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可能拜小學同學身分之賜，啟泰和我的話多了起來，什麼都能聊，當然絕大多數我都是聽話的份，聽他如數家珍各項運動的點滴，我了不起只能分享最近讀過的一些新書。他帶著他那一掛的死黨加入我們的補習團，而我們放假時則被他拉去玩各項運動，我懷疑，他只是想看我這個運動白癡怎麼鬧笑話。起碼我見識過，當我追著調皮搗蛋的乒乓球滿處跑時，他笑得腰都快斷掉了。

　　不過，這不是我們當學生最主要的本分，我們的本分就是唸書，唸書最在意的是什麼，就是成績。於是，我們一科科比分數，比得我灰頭土臉，有時好看一點的科目就是文科，但那一點都不能為我帶來優越。因為這也只代表，我背書的心血比他花費得多而已。

　　「幹嘛臉這麼臭啊，只不過幾科分數輸我而已。」啟泰敲著走廊圍牆，笑得很開心，根本就是得意。

　　「回你班上啦，不需要你來這裡囂張。」收回成績單，我滿心不爽。

　　「欸，說要比分數的是妳吔，我本來就覺得沒必要比啊。」

　　「我不是比，只是想有個標準，看自己的成績能到哪裡。可是，我沒要你打擊我僅存不多的聰明！」我擺擺手，作勢驅趕他。

　　「可是，我始終覺得妳很聰明啊。」

　　「這句話的意思，就好像瘦子說胖子一點都不胖一樣。」

　　「我現在根本怎麼說怎麼錯嘛。」儘管我無理取鬧，啟泰依然很有風度的微笑，「先不說這個。如果妳的聯考分數夠高，妳想上哪間大學？」

　　「第一個當然是台大了，再來是政大跟清大。不過我不想出遠門，應該會努力爭取留在北部。」

　　「很像妳的選法。」啟泰笑了。

　　什麼很像我？這應該是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的學校吧。

　　「那你呢？」

　　「我？」啟泰笑得比方才還開心，似乎很高興我會反問他，「我沒這麼在意，我想只要夠努力讀書，分數自然而然能讓我選擇好學校。就像當初我本來也沒想過會來這裡，但就是來了。」

　　「你不會是說，你當初是考上第一志願吧？」

　　啟泰點點頭，表情一點也不像在炫燿。我簡直無法理解這個怪胎，若是能再重來一次，我還是希望能穿上綠衣啊。看來這個腦袋十足聰明，行為卻又是十分愚蠢的啟泰果然不是我這個書呆子所能剖析的。

　　「你發癲啊，你幹嘛要放棄？」

　　「我一點都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是錯的，而且我在這裡覺得很開心啊。老實說，我會選擇這裡，是因為一個人帶給我的影響，所以我想來。不過我爸媽不是很高興就是了。」

　　這個啟泰會不會受太多人影響了，換作我是他媽，肯定會揍他一頓，直到他清醒為止。



　　「你說的是同一個人嗎？你好像很容易受影響吔。當然，每個人多少都會受別人影響，可是換作是我，我要是知道有人因為我所以放棄上第一志願，我應該不會覺得受寵若驚吧，反而有種罪惡感－－我不是說影響你的那個人很差勁啦！」看到啟泰睜大了眼睛，我趕忙住嘴。在他面前，說他朋友壞話實在太沒腦了。

　　「真的嗎？如果是妳，妳認為不好？」啟泰好像受到打擊，始終笑咪咪的臉難得短暫呈現思索。

　　「我不是詆毀你朋友啦，只是如果是我，我會比較希望朋友的成果越來越好啊。我不說了，多說多錯。」

　　「不，應該是我想太多，是我沒想到這些決定可能會造成別人的麻煩。」

　　「對不起，我不是……」

　　「不用對不起，妳是好心提醒我。我先回班上了，有空再聊。」啟泰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真糟糕，我幹嘛這麼大嘴巴，能影響啟泰這麼深，對他來說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我怎麼這麼白目在他面前論長道短。不過後來，我們沒再針對這件事繼續討論，我也不敢再提就是了。

　　女生是分享秘密的動物，我忍不住私下把這件事拿出來跟雅惠討論，並闡明自己的想法，但雅惠卻認為若是有個人肯為她做這種事，她肯定感動到死。當然最讓雅惠好奇的一點，就是到底是誰影響啟泰來這所學校就讀，甚至她言之鑿鑿確定是雅婷學姊。但我們認識啟泰的時間也不長，所提出的有力論證也不過是他與雅婷學姊的好交情。

　　「啟泰真是無私，為了雅婷學姊能做到這種程度，我看他骨子裡根本就在心酸雅婷學姊被學長追走吧。」儘管這一切只是我們的無聊猜測，但雅惠明顯已經下了結論，還拍拍我的肩膀，「芝儀，妳要再加把勁了。要不然等大學聯考，妳得眼睜睜看著啟泰追雅婷學姊去了。」

　　「加妳個頭！」

　　我決定還是盯著課本好。

　　許久沒辦活動的文琪終於在某天興致高昂衝進班上，還帶著我久未不見神采奕奕的煥發笑容，拉著我和雅惠來到走廊，劈頭就笑，「我們要辦迎新，妳們也一定要去！」

　　「都快放寒假了，辦什麼迎新，要辦也該在開學初期啊！」

　　「不是我辦的，不過我負責找人，學妹主動找上我，請我一定要幫她們辦。」

　　「文琪，妳活動大使的美名已經揚名世界了，竟然連新生都知道辦活動一定要找妳策劃吔。」雅惠忍不住戲謔。

　　「那當然，不是我辦的活動，一點都不好玩，這是經過比較的。」文琪驕傲的抬起下巴，好像認為自己該拿個獎章什麼的，又或是類似活動大使合格證書之類，免得配不上她的頭銜，又笑，「總之學妹有眼光，既然找上我，我當然義不容辭辦囉。她們說人隨便我找，妳們是我的老搭檔，這種事我一定不會漏掉妳們一份，所以，一定要去。」

　　「什麼時候發財也不漏掉我們一份，我們才高興呢！」

※

　　我通常都是被帶著去的包裹，只要有人負責帶我出去，又帶我安全回來，原則上去哪我是給不了意見。時光推進很快，這會兒我已乖乖坐在火車裡跟雅惠閒話家常。參加的學妹並不多，算來不過十來個，讓我不由得懷疑這有點不太像迎新，只是單純想讓學長帶她們出去玩而已。文琪有鑒於女生超過供需，除了和她交情頗好的幾個同學外，就只再外找我和雅惠加入，其他的則是她們班上的男生。

　　我想文琪在她們班的重要性實在太大了，沒有她，那群臭男生哪敢又或哪有這麼多機會找女生出來聯誼。不過雅惠已經有些吃味，想也是，團體中突然多了這麼多新鮮可愛的學妹，那群臭男生的口哨就不再對她吹了。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了，妳看那些人，好像幾百年沒看過女生一樣。」即使目的地還沒到，顯然那些男生已經坐不住，學妹長學妹短的到處攀談，雅惠忍不住嗤之以鼻。

　　「妳既然這麼不高興，幹嘛不在追求妳的男生裡面挑一個，好歹就不用再花費時間參加活動啊。」我有點無法理解雅惠為什麼不爽。

　　「那不一樣。跟高中男生交往多幼稚，我寧願等上大學再交男朋友。我只是想在高中時享受被簇擁的滋味而已，這就是女人的價值。」

　　「可是女人的價值不就是年輕嗎？他們當然選擇圍繞可愛的小學妹了。」

　　「所以說，男生就是見異思遷嘛！」

　　「妳又不給他們機會，他們當然要找個有把握的下手啊。」

　　「哎喲，妳現在是幫他們說話，還是幫我啊。」雅惠氣嘟嘟看著我。

　　「不是啦，我是說，妳會上大學，他們也會啊，如果妳覺得誰不錯，是不是該早點訂下來？就像妳說的，男生多數容易見異思遷，上了大學的男生未必覺得高中女生幼稚喔。」我趕忙舉雙手投降，順便提出自己的客觀論點。

　　「我的天，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竟然還要妳這個『異姓絕緣體』來提醒我……」雅惠的臉瞬間刷白。

　　「喂……」我真是哭笑不得。

　　談笑之際，火車像眨眼一般很快就到站了，轉了趟公車，我們才到目的地。我們七手八腳準備烤肉工具，男生依舊在逞強升起一堆堆火，而女生就認份在後頭串肉，不管歷史演進多少年，這些鏡頭好像從來不變。不過我真是夠膩了來烤肉，不知為什麼反倒有些寧願讓啟泰帶著我們去運動，即便讓他們男生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也好過在這灰頭土臉吸炭煙。

　　「我們來妳們這裡烤好了。」啟泰帶著幾個男生走了過來。

　　「我還以為你們跟學妹聊得已經樂不思蜀了呢。」雅惠哼了一聲，根本就是遷怒。

　　「這麼說，妳也承認自己年紀大了，有種被人貶深宮的感覺吧。」一個不要命的男生如此白目的順了雅惠的話講，果然換來她一個鐵沙掌，外加氣呼呼的鐳射眼，疼得那男生揉揉腦袋，「開玩笑的啦。」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任由那群男生接過我們的苦差事，嗆著熱煙被火烤，輕鬆的只和大家吃過一片片得來全不費工夫的肉。這麼聊天的同時，兩個小學妹邊推邊猶豫的走了過來。

　　「學姊，我們可不可以和你們一起？」

　　「好啊。」我當然沒理由反對。

　　說話的那女生高高瘦瘦的，好像有一百七，連皮膚也是讓人嫉妒的白，長得還不錯。見我二話不說答應，雅惠暗暗向我使了眼色，我猜不出那是什麼意思，只得用一副「我看不懂」的表情回答她。學妹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們說話，看得出來不是很專心，有些敷衍，這舉止不知是不是讓雅惠有些不高興，藉詞要去找文琪抬槓就離開了。



　　不過男生明顯就熱情多了，大概欣喜學妹這麼大方過來攀談吧。雅惠一走，我也沒什麼話題可以介入談話，只得乖乖的低頭烤肉。沒一會兒，我抬起頭來，我們這一爐的人不知道何時就快散光了，連啟泰也四處走動找人聊天。

　　「學姊。」剛才那高瘦的女生開口了。

　　「什麼事？」我倒有些好奇，這兩個學妹怎麼還在這兒。

　　「是不是我們過來這裡，你們不太高興，要不然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走開了？」

　　「妳們想太多了，又沒規定誰一定要在哪一爐烤肉，大家都隨便去串門子啊。」

　　「我還以為你們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呢。」

　　「才不是，他們只是愛找人聊天而已。」我低著頭，繼續烤肉。

　　「我們還不知道學姊叫什麼名字？」

　　「我叫吳芝儀，芝麻的芝，禮儀的儀。」

　　「原來學姊就是吳芝儀啊，我認識的一些學長有提過妳呢。」說著，兩個學妹用著我不明所以的笑容笑了起來，難道我又有了什麼無聊的綽號了，「我叫欣嵐，她叫芳君。」

　　「喔，妳們好。」我微微笑著，有些感到彆扭。

　　「看到學姊長這麼漂亮，我們就想，學姊搞不好是校內十大美女之一，果然我們沒猜錯。」欣嵐笑嘻嘻，聽到她這句話，我頭皮感到陣陣發麻，這根本就是無聊人士用以粗淺的評論及不負責眼光搞出的無聊排行榜，「學姊多高啊？」

　　「一六二。」為什麼我得回答這種無聊問題？

　　「我有一六八，聽說啟泰學長好像有一百八呢。」

　　「不知道，我沒問過。」

　　「可是你們看來很要好吔，為什麼妳連他這種小事都不知道，你們不是一對嗎？」欣嵐用著懷疑的眼光看著我。我也懷疑，為什麼我得關心啟泰這種小事，他長得多高我必須要知道嗎？

　　「我跟他只是朋友，從來都不是一對。」我趕忙推翻。

　　說完這句話，欣嵐和芳君笑著彼此互相推了幾下，雖然她們什麼都沒說，但是我嗅得出，這是女生間獨有的秘密分享信號，空氣中肯定有什麼我不能意會言傳的事發生。

　　「真的嗎？妳跟啟泰學長不是一對啊。是妳對他沒意思，還是他……」

　　好了，我不是笨蛋。

　　「欣嵐，如果妳想從我這裡問一些有關啟泰的事，我建議妳找他本人比較快，我跟他沒有妳們想得這麼親密。」我親切和藹的笑著，極力掩飾自己下了逐客令。

　　「聽到學姊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其實我也問過一些人，知道你們並不是情侶，但我還是想從學姊這裡得到肯定的答案。」欣嵐的笑容透著些詭異，還是我的錯覺，我不知道，「不過因為學姊和啟泰學長常在一起有說有笑，我們外頭的人即使想認識學長也沒機會，我想今天過後，大家就會知道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了。學姊，如果啟泰學長交了女朋友，妳應該不會生氣吧。怎麼說你們常常走在一塊，不來問妳的意思好像說不過去。」

　　我怎麼感覺欣嵐這番話有點挑釁的意味，難道這些小學妹嫌我佔著茅坑不拉屎，讓她們苦無機會對啟泰下手嗎？

　　「他的事不用來問我，妳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沒立場說話。」

　　「那我就當學姊主動退出囉。」欣嵐的臉看來有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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