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沒什麼東西值得你奪去,你要感慨也好,恕我不奉陪。」

  「如果還有呢?」馬修嘴角一笑,我愣了愣,想到永晴,立即鄭重駁斥:「我不懂你說什麼,是不是要我手頭上所有研究都交給你,你才會甘心?」

  馬修突如其來按著我的手,我瞪大眼,想抽回,他反緊緊抓牢,微笑道:「我生命中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是我的啟蒙恩師,因為他我走入這領域,也接觸中文,每次來臺灣就會讓我分外思念他。我也不知道自己這份感情到底算什麼,每次看見東方面孔,我都冀望能看見一絲絲相似恩師的神態。」

  我用力掙脫他的手:「跟我無關。」

  「你的眼神很像他。」馬修淺淺一笑,盯著我的神情難以形容:「第一次見到你就讓我訝異,你的雙眼太像我恩師了,不過還不夠他溫柔,當然你的溫柔也不會用來看著我。」

  馬修這種眼神讓我突然驚覺,自己在剖析在推測人的舉止時,是不是也是這種表情?那就像想把人內心的心思完全挖盡。是渴望、是探索,也是好奇。我不禁想馬修曾是無愛者時,應當也極度渴望情感,我是認識懷明,有了挖掘情感的慾望,馬修的不同應當就是來自他的老師。馬修跟我很像!

  我扭頭,直接避開他的目光:「臺灣人的眼睛都差不多,我不是你恩師,別試圖在我身上尋求什麼慰藉。」

  「你當然不是我的老師,差遠了。」馬修也轉回頭,逕自喝了幾口酒,嗓音驀然柔和:「我想念他,分分秒秒。被治癒後,要說什麼最讓我痛苦,莫過於失去他。第一次見到你的眼神如此和老師相似,我才終於清楚自己的感情。我愛他,打從見到老師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他!」

  聽他這麼說,我不由得望著馬修的神情,他似乎看來難過,低頭瞧著酒杯,但思緒應當已經沉湎。我沒打斷,仍聽他繼續:「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像座山一樣讓我依靠,雖然後期受到一些唾罵,但他的心是光明的。我沒有見過如老師這樣的人,想的從來都是別人,是世人遺棄他。老師將我當成孩子,我也嘆那時還摸不清對他的感覺,他過世之後我才深深遺憾。我好希望能再見到他,把我的感情清楚向他表達。」



  望見馬修鼻頭紅了,我有些詫異。他中文說得如此流利,連成語也能搬出幾句,如果不是戀慕深厚,又怎能學得連外國腔幾乎都快聽不出來。這是他思念老師的方式吧,每次說著自己老師的母語,能感覺更貼近一分,能更排遣一絲痛苦。

  換言之他是因為老師受到世人唾棄,才對全球無愛者有這麼大的憤恨?我沉默幾分鐘,低聲問道:「你的老師是男人?」

  馬修深吸口氣,轉頭朝我微笑:「是男人,溫柔的男人,跟你一樣是臺灣人。你可能在想我是同性戀,不,我很正常。我接受不了其他男人,也確定自己愛的是女人,唯獨老師能讓我跨越性別年齡去愛。」

  「你的老師是臺灣人,他也跟你一樣在同個機構工作,MRO還是......」

  馬修輕笑幾聲:「葉辰,你變複雜了,想探聽什麼?我比較有興趣你的轉變。」

  我收回停在他身上的目光,躲避他剖析:「我沒想探聽什麼,只因為是同胞,所以多問幾句。」

  「我以為你有興致的該是我怎麼被治癒。」馬修將酒喝乾,又喚懷明倒酒。

  我怔了,忙轉頭道:「你願意說嗎?」

  「不願意,嚴格說,我根本不該接觸你。」馬修細細瞧我幾眼,大概又想從我臉上找些什麼聊表思念:「我被治癒後,就像個對感情一無所知的嬰兒,花了很長時間去熟悉感情,慢慢適應複雜,逐漸恢復。但你的轉變又是什麼,跟我之前接觸的不同了,你似乎熟悉了小部分,表情多變了些。」

  我仰頭將酒一口喝乾:「或許因為你吧,讓我知道什麼是憤怒。」



  馬修大笑幾聲,此舉惹得懷明匆匆朝我們望來,他隨後朝我移近:「這樣不是很好,說了些話,你也不記得要發出警示,你放下戒心了。我看得出,你沒法對我生氣,如果我能待在這裡就好,我對你很有興致。」

  我瞪著他:「你喝多了嗎?」

  「也許吧,不試探怎麼知道有沒有機會。」馬修又更進一步,我幾乎退到已靠著牆。馬修打量我的臉,目光專注,正經道:「葉辰,今晚給我一些不同的回憶怎麼樣,遇見你後,我分外想知道抱男人是什麼......」

  「混帳,你當我什麼!」我倏然打斷,不及細想揮出拳頭。

  馬修被我一拳跌坐在地,我已站起身,懷明匆匆朝我們靠近,迫切詢問,但我顧不得懷明。馬修若無其事站起,輕輕笑了,移近我臉前,用著只有我能聽見的嗓音:「反應這麼大,你的轉變果然不能輕忽,試驗你是正確的。」

  我愣了:「什麼意思?」

  馬修哼笑一聲:「你給我的研究資料,裡頭有一份唾液變化的分析讓我們很有興趣。不妨告訴你,我真的對你非常欽佩,讓我們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發現那份資料是偽造。這麼一筆記錄,你藏得可真深,我們差點就錯漏了。不意外,你想讓這份資料看來真真假假讓我們白忙一回,最終以為研究失敗對吧,我想資料應當還在你手上,不過我玩厭了。跟你預告,我下回再來的時候,會拿你最珍惜的人交換。好好考慮,你該守護的是什麼。」

  登時一股寒氣灌遍全身,我快速發出警示,馬修大笑幾聲,不慌不忙離開。等我回神,匆忙追出去,早見不到馬修的身影。我怎會這麼傻,應該第一時間就發出警示,直接逮他才對,為何輕易聽這些胡言亂語。複雜,我本就還無法面對複雜,尤其是馬修這麼複雜的人。

  「發生什麼事,你怎會忽然動手打人?」懷明也追了出來。

  「他發現了。」我怔然回答,才幾個月而已,他們的生技竟如此先進,這麼快就發現偽造。

  懷明急道:「說清楚一點,那個人是誰?」

  「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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