的病,有些難過而已。」月甄趕忙擦乾眼淚,「你找我?」

  顏日誠望著他倆一會兒,才道:「不是,是馬小玲醒了,所以跟你們說一聲。」



  何有求二人雙雙站起,一前一後走進病房,正當何有求尾隨月甄一道進門,顏日誠陡然間反手將門關了,毫不客氣擋在他身前。何有求差點與他撞個正著,連忙退了一步,莫名吃了記閉門羹已頗為不樂,瞪著他道:「你想做什麼?」

  「這當頭我沒想對你做什麼,不過我告訴你,月甄做的事都是我計畫的,要怪也怪不到她。你最好別讓我知道你罵過她一句,否則我不會讓你好過。」顏日誠瞪著一雙眼。

  何有求冷著臉:「你有這腦子計畫嗎?」

  「你倒挺自大的。如果你認為自己比我聰明,怎麼就算不出月甄去你天逸堂謀什麼?」顏日誠哼了一聲,「我怎麼看,都覺得你不如前任掌門。我聽況天佑說,那前任掌門是你大哥,當年我初次前去挑釁,他就察覺我是為了什麼而來,言語中幾番向我暗示。月甄在你天逸堂卻有數月,你依然什麼都察覺不出,真不懂你為何有臉自大。」

  「現在非常時期,我懶得跟你在這耍嘴皮,請你讓路。」何有求伸手想推開他,卻讓顏日誠重重拂開,凌厲對他警告,「我勉強當你真的很聰明,可你卻被蒙在鼓裡,讓我不由得認為你一時被矇蔽是因為別有居心。別以為月甄可愛天真,你就可以喜歡,我是不會讓她跟茅山派的任何一個人有牽扯,我留在這裡不是因為原諒你們,你最好搞清楚。」

  何有求壓著怒火,鄭重道:「你也最好搞清楚,我何有求若真喜歡一個人,你一輩子都阻止不了。我若沒有半點意思,就算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喜歡。當然,我對月甄的想法就是後者,讓開!」

  「好啊,你還真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是不是?」兩人在門處僵持不下,倏地房門又再度開了,兩人立即閉嘴。月甄探出半張身子,糊塗看著他倆,「你們在聊什麼,小玲姐醒了,怎麼還不趕快進來?」說著,自己轉身又走回房裡。

  何有求忿忿瞪了顏日誠一眼,用力撞開他的肩,大步走進屋裡。馬小玲一見何有求,立時伸出了手,慘然一笑:「有求,真好,你還在這兒。」

  何有求趕忙握起那隻手,笑道:「妳就要生孩子了,我怎麼可能會離開呢?」

  「對不起,當時我控制不住自己,一定令你們很為難。有些事我都記不大得了,聽天佑說了一些,我才知道,對復生更感到抱歉。」馬小玲轉頭望了幾眼復生,歉疚地拍拍他的手,才又回頭對眾人道:「因為我的事,差點傷害了你們,我心中真的無比自責。」

  何有求忙道:「別說這麼多,妳要保持愉快的心境,才有精神應付下個難關。我們都會守在妳身邊,妳不用擔心。」

  馬小玲微微一笑:「我知道。現在想想,我真的比其他人幸運許多,能有各位對我如此的關懷。」

  「小玲,妳才剛醒來,身體又還沒養好,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體力。妳想說什麼,等孩子生下來了,我會替妳好好謝謝他們,妳就再多休息一會好嗎?等時辰到了,妳還需要體力應付的。」況天佑輕輕順她額上的髮絲,嗓音溫柔而又愛憐。

  「好,再讓我說幾句,我就休息。」馬小玲乖乖點頭,卻對顏日誠伸出手來,「不破……」

  「我不是完顏不破──不,嚴格說來,我的確也是,但……」顏日誠頗覺得疙瘩,但見眾人朝他望來,個個懇求的神色,頓時又將話吞回肚裡,勉為其難往前一站,握住馬小玲的手。

  馬小玲淚水盈眶:「你是誰我知道,但我想,也許不破還是能聽見我說的話,就算他真的感受不到也不要緊,你就暫時勉強當作是他好嗎?」

  顏日誠忙道:「當然可以了,妳想說什麼,儘管說沒關係。」

  「我返回宋朝時,你救了我一命,我一直沒有跟你說謝謝,現在你又為了救我的孩子,甘心犧牲,這輩子我都不知該如何答謝你了。我想,孩子出世的時候,你能不能做他的義父?孩子是你犧牲性命救下的,為了這份恩情,我一定要他好好侍奉你。我夫妻倆難得能有孩子,肯定無比疼愛他,到時將他疼得頑劣不堪就不好了,有你幫著教,他一定不會走入偏差。」

  顏日誠愣了愣,一時間不敢答應,他雖是完顏不破的後世,但馬小玲說的這些算來也不是他的功勞,他怎好意思接受這份心意,連忙望著眾人求助。況天佑重重點頭,盼他答應馬小玲的心願,眼見其餘人紛紛點頭,顏日誠心中一嘆,終於笑了笑:「我答應妳,雖然這不是我的功勞,但我想他會樂於接受的。即使我也頑劣不堪,但為了孩子,我一定會做出榜樣。」

  馬小虎輕輕將馬小玲的手牽回被褥裡,輕聲道:「好了,小玲,妳再睡一會兒。孩子才剛餵足人血,要給他點時間緩好氣力,等時辰到了,我再叫醒妳。」說畢,便伸手在馬小玲面上緩緩滑過,轉瞬間,果見她又沉沉睡去。



  眾人安心地鬆了口氣,馬小虎卻愁色未減,sky頗覺有異,連忙問道:「地藏,您為何仍一臉不安?」

  馬小虎笑道:「沒事,只是跟你們一樣,對孩子出世感到緊張。」

  復生也道:「是啊,孩子的生日就是母難日,這一天誰都無法保證肯定安全。可是,嫂子就要臨盆了,怎麼卻不見醫生護士前來準備,我們不必將嫂子推進產房嗎?」況天佑也是奇怪,自餵足人血後,馬小虎的確將醫院人士全數驅走,好似不願他們插手。

  「地藏王,您到底還有什麼顧慮,現下孩子就要生了,得趕緊提早說啊。」何有求忙道。

  馬小虎笑了笑:「殭屍生孩子跟尋常人不一樣的,就算醫生來也是束手無策。」

  況天佑疑道:「我們真的不必準備?」

  「生孩子從來只是母親獨有的榮耀,我們是沒法出份力的,孩子要在極陰之刻出世,就不是陽間之人能插手。小玲肚子裡的魔星非比尋常,我當然無法保證並無危險,所以才會憂慮。」

  sky不解道:「怎麼非比尋常?」

  馬小虎凝重道:「深不可測,也無法預估。明白說,我一直都在注意小玲的動靜,甚至還推算出魔星誕世的日期,但魔星徹底翻轉我的推測,足足讓我等了幾個月。那時我派黑影陪你夫妻倆出國,明的是打點你倆的餐食,暗的卻是要注意小玲的舉動,有一晚小玲發惡夢,說是夢見了株枯樹……」

  況天佑連忙插嘴:「我想起來了,某一晚小玲發了惡夢,喃喃說著夢話,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叫醒。我問她夢了什麼,她說夢見一株枯樹長枝芽了,後來她又記起一些,說自己原本走在海邊,不知為何景象一轉,漫地都是黃沙,一點生氣都沒有。她怎麼走都走不出沙漠,就在那時,遠遠瞧見那株枯樹。」

  何有求猛地拍手,跟著也插嘴:「你怎麼不跟我提呢?那就是胎夢啊。小玲說自己走在無垠沙漠,其實就是反證自己已無任何生氣,所以任何東西都活不了的,那株枯樹也在小玲並無任何生氣下才會枯萎。但枯樹卻長枝芽,這就說明,小玲已有一點活氣,換言之,是有個新生命了。」

  「你們說的都不錯,據黑影回覆,我也推測那就是胎夢,於是推算小玲不久後就該會有孩子,沒料到這孩子硬是悶不吭聲屈了數個月,將我的推算一下子都打亂了。因為無法預估,讓我都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的推算,只得先將手邊要緊的事提前,這一交錯,我就抽不出身前來。」

  馬小虎接著道:「照理小玲一有懷孕跡象,魔星就會加速成形,慢至半個月內就該生產,斷不可能能憋屈數個月,就彷彿在等待最佳時機出世,我是懷疑這孩子在成形那一刻就有自主意識。倘若此事如我預估,孩子的善惡便極難斷定,這點有求應當了解。」

  何有求點頭道:「是的,照我茅山派誅滅魔星的前例來看,在孩子成長期間,母體大凡會受到控制,好能在短時間為自己覓來充足的人血。但小玲的舉止卻是反常,如果照天佑所說,小玲早前有吸人血的渴望,卻幾次能壓抑這股衝動,要說魔星意外地順著母親意志的行為來看,這的確是善的表現。不過孩子卻逼出小玲的殭屍本能,還增強狂性,導致眾人幾乎面臨危急,又是極邪的舉動。換言之,母親的行為可看出魔星的性格,這孩子一會兒壓抑自己嗜血的渴望,一會兒又逼得母親在世間差點釀下災劫,實在善惡難料啊。」

  況天佑雖然心有不安,但馬小玲現下知悉眾人都在盡力保全孩子,料想應當再不容易受到控制,便道:「當初小玲以為我們不願將孩子留下來,所以才釀出事來,如今她知道我們的心思,孩子應當也會感受到才是。即使孩子的力量再怎麼強,我想也不會毀掉自己出世的機會。我們不該把孩子想得這麼危險,還是集中精力想想怎麼助小玲把孩子生下來才要緊。」

  馬小虎連忙安撫:「這是當然了,不管會不會有危險,孩子是一定要生下來的,我也正是希望小玲的安心能讓孩子感受到,可以讓他安安靜靜等候出世。」況天佑臉有不安,但聽馬小虎這麼說,仍是點頭。

 

  馬小虎瞧瞧時間,再望馬小玲幾眼,又道:「只剩十分鐘,她們也該到了。」

  復生奇道:「地藏,既然醫生不來,我們還要等誰?」

  「這孩子在極陰之刻出世,他的陰氣便會在那時百分之百發揮,陽間之人別說碰觸,就是靠近也能因那股陰氣而逼出病來,所以我派了地府中曾在陽間有過助產經驗的女死神過來,到時你們也無法待在此處。因為是至陰之胎,他週遭不能有一絲陽氣接近,否則他將視同威脅,為了自保,可能會發生我們無法想像的事。待會我們退出房後,我會在房外安一道屏障,阻止陰陽兩氣交會,也會佈下幾名死神護衛。」

  馬小虎叮嚀眾人之際,只聽房角傳來一女人嗓音:「地藏王,我們到了。」

  大夥循聲望了過去,一見卻是三個女人,復生率先喊了出來,神色又驚又詫:「毛憂?」

  何有求一見,怔怔地說不出話來,sky一般地驚奇,倒是況天佑及時回復神智,搶先問道:「妳不是已被命運打得魂飛魄散了?」

  毛憂垂下臉來,馬小虎卻已開口解釋:「這就是我說的要緊事,因為毛憂,我才沒法及時抽身。聖母之戰後,我和地府全數死神好不容易才湊齊她的魂魄,數月來大夥傾盡自身法力,就是為了幫毛憂修補魂魄。現今她的魂魄仍不完整,無法經歷輪迴煎熬,所以我將她留在地府,為我辦事。」

  「是的,如果不是地藏,我不可能有機會再見大家一面。」毛憂悵然一笑,隨即揮舞雙手頻頻驅趕眾人,「好了,有什麼想問,等孩子生了後再問,現在小玲的事要緊,你們就先出去等候。」

  復生被逼著退了出去,仍不忘回頭詢問:「毛憂,妳懂怎麼接生孩子嗎?」

  「你怎麼還是沒變,話一樣多。我就算不懂,我身旁這兩位懂。好了,快出去。」毛憂白了一眼復生,確定眾人都已退出,才將門關上。幾名死神立即擋在門處,馬小虎也毫無猶豫,無聲在門處畫下屏障。

  況天佑在房外根本沉不住氣,他頻頻來回踱步,幾番接近房門想探聽一些聲響,可裡頭卻詭異地安靜。這股煩憂連帶也影響其他人坐不住,這遇到殭屍生孩子,個個都是頭一回,尋常人哪有這種機遇瞧新鮮,接二連三湊近房門細聽。一名死神重重咳了幾聲,對眾人射出不悅的目光,好似大夥的舉動會干擾房裡的安危,眾人無奈,只得安分退了幾步。只有馬小虎垂眼觀心、凝神靜坐,沉靜地彷彿一尊活菩薩。

  「子時一過,陰氣已逐漸消散,怎麼房裡還是沒動靜?」何有求敲敲他那只八卦錶,想是心焦。

  原來大夥這麼憂慮擔心,不覺這麼快就過了時辰。況天佑捺不住焦急想轉頭詢問馬小虎,此刻突然從房內破出一道清澈嗓音,那哭聲不急不躁,卻有如鶯鶯樂語。大夥陡然間全笑開了,歡喜相擁,馬小虎也終於睜開眼來,嘴角溢出了安心的笑。正當大夥迫不及待想湧進房去,卻聽第二道沉厚嗓音綿實地哭嚷出來,與幾分鐘前的哭聲極大不同。大夥彼此怔怔互望,還不敢說出自己心中想法,復生早已忍不住道:「不可能是雙胞胎吧?」

  馬小虎大眼一睜,倉皇一站。果不其然,毛憂開了門,咧嘴對眾人喜笑:「是雙生子,女的是姐姐,男的是弟弟。」

  復生忍不住歡呼一聲,抓著況天佑的手直笑:「大哥,老天開眼了啊,殭屍本來無子,上蒼定是心疼你們,叫送子娘娘給你們送了兩姐弟來。」況天佑早歡喜地失神,望著眾人,心中仍是不敢相信,回神之際,早讓大夥開心地推進房裡。

  何有求最後一個步進房內,卻發現馬小虎沒跟著來,忙轉頭問道:「地藏,您怎麼發呆了?」

  「沒事,只是太開心了,一時忘乎所以,我們進去看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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