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周日的約會,我提早一天請懷明帶我去選購禮物,懷明呵呵笑著,說我終於也到了這一天,總算能見識普通人去見家長的禮俗了。我明白他的意思,無愛者透過機構安排繼而交往,只要條件允合,雙方家長沒什麼同不同意的爭端。所以懷明似乎看來才像當事人,一整日不斷在我耳邊嘮叨,告誡我該怎麼跟長輩說話,尤其逼我就算沒感覺臉上一定要擺滿笑容。

  我聽進去了,只是也察覺永晴這幾日臉上沒什麼笑容。我是不是不該提出這個要求?

  永晴爸媽就住在台北,是棟五十幾層樓的大廈,從外觀看就非常氣派。一路上永晴偶而會安撫我不必緊張,自己卻神色不定,握著我的手已經出汗。我沒什麼感覺,更遑論緊張,只是有些在意永晴的反應。待進家門後,我記得懷明的叮囑,努力維持笑容,雙手奉上禮物。永晴媽媽接過,熱情招呼我們進門,我很快瞧幾眼,一百多坪的房子,看得出生活過得寬裕。

  一家人都在,我們在客廳簡單客套幾句,才轉而去餐廳用餐。她爸媽似乎很高興,席間不斷勸菜,也頻頻朝永晴碗裡放菜,我想自己是被歡迎了吧。只是這麼想著,卻覺得永晴的大哥大嫂與她的互動很冷淡,也沒什麼跟我交談,安安靜靜吃飯。一小時過去我們再度回到客廳,她大哥大嫂已經回房,期間我詢問洗手間,卻在回來途經隱隱聽見有人說話。

  「你妹妹沒事幹嘛回來啊?一天到晚惹麻煩不說,竟然還跟無愛者交往,臺灣沒男人了是不是,傳出去你要我親戚的臉往哪兒放?」

  「這話在房裡說,別給他們聽見了。本來就不是親的,誰知道血緣遺傳什麼,待會兒出去就應酬一下,我爸媽也不輕鬆。」

  「要應酬你自己去,又不是親小姑,我幹嘛裝好臉啊。」



  我很快返回客廳,她爸媽望見我回來仍是一派熱情的笑容,說過一會兒話後,她母親突然問道:「現在時間也不晚了,你們......你們要留下住一晚再回去嗎?」

  不知怎地,我脫口道:「那麻煩了,謝謝伯母。」永晴微微詫異瞧我一眼,我當做沒看見她爸媽閃過的神情,她母親立即喚永晴隨著一道去整理房間。

  「要不要喝點酒?」

  我輕輕點頭:「謝謝伯父。」

  伯父隨即準備杯子,從酒櫃中挑了瓶酒。在懷明的酒館待多了,如數家珍聽他細數酒經,對於洋酒的認識雖不比專精但也不孤陋寡聞。酒櫃中有幾十種酒,伯父挑的恰好是品質最為粗劣的洋酒,我心中一嘲,不管是不是因為永晴不是親生血緣,或因我是無愛者,我們都不受歡迎。但我來此的目的不是為此,只是想打聽一下永晴是否仍有親人。

  「聽永晴說你是無愛者,不過跟我想的很有出入,禮貌又識大體,永晴能認識你是她的福氣。」

  我微笑:「認識她才是我的福氣。我工作忙碌,生活中多虧有她照料,打理起居,才不致手忙腳亂,這都是伯父伯母教養得好。我也聽永晴提過,伯父伯母並非她親生爸媽,但你們仍如此悉心養育她,你們教養出永晴這樣好的女孩我非常感謝,所以說什麼也得來拜訪二位,親自表達我的感激。」

  伯父垂著頭,低低笑了笑:「原來永晴已經知道了,我真不知該說什麼。能見你們相處這麼好,我也感到很開心。」

  「她很早就知道,那時候伯父正為公司困境煩惱,有一度埋怨自己不能為伯父盡點心呢。」伯父看我幾眼又閃避神色,我仍接著道:「聽說永晴親生父母與伯父是舊識,不知永晴還有沒有其他親人?」

  伯父搖頭:「應當沒有,要不機構當年也不會把永晴託給我們養育。我和她父親雖是朋友,不過沒有多過問家庭背景,她父親結婚前雙親就已過世,至於有沒有其他親戚我就不太清楚。」

  「祖輩是因病過世?」

  「好像是吧,兩位長輩先後過世時間差距不遠,我是有聽她父親提過,似乎是什麼找不出的怪病。永晴父母死於空難,所以也不曉得這怪病會不會遺傳,你問這個是......」

  「沒什麼,職業病吧,我是做研究工作的。」我微笑搖頭,不想多作解釋:「再有兩年伯父就卸下養育永晴的重擔,這些年真的辛苦伯父伯母。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伯父能答應,永晴畢業後,我想讓她入籍我名下,以後她的生活由我來負責。」

  伯父睜大眼:「你這是提親的意思?」

  「對不起,因為無愛者都是透過機構安排認識,所以我不太懂普通人結婚的程序,應當就是提親的意思吧。但我不想過早讓永晴感到壓力,所以想先讓她入籍我名下,等她有結婚的打算,我會再度正式拜訪。」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沒什麼異議。」伯父驟笑一聲,望見他的反應,我深吸口氣道:「那就再辛苦伯父兩年了,真的非常感謝。」



  說到此,永晴和伯母已走了出來,我隨即起身:「伯父,我想起家中還有些急事要處理,今晚就不方便留宿了,很抱歉讓伯母白忙一趟。」

  伯父也站起身:「這樣啊,那我們也不好挽留,正事要緊。」

  「謝謝伯父伯母今天的招待,我跟永晴就離開了,不用送。」

  牽起永晴,在門口我又再度道別,踏上返途。既然該問的已經問到,也沒有留下的必要,永晴多住一日也不舒適,那個家從來都不屬於她,讓他們盡力再養育永晴兩年也不為過,從永晴身上得到的早超乎他們給予永晴的,來這一趟我更加看清。只不過永晴身上的罕見看來真是遺傳性質的病變,提取她的檢體會有相當大的冒險,可惜我沒有更多有利參考,她身上的特殊也不容輕忽。

  「既然沒打算住下來,幹嘛還讓我媽忙這一回?」

  我回神,朝永晴微笑:「妳想過夜?」

  永晴搖頭笑道:「沒有,你忽然這樣說,我反而還嚇到呢。我寧願回家睡,吃那頓晚餐我就覺得不自在了。」

  「還是我們的床好躺對吧?」我淺淺笑著,「只是看伯母似乎巴不得我們快走,我不由得就這樣說了。」

  「你什麼時候學會整人了?」

  「跟妳學的啊。」我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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