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一顆石子投入鏡面湖水，漣漪層層渲染，又從岸邊波動回來，激起無數漣漪。我該不該投這顆石子，在自以為能恢復當初。

　　隨著轉系考逐日逼近，永晴的情緒也越發緊繃。有次她望著我久久不說話，我從書中回神轉頭揣測她的神情，見她驀然掉淚，望傻了我，聽她斷斷續續啜泣，大意是說，她腦袋沒我好，幾個月的時間怎麼來得及。這類話無限循環，那天我哄了許久，唯一沒哄出口的是勸她放棄。又或者她突然會在家中尖叫，隨後楚楚可憐看著我，我也只能勸她放輕鬆。

　　其實她的人生想怎麼走，我並不干涉，只要她每一天過得沒有遺憾。如我遇到永晴那一秒開始，時時刻刻都不想遺憾。

　　轉系考那天，我早事先請假，罕少的舉動惹得群彥前來逼問，聽到我因為女友考試而請假，調侃我是家長。我不以為意，與永晴相處的確有幾分在寵孩子的感覺。那日應考的人不多，我在教室外安靜默數不過十個，然後緊緊盯著永晴。她應當有很大的信心吧，作答速度很快，偶時會瞥向我一眼，燦爛笑著。五科考畢已是下午，終於她奔了出來，迎面給我一個擁抱，對她來說最大的煎熬過去了。

　　「成績什麼時候會發布？」走在路上我牽著她。

　　「開學前一週，還有三天就知道是生是死。」永晴轉頭朝我笑，淡然的模樣：「該作答的都作答了，不管怎麼樣已經盡力，結果如何我不會遺憾。」

　　「沒錯，重要的是沒有遺憾。」我停下腳步望著她，拉起她的手攤開，微笑道：「辛苦這麼久，該送妳一件小禮物。」

　　永晴低頭望著手掌，謹慎打開小盒子，隨即開心抬頭：「我的門鑰，房子裝潢好了？」

　　「一個禮拜前就好了，我去驗收，順便結尾款。期間懷明有幫我跟進，但我想把這個驚喜留給妳，想不想看看這件大禮物？」

　　「我要去、我要去！」永晴眉開眼笑，拉著我的手在路上跑了起來，我在後頭直笑，總算上車。

　　我把開門的機會讓給永晴，就見她很小心地將門鑰插孔，大門朝兩側無聲開啟。永晴緩慢踏入，我步步跟在她身後。跟初次帶她去看房子完全不同，永晴一間間看過，容色卻很正經，正經到讓我莫名，猜測不出她到底開不開心。直到看完，她安靜走回客廳，驟然轉身抱著我。

　　「辰，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永晴整個人埋在我胸懷，我輕輕拍著她的頭，聽她已洩出哭聲，忙將她的臉抬起：「你為我做這麼多，我都不知該怎麼回報你......」

　　我淺淺笑著：「何必說什麼回報，這又不是我的初衷。」



　　永晴淚汪汪的雙眼盯著我：「不行，至少讓我為你做件事，任何事都行。」

　　我輕咳一聲，扭過頭輕笑，一會兒正視她正經的臉，試探道：「真的任何事都行？」

　　「任何事都行！」

　　我微笑摸著她的臉：「那就......不要讓我再次孤單地住在這裡。」

　　永晴破涕為笑：「我發誓，往後每一天我不會讓你再是一個人。」我緊緊擁著永晴，有這句話就夠了，我能安心等下去，等到我們真正圓滿家的意義。

　　「臥室的顏色用的是妳最喜愛的天藍，我還預先藏了兩色，妳猜是哪兩種？」我拉著永晴，她方才只是大致粗略看了幾眼，所以我們回到臥室，永晴笑著想了想，抬頭看我：「我猜一種是你最喜歡的白色，還有一種應該是花色，像原野上佈滿萬紫千紅的花，對不對？」

　　我微笑不語，在門邊一按，牆色幾秒鐘換了兩款，又回到天藍色：「怎麼猜到的？」

　　「很簡單啊，我喜歡天藍，你喜歡白，第三種你一定會想摻雜。白跟藍配在一塊就像天空，可是只有天空太單調，所以我想第三種你會請裝潢公司繪成圖案，我能想到最符合天空的就是生氣盎然的原野。」永晴將落地窗全數開啟，接著走入陽台，轉身朝我笑：「你請人設計的裝潢案我還記得喔，幾天後這裡就是一處小花園。只要把落地窗收起來整個延伸到室內，會感覺我們處在原野，光想像整個人都暢心舒脾了。」

　　我笑了，走去將永晴抱在懷中，深深吻著她。一會兒我帶她一間間看過，一處處給她驚喜，另外一間臥室我盤算著爸媽過來可以在此小住，或是彼此的朋友前來做客，就無須急忙趕回家。但我心中真正期盼的，有一天這間臥房會洋溢童趣，只是我不敢提。我怕她突然害怕，不得不面對我是無愛者的事實，下一代會遺傳到我的基因。

　　「明天園藝公司就會來，這幾天趁妳還沒開學，我們趕緊收拾快些把家具運過來，就能真正住在這裡。」回到客廳，我摟著永晴的腰：「光，我做這一切會不會讓妳感覺有壓力？我期盼一起生活，又不想讓妳覺得負擔。我知道步調太快，但只要想起失去妳的那四個月，我像瞎了二十九年的人復明後突然又失去光，我就一步都不想再拖。」

　　永晴突然吻了我，半晌她離開，笑道：「你像瞎子，我卻像漂在湖面的浮萍，這是第一次我感覺到自己終於落地生根了。」

　　我鬆口氣，沒錯，她是我的光，我是她的依附，誰都不能失去誰。



　　幾天後家具全數運來，懷明也來幫忙，將東西一一收納整理。或許是想盡快安定，整整一天都在整理，到傍晚終於大功告成，我們癱在沙發上喘息，望著彼此笑。懷明的老婆也帶些食物過來，恭賀我們新居落成，永晴似乎和她很有話說，兩個女人在廚房打理晚餐，我也止不住笑。

　　突然我臉上一陣冰涼，轉頭瞧見一瓶啤酒在我眼前，我接下先飲幾口。

　　懷明笑了笑，輕輕呼出口氣：「之前要你跟我一道在臺北找房子，你偏懶得搬，說什麼大學時就住慣了，結果你還是住到這裡來。唉，我徹底認清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不過這樣也好，以後我們隨時可以見面。我老婆跟黏人精好像處得不錯，去廚房拿啤酒聽她們嘻嘻哈哈笑個沒完，不知什麼事這麼開心。你現在也算有半個家，為她做這麼多，我想你不會只甘心同居這麼簡單。打算要等她多久，你們談過這個問題沒，包括你下一代可能會遺傳......」

　　「最快也要等她畢業。永晴的轉系考過關了，但這只是第一個難關，要重新學習新的課程，她會更忙，所以我不想說太多讓她有負擔。」

　　懷明拍拍我的肩，笑道：「也是，未來的變數還很大，不必這麼早說死。你們為彼此付出，邁出這一步已經不容易，穩紮穩打比較好。總之我為你開心，你是這麼堅定走到這一步，如果你那時真的跟宇馨結婚，或許真會像你說的一腳踏進墳墓，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想像你會有這麼幸福的時候。老天注定吧，你就是會被黏人精黏上，要不怎會這麼巧，她是唯一不受到你傷害的人，命中要在一起。」

　　「命中要在一起，沒錯，注定好的。」我望著永晴的背影，心中隱隱欣喜。

　　懷明夫妻回去後，我跟永晴相偎坐在沙發，她沒看戲，我沒看書，都不由自主望著新家微笑，安安靜靜。我沒想打擾她，只是靜靜感覺著心中一股充盈的滋味，恬靜安逸。當晚我們熱烈地交歡，住在新家第一晚，怎麼說也要留下甜蜜的印記，起碼要有活著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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