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永晴開學後如我所想，為繁重的課業忙碌，爭取時間盡快趕上進度，無可避免，我充當老師的次數更多了。永晴雖然有心理準備投入醫藥研究不是門輕鬆的課程，但望著眼花撩亂的化學式，一堆病理術語，以及一堂堂惱人的實驗，我回到家免不了會望見她怔然苦惱，抬頭看我時又是一雙水汪汪。

　　我總低笑，這段日子來暫擱閱讀的嗜好，不厭其煩指導，用淺顯易懂的話幫助她快速吸收。原以為永晴會發牢騷，待聽見她要以馬庫斯氏症做為研究論文，我就知道她比我想像得更堅定。

　　「聽說你搬到臺北，怎麼新居落成也不跟我們說一聲，什麼時候搬的？這麼見外不找我們幫忙，我們也能送個喬遷之禮去啊。」我抬開望著顯微鏡的雙眼，看向門邊，群彥擺出生氣的嘴臉走來，在我桌上擱下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物：「喏，我們合資買的，恭賀你搬新家。我們已訂了餐廳，別說壓榨你，今晚我們包了，你帶你女友安心出席順道讓我們見見。」群彥很快轉換笑容。

　　我微微一笑：「謝謝你們，我沒想這麼多，因為我朋友也住在那棟大樓，所以......」

　　「行啦，我們懂，你好不容易有點人氣，該學的還多呢。總之今晚就說定了，先通知你女友，一會兒下班在警衛那兒見，別給我留下來加班啊。」群彥笑了幾聲，拍拍我的肩，轉頭離開。

　　我望著禮物，心想如不是遇到永晴，我的人生不會出現這麼多變化，包括感受到他們對我伸出的友誼之手。我很快通知永晴，讓她下課後直接來機構外頭等我，她似乎很高興，笑說總算能見到我除了懷明以外的朋友了。一小時過去，永晴來信息說她已在樓下，我瞧瞧時間，再有半小時就能下班，於是著手收拾東西，記錄告一段落的研究。



　　就在這時，警報聲聲作響，我們全衝了出來在廳間集合，每年幾次演習，雖然對緊急應變不生疏，只是機構並未發布演習通知，不知哪裡發出警報。原以為是臨時演習，未料警衛不到一分鐘趕來，整身武裝準備領我們逃離，更讓我們一頭霧水。

　　「注意，大樓偵測到疑似炸彈的未知物體，警報已發出。請同仁切勿慌亂，依指示迅速離開。」大樓內的保全安設發出警示，隨即又用英語再次發布。牆面已顯出數幀逃離路徑，也顯示封閉區域，不少女同事已捂著嘴，壓著不敢叫出聲。未料影像突然變了，一幀幀轉換成機構外觀還有街景，警報聲戛然而止，驀然一男聲在廳間迴響。

　　「我先說兩點請各位配合。第一，大樓這秒開始禁止任何人進出，否則引爆炸彈。第二，保全安設已被我修正，屏蔽掉所有信息波，一旦攔截到向外發出的信息一律視同求救，隨即引爆炸彈。所有警示與出入口已被關閉，各位請安靜留在原處。」

　　警衛僵著臉無可奈何，機構擁有一流的保全安設，在這節骨眼上竟一點用也沒有，更別提是如何被人侵入。透過影像，眾人眼睜睜見樓下大門已牢實關閉，電梯停擺。廳間感覺更暗，大夥四顧一瞧，所有窗戶已更換為暗窗，外頭的人絕瞧不見裡頭的景況。

　　警衛打算採用原始的方式集合，分批行動搜出可能藏匿在大樓內的歹徒，只是當警衛用內線連繫其他樓層警衛時，一陣爆破聲響起。哭喊驚叫聲不絕於耳，所有影像紛紛變了，機構內的一樓庭園被炸開了一處洞。洞不大，只有泥土被炸得四處都是，慶幸地庭園內沒有任何人，警衛匆匆關閉內線，再不敢輕舉妄動。這爆破聲不大，庭園在機構內，所有出入口都被關閉，只是透過影像讓在廳間的我們感覺身歷其境，歹徒可能已預先設想這點動作還不至於引起路人注意。

　　「我說過了，讓你們安靜留在原處。既然這麼不聽話，我只好先給你們一點警告，否則以為我在開玩笑。」

　　這時一幀影像驟變，一張臉顯現，我頓愕，是馬修。廳內更加嘈雜，我望著馬修那幀影像，想這兩人太過神秘，身上一堆稀奇古怪的小東西，這次更是有備而來，如今機構被侵入我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如何進入機構內埋設炸彈，警衛怎會一點察覺都沒有。

　　群彥不知何時捱到我身旁，指著那張臉：「葉辰，這不是那天迷昏我的外國人之一嗎？」

　　我沒說話，想起徐海前陣子連繫我，清楚表示沒有馬修入境記錄，信誓旦旦保證會盡快查出他藏身何處，但保證一點用都沒有。警方完全找不到馬修這個人，更別提通知我做好警戒，馬修真的再度回來，只是這次的手段更激烈。



　　「很好，大家看看街景吧。機構外頭依序停了有十輛車，這當中六輛是有人的，肯定是各位的親友。有趣的來了，機構地下的軌道分析儀我預先裝置微震光彈，只要有人重複開關門的動作或發車離開，微秒時間傳回軌道分析，炸彈就會引爆。引爆範圍是一千公尺，當中不管有誰踏進都會遭殃，不僅機構連周遭商家也會波及。這時間是長還是短，就看這六名車主誰按捺不住，這是我給各位的見面禮。好好看仔細，當中有誰的親友，祈禱他們別作反應。」

　　「永晴......」我急急吐出口氣，影像陸續顯現六個人的臉，當中也有一位是同事的家人，他當場掉淚。群彥焦急看著我：「葉辰，你女友也是其中一個嗎？」

　　我握著拳，望著馬修那張臉，心頭一股感覺已逼得我咬牙。

　　「時間緊迫，我說出我的要求。葉辰，交出你手上那份研究資料，我會給你一組密碼，將信息針插入孔後，聽我指示。把握時間，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

　　張志和慘白著臉看我，全數人也朝我望來，我沒得猶豫轉身衝回研究室，影像在各面牆上顯現，我邊奔邊瞧，深怕有人下車。我顫著手打開檔案室的大門，不及細想取出那份偽造的研究資料。快回廳間時，我聽見許多人的叫嚷，瞥過影像一眼，有名男子下車了！

　　我邊望著那名男子的動向，邊將信息針插入孔內，一幀影像變了，出現了數字與英文字母：「先解除研究資料的安全層級。」

　　那名男子下車通話，就靠在車門，他通話的時間根本拿捏不準，要解除安全層級就要花一分鐘，更別提還得依馬修的指示。我手指迅速在影像鍵入，手心已經出汗，只花四十秒就解開，那名男子仍在通話。

　　我深吸口氣，不少人開始哭了，群彥瞪視著馬修的臉，忍不住大罵：「你個混蛋！四十幾層樓啊，這麼多人怎麼找，如果信息在一樓怎麼辦？你直接給密碼不就行了！」

　　「群彥，別吵了，這通話似乎是單向的，也可能是預錄影像，雙向通話會曝露出他的位置，對方應該沒這麼傻。還是快幫葉辰找出密碼要緊！」張志和大聲制止，群彥低聲咒罵，但仍開始幫著找出信息。

　　我沒得選，扯著一個個人查看，卻在這時大夥發出哭叫。那名男子關閉通話，作勢要開車門，我胸口頓時窒息，吐不出氣也呼不進。那男子不知為何停了動作，轉身走向別處，似往一旁的商家，我用力呼吸，腦中一片空白。

　　「真幸運，他沒立時回到車上，不過還有五個人，抓緊時間了。」

　　我不敢停下，找完這層樓就要離開，幸而有人從安全梯奔了上來，大叫：「誰是葉辰，信息在我這兒！」我趕忙奔去，從信息中得到一組密碼，立即鍵入。

　　「密碼在兩分鐘後會銷毀，你得在這兩分鐘內將資料全數轉移給我。密碼一旦銷毀，炸彈將會引爆。也別忘記那五位車主，如果他們在兩分鐘內有任何動作就會提前引爆了。葉辰，你只有保守估計的兩分鐘，這番話說完已過了二十秒。」

　　我早在得到密碼時就開始鍵入，一張一張轉移，我估計一分半鐘就能完成，但無法把握車上人的動向。兩分鐘這時像一秒這麼短，所有人圍在我身邊，有人捂嘴哭泣，有人不斷輕聲催促，我額上冒著汗，不用看時間，已有人多嘴報秒數給我。剩餘的十秒，我總算全數轉移完，不少人相擁哭了。

　　我咚然跌坐在地，瞪視著馬修那幀影像，無法壓抑喘息，渾身發抖。張志和匆忙奔到我身邊，緊緊握著我的手，不斷出言緩和我的情緒。他清楚無愛者難以藉情感抒發，精神混亂容易導致無法預估的行為或身體狀況。

　　「辛苦了，大樓已恢復運作，炸彈已失靈。葉辰，我說過當我再度前來，你不交出資料都不行了。好好記著保住命的這一刻，慶祝劫後餘生吧。」

　　「馬的，王八蛋！」群彥對著馬修怒罵，可惜他沒罵完所有影像已經消失。

　　「注意，大樓偵測已恢復安全，同仁可安心離去。」安設再度運作。

　　「葉辰，你怎麼樣了？」一些同事奔到我身邊，我失神著，張志和已開口：「快通知醫護車，他需要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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