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我會形容她是株紫藤，依附、纏繞，沉浸著我用滿滿醉人的愛，一同呼吸，依靠著生存。

　　我微笑瞧著永晴大快朵頤，將幾盤菜挪近她一些，懷明望著猛搖頭，斥她吃相不像個女孩，卻掩不住自己高興的神色。我吃完一碗就罷口，有一搭沒一搭跟工作中的懷明說話，永晴腮幫鼓得脹脹的，沒法一嘴二用，眼神卻洩漏她正用力聽我們說話。我望著永晴的吃相笑出聲，隨手抽來餐帕，將她的下巴抬了，擦淨她嘴邊的油膩還有飯粒。

　　懷明伸手接過使用的餐帕，頭也不回扔進洗滌筒，連嘖了幾聲：「吃相跟小孩子沒兩樣。」

　　「我餓了嘛，而且你煮的好吃啊，不好吃我還懶得動嘴。」永晴立即頂了回去，隨即滿臉堆笑：「我不會煮，辰在家也不開伙，所以一周來你這裡一次享享口福。」

　　「妳可以學啊，妳不會指望葉辰下班回來還得負責晚餐吧。」

　　永晴懶懶回答：「跟誰學，我家也沒人煮飯。」

　　我與懷明互望一眼，恰好有客人前來點酒，他順勢離開。永晴低頭繼續吃飯，我瞧她幾眼，想著是不是該了解一下她的家庭狀況，卻在這時她朋友靠近，無聲在永晴背上戳了幾下。永晴轉身，立即面無表情撇過頭，看也不看她們。她朋友似乎知道自討沒趣，幾張臉轉向我，眼神卻幾度閃避，是尷尬吧。

　　「葉大哥，我們很高興能認識你，永晴跟你在一起似乎很開心，她應當很信賴你，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們剛剛有點不太禮貌。」

　　「不會，永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微笑，伸手用力把她的腦袋轉回來。永晴望她們幾眼，眼珠又撇到一邊：「妳們要回去了？」

　　「對不起啦，妳別生氣了好不好？是我們說得太過分。又不是小孩子了，幹嘛跟我們說什麼絕交......」

　　我聽到她們說的話，可是永晴以為我不知情，她朋友乍然說出什麼絕交，惹得永晴急急看我一眼，立即瞪著她們打斷：「有話私底下說，不會安靜回去嗎？」

　　「可是妳之前說事後道歉根本一點誠意也沒有，我們怎能就這樣回去。」

　　「哦，妳們很笨吔。」

　　我在一旁看著她們你來我往吵鬧，低低淺笑，一會兒肯定麼事都沒有。懷明站在一旁抹杯子看熱鬧，與我眼神互會時，嘴角散出令人意會的笑容。吵了片刻，她朋友再度朝我們道別，永晴身子轉正回來，臉上明顯開心。我雖沒有聽到她們後頭還說些什麼，但那些女孩肯定在意永晴的，就算不會一下子拋棄對無愛者的偏見，也會因為這份友情試著去了解。

　　懷明朝她笑道：「怎麼，又不絕交了？」

　　永晴嘟嘴：「絕什麼交啊，都幾年的朋友了。」



　　半小時過去，我牽著永晴也與懷明道別。回到家，我沐浴完後，習慣看書等著永晴從浴室出來，然後她也照例要磨蹭一陣子才會爬上床。我摟著她，許久沒說話，永晴也僅靠在我胸膛沒打擾。直到她最終按捺不住，翻身壓了上來，吻著我一陣。

　　「說吧，是不是在氣我朋友？」

　　我睜大眼：「沒有啊。」

　　「那你為什麼都不說話？就算真是在氣我的朋友，你可以說的，我代她們道歉。」

　　我輕嘆：「我真的沒生氣。光，我是在想......妳沒留宿在我這裡的時候，其餘時間去哪兒住了？」

　　永晴噗哧笑了：「回家啊，這什麼怪問題。」

　　「那為什麼妳在我這裡留宿，我從沒聽過妳爸媽連繫關心，一次都沒有。妳才十九歲，他們不緊張嗎？」我仔細觀察永晴的神色，她太生動，作不了假，聽我這麼說果然笑容沒了：「還有傍晚車禍那件事，除了妳爸媽派人過來處理，卻連一通信息也沒來追問後續。光，我不想探妳隱私，但我為妳擔心。」

　　永晴面無表情躺回我身邊，隨即冷背招呼。永晴竟然背著我，我頭一次遇見她這種反應，有些慌張，立即從身後摟緊她：「光，別生氣，妳不想說，我以後不會問了。」

　　「我沒有跟爸媽住......」

　　我微微起身盯著她的表情，她沒看我。沒有跟爸媽住其實不算意外，以她的年紀搬到學校附近賃居合情合理，我也是如此，上了大學搬出來獨居。話說回來，永晴是住在學校附近嗎？我心中一嘆，戀人之間最基本了解的事我竟一點也不知情，在沒有吻過永晴前，我簡直冰冷得像機器人，不知道關心為何物。



　　「沒有跟爸媽住沒什麼，我大上學後也自己搬出來，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光，轉過來好不好？我想抱著妳。」我在永晴臉頰上親了親，永晴聽話轉回來，磨蹭著鑽進我胸懷裡：「對不起，我沒想讓妳不開心，妳想說的話再告訴我。我只是擔心妳，若沒住在我這裡，有沒有地方可去。」

　　永晴抬臉和我親吻，平時她已減少親吻，我也盡量學著靠自己去表達一些感覺，努力去體會流竄在心中不甚明顯的情感。但在這種親密交流的時候永晴偶時會例外，她現在幾乎能抓準時間補上吻，留住我的感覺。她應當是想說的，甚至希望我聆聽。

　　「我好羨慕你，似乎做任何事都有明確的目標，好獨立，從沒猶豫。你沒感覺，但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有感覺，卻過得渾渾噩噩。」永晴將頭埋在我胸膛，輕聲說話：「你是看到我朋友的舉止才突然想問吧？沒錯，我高中的時候就跟她們一樣愛玩，沒認識你之前還常常跟她們混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為對你好奇，我不會心血來潮想去了解無愛者。我沒什麼好氣她們，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也會對你說出不禮貌的話。」

　　我輕輕摸著她的臉：「我根本不在意。我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從沒主動去關心妳，是那件車禍，讓我想知道，並不是因為妳朋友。所以妳現在住在學校附近？」

　　「不是，打我上高中開始就一個人住在內環。」

　　我微微一愕，內環在新竹與桃園交界，是舊地名中壢與其他幾個地方合併為名。永晴在臺北讀大學卻住在內環，即使現在交通便利，往來仍得花不少時間。我憶起她的資訊，高中是在新竹念的，一樣路程不近，怎會住得這麼遠？何況內環某些地區發展不算先進，政府一百年來改革，大規模投入人力、財力，但不是每個地區都能顧及，先改革大城市並不意外。

　　「妳一個人住在那裡爸媽不擔心？而且妳現在又沒車，離學校太遠，往來的路途如果出事怎麼辦，不考慮搬回去？」

　　永晴嘴角微微顫笑：「家裡沒有我的房間。」

　　「光，全部告訴我，不要隱瞞，我要知道。」我心頭揪緊，扶緊她的臉，不准她的目光再閃避。到底是什麼家庭，就算是無愛者的我，爸媽現今還保留著我的房間，便於我回去小住。

　　「爸媽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我愣了愣：「那妳親生父母呢？」



　　永晴垂著眼：「我十歲時無意聽見爸媽在房裡說話，才知道我兩歲多時，親生父母就過世了，死於空難。那時我才明白，為何自我懂事開始，爸媽不像對待哥哥姐姐那樣親近我。長輩他們是朋友，我父母過世，社福機構找不到人託付，那時我爸媽剛創立公司需要一筆資金，如果撫養我他們能得到賠償，包括我父親名下的一些財產。那年我聽到爸媽對話，正值我爸公司需要周轉，但當年拿到的錢早已用盡，他們不想再多撫養我。如果不是社福每年會派人了解我的情況，爸媽也怕遺棄我會觸法，我早不知在哪兒遊蕩了。」

　　「我怕爸媽真的會遺棄，所以努力討好他們，甚至保證將來工作後要好好孝順他們，才打消他們的念頭。也幸而公司的困境捱過，我就沒再聽爸媽提起這件事。我以為自己的努力換來他們的關愛，沒想到就在我準備念高中前，爸說在學校附近替我找了房，讓我安心念書，我就知道他們想遠離我，直到責任盡完為止。」

　　原來是因為這樣，永晴才學會如何察言觀色，她寄人籬下，不得不早熟。我摟緊永晴，長嘆：「如果我不問，妳不打算說嗎？」

　　「等我出社會能自己賺錢，說不說已不重要。其實爸媽還是很盡責，我需要的開銷從來沒少匯給我，那輛車雖然是姐姐的舊車，給我的幫助還是很大。爸媽只是不愛我，但不是無情。」

　　「這些年有沒有回去？」

　　永晴輕輕點頭：「姐姐出嫁那時我有回去，我才發現家裡的裝潢變了，我的房間也不在。媽著急跟我解釋大嫂已經懷孕，我現在住在外地，所以考慮後才把我的房間留給孩子。爸媽不知道我早已知悉自己不是親生，所以沒多說什麼，當晚就搭車趕回去。」

　　我望著永晴，這雙眼睛到底是看過多少虛假，才讓她學會這麼輕易就看透人心，輕易走進我的心。我低頭吻上永晴，湧起一股疼惜，這麼小就學會怎麼生存，她的開朗也是必要的吧，儘管高中時想藉由荒唐麻痺，但早熟令她及早糾正自己的歧路。難怪永晴對懷明的顧慮，對我的鑽牛角尖毫不在意，因為她早就孤單了。

　　「光，明天有處地方我想去。」

　　「好，我陪你。」永晴很快應了，我邊親吻永晴邊道：「是妳帶我去，我要看看妳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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