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敵經紀人》第十五曲－我也有夢想 @ 愚敏　愚不可及

　　我的額邊流下了一道汗痕，不用人提醒也知道，我怯懦了。吳昶東像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也已察覺我崩解的自大，在他面前戰敗的失去，他嘴角得意的一勾，彷彿想徹底瞧盡我失了底氣的窘貌。

　　「東哥，對……」我不能因為想捍衛自尊就抹煞了魔方四的努力，得趕緊道歉才行。豈料吳昶東忽然重重一拍桌，我毫無防備地嚇了一大跳，想道歉的話當即梗在喉頭，聽他大笑幾聲：「真有趣。好了，我們也別瞪來瞪去了。」

　　我像個白癡一樣傻在那，腦中一片空白。

　　「還是來談談這部戲吧。」吳昶東笑道。

　　他這個人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我根本還活在上個情節裡面，一點也沒辦法下戲啊！

　　「唐小姐怎麼不說話？」

　　我脹紅著臉，聲音也顫抖了：「東哥，剛剛是我不禮貌，對不起……但魔方四真的是個很努力的團體，我希望東哥別因為我個人的無禮，而讓魔方四失去這次的機會，他們……他們真的……真的很努力……」

　　吳昶東輕鬆地靠著椅背，抱著胸聽著我語無倫次，微微一笑：「我之前的確有些不想跟妳談，因為我知道魔方四的經紀人沒什麼經驗，但我想還是見妳一面，看過妳這個人再說。當天妳離開的時候，我頻頻搖頭，這麼年輕的小姐沒見過世面，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得跑了。可是昨晚我跟周經理談這部戲時，他卻說要將商談的事留給妳，我有些不高興，畢竟我都這麼主動邀約了，他還是堅持不能替妳作主，我就想周經理這麼抬舉妳，不如再給妳一次機會。剛才那些話，我聽了真的很生氣，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妳知道妳這麼一吵，很可能將藝人給毀了嗎？」

　　「真的很對不起……」我慌張地道歉，吳昶東卻揚手打斷我的話，擺出前輩的架勢：「不過妳真的很勇敢，敢說自己的不滿，我就知道之前看錯了妳。妳能把大家都不看好的藝人重新捧起，果然還是有些能力，魔方四有妳這個經紀人在規劃，看來是他們的運氣。我認識周經理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悉心栽培一個經紀人，可見妳在他心中的評價不低。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不計較妳剛才的行為，我們就重新認識，好好合作一次。」

　　我終於見識到吳昶東的鐵腕雄風，當硬則硬，卻又大度能容。他大可以一走了之，不用理會我這小角色，藝人多如天上繁星，沒有魔方四參演，他根本沒有損失。相比之下，我算什麼東西，我還沒有應對圓融的本領就已經囂張跋扈，他說我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不是沒有道理。只不過剛才緊繃太久了，我一點都沒法鬆口氣，這個人這麼恐怖，讓他嚇得我胸口那一股酸澀頂在喉嚨久久散不去。

　　「好啦，女孩子就是經不得人嚇，要是周經理知道，還以為我欺負他的愛將呢。」吳昶東笑了幾聲。

　　「對不起，我剛剛的行為很不禮貌，東哥肯原諒我，不跟我一般見識，我已經學到了。」我簡直無地自容。

　　「面對一件事可以有很多方式處理，該強硬的時候就硬，該放低姿態的時候就軟。那天我試探妳，就想看看妳會用什麼方式處理，但妳連努力讓我改觀都沒試，所以我實在沒法將捧紅魔方四的經紀人與妳聯想在一塊。我面對下屬犯錯，從不吝惜再給一次兩次的機會，但妳不是我下屬，我根本不需要給妳面子，很多與妳洽談工作的人都會這麼想，畢竟犯了錯不見得能得到別人給妳補救的機會。今天我代周經理教妳學會這一課，當然也是因為周經理重用妳，妳應當有值得讓人重用的價值。以後我們還會有合作的可能，希望那時妳已經成為經紀人中的佼佼者了。」

　　「謝謝東哥這樣指正我，我真的太魯莽，對沒遇過的挫折就手足無措。我今天上了這一課，以後會將這件事永遠記在心裡，時時提醒自己。」

　　「肯學已經很難得，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還是回到正題吧。」

　　我終於鬆了口氣，差點就因為自己的莽撞，造成無法彌補的大錯。原來老周說得不錯，吳昶東的為人並不是我想得那樣，他的金玉良言也正好提醒我，將來每到一個階段，都得回頭審視自己，是不是開始自負驕傲了。

♫♫

　　果然如老周說的，吳昶東還是想先見見魔方四這個團體。他一開始表達邀約，就是看了幾卷魔方四最近的演唱會錄影，覺得外形與架勢都符合了劇本的大魔王的感覺，可是能不能如願捧住這碗飯，還是得等下個月的試鏡結果才知道。吳昶東也不諱言已找了其他演員來試鏡，不過魔方四還是他心中的最好，談畢，希望魔方四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練習，別讓他失望。

　　我將結果一五一十跟老周匯報，他一點也不意外：「吳製作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不會只憑單一的需要挑選演員，與其說他眼光好，倒不如說他嚴選得精準。之前他製作的戲，捧出了不少新一代的演員，所以只要有他掛名製作的戲，藝人都爭相表現。」

　　「我相信，和他見這兩次面，我就切切實實上了一課。」想起那天，我還心有餘悸，要是讓老周知道我差點毀了魔方四，他肯定會心臟病發。

　　「怎麼？和他談過之後，被他的作風嚇到了嗎？」老周似乎早有所料，也或許，他是特意將商談的機會留給我，讓我多些歷練，畢竟老周不會傻到冒險去得罪一個不能得罪的人。這一想，我更加佩服老周，只覺得他與吳昶東不相伯仲。

　　「吳製作的確是做大事的人。」

　　「不用怕，我和他認識十幾年了，他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也是個不錯的主管。他從基層一步步爬上去，不過吳製作卻沒有所謂的一朝得志的凌勝，反而仍虛心討學，他說得好，這一行沒有永遠呼風喚雨的人，因為觀眾的口味你永遠都捉摸不到，只要有自滿之心，下一刻你就會跌落谷底。」

　　老周將吳昶東說得再好，我還是只記著那天他恐怖的模樣，光想就不敢接腔了。

　　「吳製作的戲向來頗為精良，魔方四能在他的帶領之下跨足戲劇，相信會是個很好的機會。魔方四的表演課你得時時盯著，錯過機會的話就太可惜了。」

　　「他們已經開始上課了，這段時間我會注意他們的表現。」

　　離開了公司，我一直重複想著那兩天的事，我是不是已經有了自滿，魔方四稍微紅了，我也開始氣盛？梁以默說我變得冷漠，也是因為我開始目中無人，自以為靠著一張嘴就能走遍天下？

　　我想起陳老師，對那天的事，我心中一直有著說不出的感覺。我做對的事，實則心中是打著別的盤算，豈不就像那些整天行善的大好人，自命為善不欲人知，其實天天把善行掛在嘴邊講個不停，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打著的盤算不就是為了個『名』嗎？難怪梁以默對我完全沒有感激之意，因為他知道，我得到的好處更多，是我讓人幫了一把，並不是我幫了別人。

　　我默默出現在課堂，悄悄坐在後頭，不打擾魔方四的表演訓練。講師說得口沫橫飛，臨場的發揮也沒少，魔方四的台詞與動作都很生硬，就像個無法表達自己意思的老人一樣，我看得很新鮮，換作是我，不知會是什麼樣子。

　　忽然想起最近好像和魔方四有些疏遠了，雖然我睜眼閉眼都是他們，不過最近和他們沒說什麼話，有的也只是工作方面的交談。課畢，我提議請大家吃頓飯，算是我私人的犒賞。

　　「這好像是沅星第一次請我們吃飯。」在餐桌上，鍾明忽然說了句。

　　「別這樣，我賺的也不多啊。」我也無奈。

　　「我們還不紅，所以她也吃不飽啦。」任亦方笑了笑。

　　「你們紅不紅是我的責任，我能不能吃飽是我自己的責任。」

　　「也許妳可以問問阿齊他們，搞不好他們也有感人的故事啊！這樣一來，妳就多了三個機會搶代言了。」梁以默哪壺不開提哪壺，讓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擱下刀叉的我直望著他，心中卻是一句話也沒有。其他三人尷尬地望來望去，魏旭齊趕忙打圓場：「以默，沅星只是為了我們好，況且這件事對大家都有益處，沒先跟你討論雖然不好，不過她也盡力了。」

　　「我沒說不好，其實我很感謝她－－對吧，那天我不是特地向妳道謝嗎？」梁以默輕描淡寫望著我。

　　「事情都過去了，再提也沒意思。」我低下頭專注切牛排，不想表現不悅，只是，我不由得把牛排當成梁以默，用力地切，使勁地切。

　　「對啊，反正都過去了，還是吃飯重要，大家快吃啊！我去拿點沙拉。」鍾明見氣氛不對，趕忙逃離現場。

　　「我也去。」任亦方也嚷，跟了一道去。梁以默慢條斯理地離座，當什麼事也沒生發似的。

　　魏旭齊望著他們一眼，轉頭好生安撫我：「沅星，妳別把以默的話放在心上，其實他知道妳沒做錯，可能心中只是有點不滿意妳將他蒙在鼓裡。」

　　「你不用替他說話，他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我看得出來。」

　　「可是妳不開心……」

　　我猛地抬頭，有些憤憤不平：「你們吃喝拉撒我能不管嗎？你們是哭是笑我能不理嗎？我惹得你們不爽，這種事我開心得起來嗎？」

　　「好、好，妳小聲點，我知道妳委屈，他們會聽到的，先別生氣了。」

　　「我哪有委屈……」我的鼻頭一陣酸，聽到魏旭齊這麼溫暖的嗓音，淚水早忍不住在眼眶打滾，只得趕忙擦乾。

　　「那妳還哭？要不然待會我載妳去兜兜風怎麼樣？」

　　「你又要將我載去賣掉喔？」說完這句話，我忍不住轉涕為笑。

　　魏旭齊點點頭：「妳好像有點胖了，可能可以賣錢喔。」

　　「去死啦！」

♫♫

　　淡水河邊很涼，明月躲在稠雲身後，好似偷懶襯托照耀大地的星輝，沒有星月相伴，連慵懶漫步的遊人也少了。我和魏旭齊坐在河邊的長椅上，望著河對岸的點點燈火發呆，忍不住失了神：「阿齊，我是不是不及格？」

　　「剛好及格，只不過妳當經紀人的確困難了點。妳太意氣用事，一股傻勁，要不是妳還懂得低頭，可能把我們魔方四的招牌都砸了。」

　　我轉頭望著他：「你知道嗎？前些天我還真的差點毀了你們。」

　　「真的假的？」魏旭齊瞧來驚訝，我點點頭，將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

　　魏旭齊聽了連連搖頭，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妳是不是天生就有好運，換做別人，魔方四鐵定掛了。可能就是妳那股傻勁，別人看了不由自主就覺得憐惜，忍不住想再給妳一次機會。」

　　「哪是好運，跟你們沾上邊之後，我就壞運連連！」

　　「有沒有這麼嚴重啊？」

　　「當然有啦，八年前我就帶衰你們，詛咒你們不會大紅，所以你們一直壞到現在，而且還連累我。」說完，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魏旭齊好氣又好笑：「妳帶衰我們就算了，還烏鴉嘴，難怪我說呢！我們又不是沒實力，怎麼會衰成這樣，原來就是妳害的。」

　　「老天讓我得到報應了啊，結果不是把你們交給我了嗎？看來這詛咒還得我自己解開才行。」我和魏旭齊大笑幾聲，原本心中的積鬱一下子都清了，「跟你說完話，我心中總算舒坦了一些，謝謝你。」

　　「妳肯把心裡話跟我說，我高興都來不及了，什麼謝謝就別說了。」魏旭齊說的很柔很輕，望著他的眼神，我有些坐立不安，連忙撇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我們該走了，再待下去，別人會認出你來。」

　　「沅星，妳有沒有想過轉行？」

　　「為什麼這麼說？難道連你也認為我不適合？」我狐疑地看著他。

　　魏旭齊欲言又止：「不是，只是覺得妳當我們的經紀人……會是一種阻礙……」

　　「我阻礙了你們？我阻礙你們的前途？」我更驚訝了。

　　「不，會是我們的阻礙！我跟妳的阻礙。」魏旭齊直直地望著我，一點也沒猶豫。

　　我一下子口吃：「你、你……你什麼意思……」

　　魏旭齊低下頭來，嗓音忽然變得很沉重，「這段時間，我逼著自己不要去煩妳，不要嚇壞妳，可是每當見到妳在我面前，很多話我都快憋不下去了。沅星，我想知道妳對我到底是什麼想法？」

　　「阿齊，你幹嘛這麼嚴肅，我不習慣……」

　　魏旭齊抬頭望著我的眼神一點也沒退縮：「我也不想讓妳覺得尷尬，但卸下藝人光環的我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遇到喜歡的女孩子也想追求，可是我們卻不能自在隨意。如果妳心中真的對我有那麼一點感覺，我希望能聽妳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獨自讓妳面對一切。」

　　「阿齊……」

　　「我只要妳一句話。」魏旭齊忽然緊緊抓著我的手。

　　「我不知道，你不要這樣！」我慌得不知該說什麼好，連忙甩開他的手，從椅上跳了起來。

　　「妳不知道？那是妳心中也說不出對我是什麼感覺嗎？我是不是可以當作妳對我還是有點喜歡的？」魏旭齊搶先一步站在我面前。

　　我真的不知道，我從沒想過。

　　「好，我不逼妳，這個答案已經很好了，至少妳不是堅定的拒絕我，我還有很大的機會。」魏旭齊淡淡一笑，喃喃自語。

　　「阿齊，我當你是很好的朋友，你們四個人中，只有你和我最有話說。工作上的事如果沒有你幫著我，我不會這麼順利，我真的很感激，但是……」

　　魏旭齊的臉色一沉：「不要跟我但是！我不要妳沒仔細思考就隨便回答我。」

　　我更急了：「我是你們的經紀人，如果鬧出緋聞這像話嗎？藝人的確受了很多限制，讓你們連自由自在的機會都少得可憐，甚至也沒辦法自由地談個戀愛，而我是你們最容易接觸到的人，也是你們最放心相處的人，你很可能因為這樣，將這種感覺想偏了。我不會限制你們談戀愛，但至少這種感覺要真心，要篤定，這個圈子裡，一定找得到你真心愛的人。」

　　「所以我才說，希望妳轉行。」魏旭齊僵著臉，一點也聽不進我說的話：「如果妳不是經紀人，妳認為妳剛剛的話還成立嗎？妳還會認為我想偏了嗎？」

　　「但事實就是，我是你們的經紀人！」

　　「經紀人、經紀人……經紀人又怎麼樣！這是聖職嗎？有規定經紀人不能談戀愛了嗎？」

　　「當然不是！但我接手還不到一年，什麼都還沒完成，結果最成功的就是和藝人鬧出緋聞，大家會怎麼評論我？阿齊，你可能不知道，你們的夢想很大，大到我幾乎扛不起，可憐的是我的夢想卻要依附你們才有機會實現，如果你們沒有站上頂端，我就什麼都不是了。你們能換個經紀人再捧，但我卻沒法再證明自己的能力，也許你覺得這份工作沒什麼了不起，但就像你們三年來的堅持一樣，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讓公司冒險讓我試一試，要是沒達到目標，我就不再是經紀人了……」

　　「公司對妳的要求，就是將我們捧紅，妳才能成為真正的經紀人？」聽我這麼說，魏旭齊皺了眉，不再咄咄逼人。

　　我點點頭：「我真的很重視這份工作，感情的事我沒空思索。你對我的幫助無形就是鼓勵，畢竟你是第一個接納我成為你們經紀人的朋友，是你先肯定我的努力，你的每一句話對我而言都是收穫，所以我不能失去你這個朋友。」

　　「妳怎麼不早點跟我們說，如果我們知道妳也沒有退路，就不會老是跟妳唱反調……」魏旭齊握緊我的雙手，有些歉疚地笑了笑，「對不起，我只執著自己的夢想，卻不在乎別人也有夢想，難怪妳做事總是這麼拼。第一個帶的藝人就是我們，一定很痛苦吧！」

　　「還好啦，只是有想過你們再這麼機車，我就要找人對你們下降頭了。」

　　魏旭齊笑了幾聲。

　　「既然妳這麼需要我這個朋友，我就暫時充當了，加油，我永遠都會支持妳。」魏旭齊鬆開了手，像個大哥一樣拍拍我的腦袋，他帶上口罩，聲音給遮得輕了：「沅星，如果妳開始思索要給別人機會之前，記得回頭看看一直在妳身邊的我。答應我，不論妳會做什麼決定，都別忘記我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