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失神不知走了多久,她遠離酒吧,背著方向,一路走著也完全無感。不少路人見她哭著走過,大感莫名,總要瞧她幾眼才視若不見。走了這麼長的路,她雙腳依然不感覺疼,只是她到底能走到哪兒去,從前她都是跟著sky的方向走,現在那個方向已是懸崖──她跳了,可是跳下的卻是深不見底的鬱苦。

  好苦、好痛,不管是誰,只要有人願意幫我解除這種痛苦,我可以不要魂魄……

  「天涯,是天涯嗎?」身後忽然有人呼喚,見天涯充耳不聞,那人趕忙抓緊她的肩,擋在身前,「妳怎麼了,為什麼哭成這樣,說話啊?」

  「宇蒼叔叔……」

  羅宇蒼重嘆一聲,朝後瞧了瞧,還好不遠處就有長椅,趕忙將她拉去坐下:「妳用走的,自己一個人?sky怎麼會放妳一個人走來這麼遠,中環到銅鑼灣用走的少說也要一小時,妳來這裡做什麼?」

  天涯始終不說話,羅宇蒼沒轍,拿了手機邊撥邊道:「我又不能現在送妳回去,我家人難得來看我,還等著我呢。妳等一下,我叫sky來接妳。」

  「不要!」天涯彷似大夢驚醒,急急搶過手機,「不要叫他來。」

  羅宇蒼大為詫異:「妳跟sky怎麼了,你們不是很要好嗎?妳乖乖的聽話,不管妳跟sky爭執什麼,我先通知他帶妳回去,回到家你們冷靜點好好談。」

  天涯哭著頻頻搖頭,抓著手機緊緊不放:「不要讓他來,他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能跟他談……」

  「妳到底怎麼了,怎麼會哭得這麼傷心,sky不可能放妳這麼傷心。」

  「他已經變了,不會再擔心我。」

  羅宇蒼好言安撫:「不會的,妳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我還沒見過有哪個人讓他這麼緊張過。妳不要胡思亂想,吵架沒什麼,sky總是作為妳長輩,不會計較小事,他依然很疼妳,這點永遠不會變。」

  天涯哭吼:「不一樣了,他已經有小夜,小夜現在才是他最緊張的人!」

  羅宇蒼怔住了,細細瞧著天涯的神色,試探道:「妳該不是愛上sky了吧?」

  天涯低著頭頻哭不休,即使不說,舉止也已道明一切。羅宇蒼深深嘆了,難怪天涯會這麼苦,叔姪感情也不是一下就能跨越過去,這種苦有得熬吧。羅宇蒼費心安慰天涯一陣,好說歹說才勸得天涯點頭,願意讓他通知別人來接,緩緩交出手機。他起身往旁站了幾步,朝天涯望了一眼,連連搖頭,才撥下號碼。

  才撥了幾個數字,羅宇蒼陡然關了手機,心思有些游移,一會兒坐回天涯身邊,緩緩笑了:「天涯,如果我有辦法幫妳呢?」

  「你有辦法?」



  羅宇蒼點頭保證,神色已肅:「妳先告訴我,妳剛才的祈禱是真心的嗎?」

  天涯怔怔問道:「祈禱?」

  「如果有人可以幫妳解除這種痛苦,妳願意捨棄魂魄……」

  天涯趕忙擦乾淚,不由得往後一縮,羅宇蒼的舉止好像不太一樣了,她說不上來,只感覺好像兩個不同的人。大多時候的他親切地就像家人,可有時羅宇蒼會散出令人不敢靠近的感覺,現在他的言行舉止似乎太快轉變,讓天涯隱隱莫名:「你……你為什麼這麼問,你怎麼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羅宇蒼和藹笑著,拍拍天涯的腦袋:「天涯,妳要好好聽我說的每個字。我能幫妳,妳想要sky,我可以幫妳輕鬆贏回來。妳想,小夜不過是個莫名冒出的女人,幾個月的感情怎麼可能敵得過妳和sky相處多年的情分,就是因為她是狐狸精,輕易能媚惑男人,妳若是放棄,就只能眼睜睜見sky在她手下沉淪。被媚惑的男人通常不會有好下場,難道妳不想救他?別忘了,當時就是妳來不及救他,他才會落入小夜手裡,這個錯妳要導正。」

  「你說的狐狸精,是真的妖怪,還是罵她而已?」天涯聽得暗暗生懼,心頭狂跳不已。

  「有分別嗎?舉凡天下無數愛情,有多少是因為狐狸精介入而落得悲慘下場,不管真妖還是假怪,男人都逃不出她們手裡。」羅宇蒼緊緊握著天涯的手,輕輕在她手背拍了拍,「看著sky自小牽妳的手到大,我真為妳惋惜,sky太傷妳的心,他不該放下妳的手。」

  天涯怔怔搖頭:「可是我介入不了,他愛的人不是我,如果小夜是狐狸精,我又怎麼可能贏得過她?」

  「這就是弱者的悲哀!我現在不僅為妳惋惜,更為妳可憐,可憐妳竟然為一個才出現沒多久的女人就這麼喪失自信。不過不要緊,我們是一家人,妳不開心就是我不開心,當妳叔叔就是要在這時候給妳鼓勵支持。」羅宇蒼不住地摸著天涯的頭,就像哄著哭鬧的孩子,聲聲溫柔卻又強烈地無法令人忽視,「小夜這個莫名的鄉下女人,如今來勢洶洶,肯定有目的,我看不出幾個月,sky就會徹底淪陷,到時別說錢財名譽,連命都會給她,妳可別小看小夜的城府。哭泣沒用,只是示弱,妳有責任救他,因為是妳意志不堅由他離去,妳必須要救!」

  那番話一字一字敲打天涯的心,她終緩緩掉淚:「如果我要救他,你要怎麼幫我?」

  「就看妳願不願意犧牲。」

  「拿我的魂魄犧牲?」

  羅宇蒼微微笑著,那股笑瞧得天涯心生膽寒,詭異而又懼怕:「值得的,我敢保證sky會回到妳身邊,到那時,妳的魂魄就該歸我。妳真心愛他就不應該猶豫,我耐性不好,等不了妳多久。」

  天涯完全無法思索,心中的漣漪隨著羅宇蒼的嗓音而波波渲染,不由自主點頭:「我願意救他,拿我的魂魄去換。」

  「好孩子,我就知道妳會願意為他犧牲,回去吧,局勢為妳而變了。」天涯恍惚站起身,一步步往回走,儘管羅宇蒼不在身邊,他的嗓音依舊在耳邊迴響,「放心,為了幫妳贏回他,我會讓妳不顧一切,很快妳就會想起過去所有點滴,包括妳跟sky當初如何相愛。妳艱辛為他而來,我也不會讓妳空手而去。好好地想,盡一切力量想,那是遙遠的記憶,妳要善用。妳唯一會忘記的,只有我……」

  天涯逐步走遠,直至看不見為止。羅宇蒼望著許久,一會兒陡地按住了頭,呻吟幾聲,隨即瞧瞧四周,「天涯呢,她又跑到哪兒了?奇怪,我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我明明記得在撥電話的。不行,得趕緊通知老闆娘。」



  天涯緩緩行去,漸覺整個頭脹脹地,極不舒適,沒一會兒功夫,便感頭疼欲裂,連忙找處小梯坐了下來。她輕輕拍著自己的頭,症狀一點也沒消緩,陡然間彷似一支長針往腦裡深深鑽進,天涯痛吟一聲,緊閉著眼,疼得掉了幾滴淚。就在此時,一片光幕在腦中閃出,幕中似有人影話語。

  「二OO四年?那年我才出生而已,我怎可能在酒吧打工……」又似一支長針猛烈鑽進,更為俱疼,天涯兩手按著腦,早已埋進自己膝上,又是一片光幕閃出,「是sky,他還在飛虎隊,這麼說是年輕時的他?怎麼回事,我見到的是夢還是……」

  長針接二連三鑽入,天涯腦中的光幕越閃越頻,呻吟也越發加劇。痛楚中,她細細瞧著腦中所有片段,每一個片段都有她,也有她現今認識的一些人。天涯忍著痛,瀏覽這些熟悉莫名卻又不知是否真實的回憶,彷似與那些片段重疊,掉進時空的漩渦,再次與那個陌生的自己相會,所有複雜的感覺越發強烈。這不是夢,更不是幻覺,這是真實的過往。直見到聖母與人王那場大戰爆發,天涯已淒澀掉下淚來,光幕中的她即將要走到盡頭,sky難忍不捨,不斷狂寫自己的名字,期望還能記得她。

  況天涯,雖然妳在我的記憶消失了,但是妳留在我心中的愛卻是永遠的

  「我消失了?歷史改變,於是我也不存在,每個人都不再記得我。」天涯痛哭不已,心中湧聚無盡的煎熬,是消失的自己留下的真切思念,「sky,你為我刻下的字句還是永遠的誓言嗎?我為你回來了,來回應你的愛,但你心中的愛已經不是我。」

  「不,我既然跨過艱辛回來,就要搶回屬於我的!」天涯擦乾淚,急切站了起來,雙眸中已有淒絕。

  馬小玲不住在酒吧外踱步,自接到羅宇蒼的來電後,她心中就惶惶不安,不敢想的事還是發生了,荒謬的竟然會是sky。馬小玲不敢對況天佑提起支字半句,只想等著天涯回來好好勸導,在波瀾大起前趁早化下。毛憂接到消息後也匆匆趕回,心中一般的驚詫,難掩憂心。

  「我聽復生說了,天涯還沒回來嗎?」

  馬小玲憂苦地搖頭:「宇蒼說他在銅鑼灣發現恍惚的天涯,本想看著她通知我們來接,豈料一不留神,天涯就不見了。我讓復生趕去找了,到現在還沒消息,不知道找到人沒有?」

  毛憂詫道:「銅鑼灣,她自己一個人走的?」

  「好像是這樣。這孩子怎麼盡教我們憂心,我真擔心她回來時,對sky胡說八道那就不好了。」馬小玲煩地眉頭打結,一刻都沒鬆開過。

  毛憂嘆道:「sky可能看在你們的面上,所以對天涯特別好,百依百順,天涯想要的他從來沒拒絕過,sky這種呵護的舉止,哪個女人不會心花怒放。尤其天涯自小被我們強烈保護,她身邊只有我們,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能投注愛情自然也只有身邊幾個男人,她會愛上sky也不意外。」

  馬小玲苦道:「所以我更不能放任,天涯把親情當成愛情,如果執迷不悟,她會傷得更重。現在sky身邊已經有小夜,天涯一時受不住被冷落的滋味,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天涯始終很聽sky的話,但我不能指望讓sky來勸導她,如果他知道這件事,肯定會非常錯愕。毛憂,妳一定要幫我勸下天涯,在還沒鬧大前,把這件事化於無形。」

  「小玲,感情這件事不是這麼容易勸,妳看復生這麼大一個人,不也是這麼鬧嗎?」毛憂凝重思索,竭心想著該怎麼解決,「也許可以探探sky的想法,他知悉這件事,可能會想出有別於我們的辦法。他總是能輕易哄住天涯,不妨讓他用委婉的方式拒絕,天涯或許會聽得進去。」

  馬小玲鄭重否決:「不行,讓他知道的話,妳讓他用什麼態度再跟天涯相處,他會介懷的,他已經不是之前的sky。我怕跟他說,搞不好他會徹底離開天涯,這樣一來,豈不又讓天涯無地自容。」

  毛憂已經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憂嘆幾聲,最終仍只能煩心等在一旁。好不容易,馬小玲二人終於見著復生的車遠遠駛回,急忙迎了過去。天涯淡漠地從車中走出,瞧了一眼母親,便低下頭去不發一語。「我快到銅鑼灣就在路邊尋到天涯,她仍傻傻地要走回家,好不容易才把她拉進車,一路上她就這副模樣,怎麼問也不回答。」復生無奈嘆了。

  天涯面無表情垂著眼,這舉止反讓馬小玲心中更為不安,她摟著天涯一會兒,才柔聲說道:「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我們會擔心的。妳應當很累吧,走了這麼遠,趕緊梳洗後就早點睡,什麼都不要再想了。」說畢,馬小玲牽著她,想讓她安靜返回家去,能不驚擾任何人就別驚擾,豈料天涯用力掙脫她的手,停留不走。

  「誰去說都可以,讓小夜回家去,這是我最後的通牒!」天涯抬眼,已是兩道冷絕的目光。



  天棠緩緩睜眼,流星見狀,連忙前去攙他起身。他循序漸進緩緩活絡紓血、大鬆手足,半晌才恢復精神樣,天棠徐徐吐出鬱氣,才道:「流星叔叔,謝謝你。」流星搖搖頭,微微笑道:「是我該做的,也不用每回都謝。我瞧你這幾日情況似乎不錯,少有躁動,修練大半年應當已略有小成了。」

  比之初修之時,天棠舉止大浮大動、大憂大苦,如今已能安穩修行數日,也算有明顯進展。雖比不及地藏閉關短則數月長則數載的定持,天棠以凡胎肉身在無間地獄承受三毒之苦,已非尋常的毅力了。「今兒就修到這兒吧,你黑影叔叔已為你準備好膳食,吃過之後就早些休息,勿貪圖求成。你總是凡胎肉身,不比地界之人已捨身外,保持體力才有充沛意志再續修行。」天棠點頭,修練期間與流星朝夕相處,每有危迫也是流星頭個及時出手化解,對他的信賴早已超乎不少人,自然聽話。

  「地藏,您來了。」正當流星領著天棠離開之際,馬小虎已然來到,立時恭敬迎前。

  「我來瞧瞧天棠的進展。」馬小虎微微笑著,來到天棠身前,細細瞧他神色,「這段日子自覺修得如何?」

  天棠實話實說:「少有突破,多是停滯。」

  流星連忙一旁解釋:「天棠不敢多生自滿,但他比起初修之際,已有大幅所獲。地藏捨隔絕術教與更上一層法門的斂神術,似乎更符天棠的心性。」

  馬小虎點頭:「隔絕是強迫的排除,斂神簡單來說修的是不為所動,這還是初級的層界,若能耐心修練,就能入定即禪,最終一切化空。天棠的性子本就沉穩,看來此法更有助益。那好,就來試試吧,也該了解一下修練的程度。」天棠微微一愕,言下之意,測試若成,就有大幅機率將那個人驅出腦子,不由得躍躍欲試。

  「地藏想如何試?」

  馬小虎走前,往火岸一停,凝重瞧著火勢:「阿鼻的極陽之火無休無止消磨怨魂的戾性,這火也是三毒加諸,戾性越狂,火勢越大。不過近期火勢有變,戾中有躁,深處的鎮龍刀千年多來封溢洞、承三毒,仙氣到現今為止恐怕就快消弭殆盡。仙氣一消,鎮龍刀刀靈一閉,就再無所用處,是時候該取回此刀淨化。」

  鎮龍刀封住溢洞那時,流星還未來到地界,但他也已聽聞千年前地府水患釀災一事。鎮龍刀能封,是當時極陽之火驟滅,封洞之人不必承受火焚,但如今火勢猛烈,想淨化此刀根本難如登天。流星心中大慮,地藏不會莫名提及此事,難道是想以此作為天棠的試煉,連忙開口:「地藏,當初鎮龍刀封溢洞我雖不在當場,但幾百年作為地界之人,流星深明要入阿鼻深處猶如萬苦加諸,更別提要取回此刀。再然第二難處,取了此刀,陽水頓進,一樣也是兇劫。」

  「當初災劫危迫,才不得已暫時以鎮龍刀壓劫,為地界求來一線生機,換來充裕,我為怕災劫重蹈是以早早另覓封石,以備不需。玉帝回應我求,千年來命人打造五淨石,這是繼地府冥石唯一能再封住溢洞之物,有此五淨石,地府災劫才算徹底解除。眼下時機已熟,我也當進入阿鼻重封溢洞。」

  流星一聽,忙道:「怎能讓地藏親身犯險,流星自請,願一力肩擔。」

  馬小虎搖頭一笑:「這可不成,我已在佛祖面前發下願心,是以阿鼻唯我能入。你雖有數百年修行,但還不受怨魂心服,此番貿然下去恐受極火吞噬,受怨魂所纏。我此行下去,順當帶天棠試煉,你就安心在此等候。」

  「讓天棠進入阿鼻?」流星大愕,天棠也是大感意外。

  馬小虎正色道:「刀靈當初甘心鎮封,是況家人捨刀救世,雖說是天棠的試煉,但他身為況家人,也是取刀的少數之人。縱使沒有天棠,我也會入凡誠請天佑來取,這是況家的天命,種因收果。鎮龍刀是千萬年仙山礦脈鑄煉而成的仙刀,與伏魔劍配為一雙,刀中有靈,此刀承三毒之苦,只有此刀臣服之主才能令它重現生機。天棠取刀,也算物歸原主。」

  天棠道:「既然是我況家傳下的仙刀,我願意取刀,解除此刀化劫之苦。」流星聽到天棠無畏答應,即使憂心難減,也只能按捺等待。

  「好,你有此等勇氣,果然不辱沒你先祖的志節與膽識。」馬小虎欣慰不已。



  「下去之後,你切勿慌顫,既已修練斂神法門,就專注試練。我也不會眼見你陷入險境,此行隨我下去,不必擔心會受怨魂所纏,在我身處可保無憂。阿鼻非同小可,我能保你身軀無恙,卻不能保證你不受所撩,你若受蠱惑,神智岔出,精神的折磨可比肉身的苦痛來得恐懼。舅舅提醒你,切忌因怨魂之苦而憐,保持心定要緊,當中怨魂可能嘗試誘出你心之所繫,企圖擾神,你要記住這一切為虛。」

  天棠重重點頭,他雖有勇氣入阿鼻取刀,但凶險難料,忐忑在所難免。馬小虎牽起他的手,隨即雙雙一跳,墮入阿鼻。極陽之火果真不能小覷,天棠方一進入,渾身立時熱燙不休,激得汗水滾滾,彷似日來當頭,燒得他感覺全身的肉都要焦了。馬小虎輕聲命他鎮靜,天棠隨即忍住火燒之苦,無感一切。

  阿鼻深不見底,每分每秒猶如無盡煎熬,如此痛苦,讓天棠不由得大為感觸,世人何以沉倫,為自己找來這麼一處之地折磨,若能看破三毒,就能了然一空。世人都知放下,卻是難做,貪嗔癡加諸一身,積累越多,越難放下。天棠越感敬服舅舅,這要何等之大的慈悲才會發下願心,盡一己之能清空地獄。如果慈悲人人皆有,人人願行,阿鼻也不再是阿鼻。眼見舅舅凝神定氣不為所動,雙眼卻是透出慈悲憐憫,天棠明白了,不為所動即是無我,才能生出大我之心渡盡眾生之苦,終已決定要隨舅舅的路。

  況天棠,是我況家人,你也下來了。我是箭頭,我在阿鼻受苦許久了,勞你幫我跟地藏懇求,救我出來吧,我再也不想受苦了。

  天棠陡地一岔,心神微微受擾,他聽流星提過箭頭的事蹟,況家歷代先人中唯一一個進入阿鼻的人。流星提及箭頭時,語中不乏思念與感佩,天棠心中大為憐苦,箭頭是為清空地獄而甘心墮入阿鼻,化解大劫,他該救箭頭脫離折磨才是。可流星明明提及箭頭早已遁劫重生,這番話分明是怨魂所惑。

  這一受擾,天棠耳中立時湧入無數淒怨,登時胸悶難抑,無數苦痛滿滿塞入腦中。他詫然一驚,只見眼前無數怨魂朝他逼近,有的哀求,有的猙獰,天棠倒抽一口氣,心神猛然受岔連肉身一道殃及,嘴邊已流出血來。馬小虎察覺他的異樣,立時命他:「快快心定斂神,不為眼前所惑。」

  天棠猛地噴出一口血來,他在無間地獄修練那是遠在岸上,現下身處阿鼻,可是萬千極苦兇猛襲來,一時間哪有辦法專注斂神。心神遭擾,極火之燙也彷似添了千萬倍,天棠感覺自己正受火噬,忍不住呻吟連連。他受怨魂所撩,無可避免嚐到怨魂火噬之苦,馬小虎暗暗著慮,莫非這試煉對天棠而言仍是言之過早,忙道:「別怕,舅舅助你心定,你趁此快專注試煉。」

  「不,我要憑自己的力量定心,舅舅不必幫我。」天棠忍著極苦,眼旁早已流下一道淚來,那是聞人苦處感同身受的淚,「要到舅舅的境界得修千萬年,我知道舅舅會保我安然無恙離開,所以就讓我同受其苦,只有如此我才會明白世人痛苦的根源,廣做功德,迴發願心。」

  馬小虎大感安慰,他早知天棠純善,未料他也如此具有佛根,這或許就是天棠為何沒承襲馬小玲一絲絲狂性的原因。他知道天棠會行自己的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是上蒼所賜,不會賜給邪佞之人,不過要走這條路,天棠要受的就將是千萬劫,才能了然超脫。馬小虎不敢輕忽天棠的狀況,細細留心他的神色,良久,天棠的雙眼澄淨如鏡,眼波不再流轉,他直直望著前方不為所動,異狀也已化除。馬小虎安心了,天棠終於跨過初級的層界。

  過了許久,馬小虎終於抵達深處,天棠怔怔瞧著,只見一把大刀像是異變而生,與週遭連結一塊,根本難以取出。「天棠,你取刀之際,陽水就會洩進,我只有眨眼的時間能埋入五淨石,所以我們的動作必須要一致,否則我倆與阿鼻中的怨魂就會被陽水覆滅,災劫重演。這是你第二個試煉,探出須臾之思,這不是數數就能應付的急迫。你能做到這一點的話,那個人如想再度鑽進你的腦子,你就有極大的成功能阻止他冒犯。」天棠未料還有第二個試煉,言下之意,這不是瞧著馬小虎的眼神就能從容應對的疾勢,他必須要做的,就是得在馬小虎轉出心思的那一秒立時發現。

  天棠逼著自己沉著冷靜,眼下自身之事不若封洞為重,他要顧及的是地府的安危,一定要成功。他不能觀察馬小虎的雙眼或動作來做判斷,因為多生一秒遲疑,危急便生,能依靠的就是斂神術。這斂神術初級修的是不為所動,而當自己完全不動如山時,週遭有任何一丁點異動,就有如放大般能立時察覺。想來這才是馬小虎的本意,用最沉重的壓力逼得天棠進入第二層界,因為再沒有比蒼生之命更沉重的負擔了。

  就在那一秒有如電光火石,馬小虎與天棠雙雙出手,鎮龍刀極快取出,而五淨石毫無空隙地趁此補上。天棠登時往後一跌,久難回神,這時才發現自己心跳陡地難休難平,如此千鈞一髮,如果自己過猶不及,他跟馬小虎雙雙都得死在這兒了。馬小虎扶起他來,臉有欣喜,沒多說什麼,立時帶他返回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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