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話雖如此，但基於兩班幾乎就像是姐妹班，那一場籃球比賽讓文琪他們班的男生大出風頭，下一場開賽，我們班超過一半的女生都去加油了，我又被雅惠拖去看了兩次。

　　第二次那場，他們與冠亞軍已經無緣，只能搶爭第三名，那一次他們輸了。他們明顯失望，也沒興致留下看冠亞軍比賽。可是我心裡卻有點幸災樂禍，我知道這樣很不好，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閃過一些開心。我發誓，看比賽的時候，我絕沒有暗地裡詛咒他們來著。儘管文琪不停抱怨比賽不公平，根本不該讓籃球隊的人參加，但啟泰是籃球社的一員，也站不住腳，這只是簡單的技不如人而已。我想歸想，還是選擇不在此刻正不滿的文琪面前說出來。

　　「我們要去吃東西，一塊去吧，他們想慰勞自己。」走出體育館前，文琪把我們留了下來。

　　「你們去就好了。」

　　「芝儀，走啦，今天是跟參加籃球比賽的人出去吃東西比較新鮮，我也想去。」雅惠搖搖我的手。

　　「新鮮就代表不熟啊，去了又不知該說什麼。」

　　「不管熟不熟，妳還不是都沒話說，就當順便跟他們去吃午餐嘛。」

　　「還午餐，這算下午茶了吧。」我昵了一眼雅惠。

　　算是被文琪和雅惠架走，我的雙腳已不是自己的了。而且如我所料，已經揚言啟泰他們那一掛不是自己那一圈的文琪，連話題也快找不出來，他們那群男生只挑自己有興趣的話題說，沒注意我們有沒有興致。結果好像不認識的兩方人馬不知為了什麼原因走在一塊，一前一後。

　　「謝謝妳今天來看我們比賽。」啟泰噠噠地跟上來，走在我旁邊。

　　「欸，我們不是人喔，當心其他人反彈喔。」我還沒回話，文琪已插了嘴。

　　「對不起，我少加了一個字，是『妳們』。」說歸說，他還是笑得很爽朗，看不出來對不起三個字有何意義。

　　「你們打得很好，比賽很精采。」

　　「真的嗎？想說妳難得來看比賽，沒想到卻輸了。」

　　「志在參與嘛，結果不見得重要，有那個心就夠了。」我把雅惠那套話照搬出來說。

　　「怎麼會不重要？過程影響結果，有那個心也要有行動來付諸。」

　　「聽你這麼說，你是很在意輸贏的人。」

　　「我在意輸贏，但不計較得失，也喜歡掌握過程。」

　　現在是怎樣，我敷衍的話讓他想拿來辯論？

　　「但你少估運氣。」

　　「我沒有少估，所以我相信事在人為。儘管過程中多了無法預估的影響，但只要盡力掌控，結果好壞至少能達到自己心中所設想的大半。這期間也許會有很多事讓自己軟弱，但有個人給了我很大的影響，要克服軟弱就需要勇氣。我想，妳應該也是因為這一點，今天才會在這裡。」

　　儘管他笑咪咪的說出一堆大道理，但老實說，我蠻不喜歡別人對我說教，尤其只是我隨口說出的話。我懶得回應，也懶得理會他幹嘛忽然跟我較真，我想，自己的想法還不需要一個臭男生對我灌輸。我希望他可以察言觀色，比方識趣的回到他同伴身邊。不過我也因此發現，雅惠她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到後面去了，只留下我跟啟泰走在前頭。



　　「小心！」正當我想暗示他趕快走開，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只顧著對我說大道理的啟泰全然沒注意前方，腦袋結結實實的撞到站牌杆。

　　「待會要腫一個包了。」啟泰揉揉額頭，苦笑。一群男生藉機笑罵個不停。看到他出洋相，我也難忍住不笑。

　　現在，我看著他那又紅又腫的包包，三不五時都忍不住笑出來。啟泰搖搖頭，當是認命，已經有心理準備大夥時不時拿出來嘲笑，只看我們什麼時候才懂得收斂。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學生提到吃東西，去的地點幾乎都是麥當當，但場所吵雜的氣氛的確很適合學生大肆喧嘩，這麼喧騰一會，大家已不若剛才生疏。

　　「妳平常喜歡做什麼運動？」啟泰用吸管攪著飲料，在大家吵鬧的玩笑聲中，獨自與我寒喧。是老掉牙的問題，簡易快速初步了解對方的入門法，雖然同班過，卻也幾乎與陌生人無異。

　　「我對運動不是很喜歡也不拿手，不過，起碼還不會讓自己撞到柱子。」我盡量憋住自己的笑容。看在小學同學的份上，我難得在不熟的情況下調侃別人。

　　「好，我懂了，是在說我運動好反而不比妳靈活對吧。我等妳笑點停了再說話好了。」啟泰無奈笑了。

　　「好啦，我不笑了。」我擺出一臉正經。

　　「都沒有喜歡的運動嗎？」

　　「散步算不算？」

　　「好啦，也行。」啟泰嗤地笑了，隨即又問，「那去海邊會不會怕？」

　　「海邊？」我微微點頭，若有所思，盤算著危險性，「如果不下水的話……」

　　「怎麼樣？夏天時我們去海邊玩。」

　　啟泰動作很快，當我點這個頭是答應，完全沒注意我後半句要說什麼，已經轉頭問了大家的意見。那群男生沒有意外，似乎只以他的話馬首是瞻，紛紛點頭，文琪她們更是表現興致高昂。我還是沒機會說後半句，我是旱鴨子啊。我錯估形勢，只要有行動派的文琪在場，對於行程能立即拍案定論，眾人對此已經討論再討論，我只有聽話的份。

　　「去墾丁怎麼樣，要玩當然要去遠一點。」文琪興致勃勃出了意見。

　　「夏天已經很熱，去墾丁我怕有人會中暑。」啟泰意有所指看了我一眼。幹嘛，我運動不行，就當我是孱弱的病人嗎？「挑近一點的。翡翠灣或者福隆，金山也不錯，傍晚時還可以就近去老街逛逛，怎麼樣？」

　　好奇怪，才隔了幾年，人就可以變這麼多嗎？

　　記憶中，啟泰給我的感覺似乎是個怯懦膽小的男生，現在的他彷彿是團體的領袖，組織、凝結、刪減每個人的意見，儘管笑容滿面，卻還保有幾分威勢。每個人不由自主都以他的意見為主，連常辦活動的文琪也沒什麼反駁，更別提我了。不管當初是誰影響他，看到啟泰變這麼多，那個人應該也會高興吧。

※

　　其實我是城市鄉巴佬，活到現在，哪裡有好玩的，我一點都不知道。去海邊，我該帶什麼。為了這一天，雅惠興高采烈帶我去大採購，幫她自己買防曬乳又買泳衣，我則站在游泳圈前駐足不走，考慮是不是該保個險。最終為了面子，我還是捨棄了，只要想到啟泰拿我當病人的那副嘴臉，我堅決不能讓他看到笑話，了不起讓腳浸浸水就好。

　　正當覺得準備齊了，將東西收進袋子，電話已經響了起來。

　　「妳好，請問吳芝儀在嗎？」

　　「我……」頓時發現聲音頗為陌生，我警戒的改問，「請問你哪裡找她？」

　　「我是她同學，啟泰－－妳是吳芝儀吧。」

　　「我可以否認嗎？」

　　「哈，我都認出來了，妳否認什麼。」啟泰哈哈笑了幾聲。

　　「你怎麼有我家的電話？」

　　「畢業冊有啊，幸好沒變。我本來想撥妳的手機，但文琪說，沒妳的允許不敢給我號碼，不過為了旅遊安全，妳把號碼給我比較妥當。」

　　「嗯……喔。」我還是說了，隨即又問，「你只是打來跟我問號碼？」

　　「看妳準備得怎麼樣。」

　　「雅惠都幫我準備好了。」

　　「第一次去海邊吧？」

　　「這你也知道？」

　　「猜的，那天妳不是說如果不用下水，我就想妳可能不會游泳。」儘管我有點訝異他這麼細心，但他的推論倒也不錯，他又繼續，「夏天去海邊，沙子會很燙，最好穿涼鞋，要不帶雙輕便的拖鞋也行。還有，不用怕會不會丟臉，為了自己的安全，買的租的也好，盡量用游泳圈。」

　　「你……你該不會一整天到處在打電話對大家這麼叮囑吧。」我的臉竟然熱了。莫名其妙。

　　「看人啦。」啟泰又笑了，「我找妳出來玩，總得確保妳的安全吧。不過校內不是有游泳池嗎？妳怎麼……」

　　我替他造完後半句－－妳怎麼到現在還不會游泳？

　　「漂不起來。」

　　這句話換來啟泰一陣大笑。



　　炎熱的夏暑，抵擋不住興致勃勃沖去玩浪的人潮。雅惠明明和我去採買了一次，從頭到腳的行頭都準備得妥妥當當，沒想到出門那日，她全身上下都不是那天買來的衣物，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又再次去採購，顯然很看重這趟旅遊。她一身小可愛外加熱力十足的短褲，惹得同行的幾個男生忍不住對她吹口哨，將我們這些女伴的焦點全部吸走。雅惠撥撥頭髮，明顯享受自己得來的目光。

　　「有沒有必要穿得這麼辣？」文琪戳了戳雅惠的腦袋。

　　「花錢當然要花得有價值囉。」雅惠輕哼一聲。

　　我們當然看到價值了，光是幾個男生爭先恐後和她說話，替她拿包包，搶先替她佔車位，就知道物超所值。

　　「文琪的意思是，妳快勾引死她了啦。」我笑了笑。

　　「這樣就受不了？待會換泳衣的時候，妳不是要流鼻血？」

　　文琪嘖了幾聲。和文琪認識這麼久，我們幾個都知道她的性向，這也讓她在男生圈裡處得比其他女生還自在，不過這秘密只有我們知道。她本身倒是不急著找女朋友，只說等上大學時再慢慢找，好似我們這些高中女生對她來說太幼稚，也因此還沒公開出櫃。與文琪熟了後，她說她差點對我看走眼，不過同性雷達讓她很快區分我不是她那一圈的人。

　　我們選擇去福隆，在門口時，男生們就主動租了充氣船，啟泰指指游泳圈，示意要不要幫我租一個，我連忙搖頭。用游泳圈不等於跟小孩子一樣，我才不要丟臉。不過看著雅惠大大方方穿著泳衣亮相，我外頭卻還罩著ㄒ恤和短褲，站她身旁，一樣還像個孩子。

　　「妳先去玩，我忘了拿相機。不用怕。」啟泰推推我，將我更推進海水一步。文琪和雅惠早就一馬當先衝進海裡去了。

　　走進海裡，看著雅惠朝我揮揮手，自由自在的蛙泳，她那一身橘紅色的泳衣，從海面看下去好像美人魚一樣。

　　「芝儀，快過來坐船。」文琪開心的大叫，早翻上船去了，那群男生也蠱惑我快點坐上去。

　　我沒遲疑，心想有那些男生扶著船，應該沒多大危險，趁著文琪拉我一把，我也翻身滾了上去。男生們邊游邊把船帶到更深處，我和文琪像女王似的坐在船上曬日光，雅惠依舊貪戀海水，獨自游得自在。

　　不到一會，船身突然劇烈搖晃，我嚇了一跳，男生們個個笑了出來，搖晃著船身搗蛋。沒幾秒，文琪就被晃下船了，獨留我一個在船上死命的抓著船身不放。

　　「你們串通好的！」文琪從海裡探出頭來，大口呼吸，拍了其中一個男生的腦袋瓜，也在笑。

　　不過他們顯然玩上癮，沒把我翻下船去不滿足似的，轟然大笑，晃著船身更厲害。我忍著驚慌，看著他們一個個大笑，讓他們別再搖晃，但我的反應讓他們玩得更開心，我終於驚叫出來。沒多久，船身整個翻覆，我拼命打水，但充氣船恰好在我頭頂上覆蓋，疏於水性的我根本找不到空隙探出頭，喝進好幾口水。可能我沒即時探出頭來，讓他們終於發現不對勁，在我快要漂不起來時，海裡總算有幾隻手伸進來拉人。

　　探出海面，我讓水嗆得連連咳嗽，雅惠聽見我的叫聲，此刻也游了過來。

　　「你們怎麼不拉她？」啟泰扶住我的肩，有些嚴厲的責罵。

　　「你們是笨蛋啊！看她沒有馬上探出頭，就該趕快拉人啊。她不會游泳啦！」雅惠也罵。

　　「芝儀，對不起，我們不知道……」

　　「沒……沒關係，我只是嚇一跳……」我忍不住又咳了一聲。

　　「你們先玩，我帶她去岸上休息一會。」

　　啟泰將相機留給他們，將狼狽的我帶回岸邊。


Copyright © 2009 愚敏　愚不可及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