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才剛結束案子回來,復生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飯,何有求就大聲喚他。到達時,師父與師叔正聚精會神討論,見他來了很有默契住口。何有求也沒廢話,直接將桌上的檔案夾遞給他,「雲南一帶聽說傳出猛鬼肆虐,你和村長聯絡一下,確定好時間,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復生感到好笑:「猛鬼?能有多猛啊。」

  顏日誠斥道:「別大意,這些年你無往不利,別把自己的心給托大了。我跟師兄剛才討論過,這件案子可能頗為棘手,你再這麼驕傲會吃虧。」

  「師叔,這些年我作清潔的案子,幾乎什麼鬼都撞見了,再兇也都那個樣兒,玩不出新花招。」復生根本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照我說,女人比鬼恐怖多了,你們沒看到sky昨天那個驚恐樣兒,跟遇上奪命女鬼沒什麼分別,如果那時說他是一派掌門,沒人會信。」

  「我倒巴不得你是那個樣兒,真不知你什麼時候才會定心。」顏日誠斜睨他一眼。

  「好了,都說回正事。」何有求輕聲喝斥,又朝復生擺擺手,「你先看看有什麼疑點,舉出來提。」

  復生神情總算有些正經:「從出事到現在一年多,怎麼現在才找上門求助?」

  何有求道:「剛才查了地圖,那兒挺偏遠,是個小農村,交通並不發達,村民幾乎是老殘婦幼,少有年輕人,消息封閉也在所難免。村長是輾轉才找上我們,這一趟是義助,村民普遍清寒,所以救人為主。」

  「不會吧,兩個月前還有公安出事?」復生翻翻剪報,難得詫異,「這可奇怪,猛鬼都是受生前冤仇所纏,如果在凡間造孽,肯定就是尋仇,連公安都殺,太無規律也太無忌憚。這麼兇殘的手段不像是猛鬼,搞不好是人為?」

  顏日誠凝重道:「所以我和你師父才覺得這件案子棘手,猛鬼再有能耐也不可能犯下屠村一事。我們也擔心,此行前去可能面對的是個泯沒天良的兇手,而且怕是不只一個。」

  何有求也道:「本來你師叔要跟你一道去,但你師嬸才剛懷了孩子,我就不讓他跟。這次的案子就由我跟你去,屠村一事不能獨自解決,所以別急著求表現,安全為上。」

  「不用了,我自己去。我沒打算求表現,就是想逼自己更進步一些,這案子正好讓我試試自己的程度。」復生笑了笑,啪地一聲合上檔案夾,「我晚點就跟村長聯繫。敢這麼無法無天,我倒想瞧瞧是人還是鬼。」

  何有求二人互望一眼,見復生如此自信當然好了,但也不免有些擔憂他過於自大。復生截至現今的表現無可挑剔,但就還差了一點,就是挫敗。只有挫敗過的人努力站了起來後,身形才會更顯高大,才能如高嶺山壑,再不容易受到半點撼動。何有求還是暗暗祝禱,盼復生能投入百倍的專注,別輕敵大意。



  一早來到靈靈堂,sky又見天涯早早在那兒等了,自動自發處理好事情,也回絕掉幾天的預約,看來是專心想跟著他處理明叔的事。天涯堆著笑奔來sky面前,那模樣分明就是想討幾句誇讚,其實他誇的真不少,可天涯偏偏愛聽,也每回都像頭一次聽,是那樣笑得很真誠。

  sky暗暗一嘆,天涯是這麼想求表現,這麼放心思在工作上,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討好他,只為了爭取機會,可他自己呢?他卻為了這些討好小鹿亂撞,可悲又作賤地將這些當成天涯對他的感情,超乎兄妹的感情。這幾天他沒睡好過,無非是在逼自己放下這荒誕的感覺,可是當見到天涯的笑臉,所有努力都打水瓢了。

  「sky叔叔,發什麼呆,該出門了。」

  sky點頭一笑:「走吧。」

  「欸,等一等,今天有點冷,穿件外套吧。」天涯匆匆去取掛在衣架上的外套,親自為他穿上,才轉到身前來,一顆顆別上紐扣,「氣象說從昨晚就開始轉涼了,別穿少,否則容易感冒。」

  望著天涯如此關懷的神情,sky又快壓不下感覺,這明明是她尋常的舉止,為什麼這些天全都放大。sky忍不住抓了她的手,欲言又止,可見天涯這麼傻傻望著他,神色是這麼單純,他所有的話又逼著吞回肚裡。好容易他才把天涯的手像平時一樣勾起自己的手臂,擠出和藹笑容:「夠啦,多關心妳自己就好,我比妳大這麼多,還需要妳擔心嗎?快走了。」

  「走吧、走吧。」天涯開心笑著。

  sky痛楚想著,他能做到嗎?他真的很懷疑……

  很快又來到明叔那棟公寓,sky自行轉著鑰匙開門,也因是白天,天涯不若那晚如此懼怕,尾隨也跟著。他倆各自在屋裡兜轉,瞧瞧有何不對勁之處,一會兒又再度碰頭,兩人皆是狐疑。天涯忍不住瞧著天花板,她想起那個女人說道聲響是從上頭傳來的,就這麼猛盯著瞧。sky也發現她的舉動,一道抬頭望著。

  「是輕裝潢,天花板是能掀的。」sky隨即把椅子搬來站了上去,喚天涯去車內取手電筒來。未料數分鐘後,天涯再度回到房中,sky竟躺在地上昏了過去,椅子也翻倒在一旁。

  「sky、sky!」天涯一驚,連手電筒也掉在地上,立時奔了過去,拼命搖晃他。隱隱約約中,sky彷彿聽見天涯喚著他的名字,沒有尊稱的名字,立時就睜了眼,天涯一張臉仍難掩倉皇,「sky叔叔,你怎麼了?」

  原來只是自己聽錯了,心好悶……

  sky按著頭坐了起來,雙眉一擰:「有人把我敲昏的!」



  天涯小心攙起他:「你確定是人嗎?會不會……是鬼啊?」說著,緊張地四處望了望。

  「是人。」sky揉揉腦袋,感覺已經腫了一塊,頗是氣憤,「我聽到腳步聲,以為是妳回來就沒多留意,連瞧也沒瞧就討手電筒──妳大概離開多久?」

  天涯轉著眼珠思索:「十分鐘左右,下樓時不知怎地門被關上了,所以等了一會兒,幸好有住戶出門,我才趕緊進來。」

  「那應該沒撞見什麼可疑的人了。那人不會無緣無故把我敲昏,可能不想讓我發現什麼,手電筒給我。」天涯趕忙拾了給他,抬頭瞧他站了上去,因為sky方才受到攻擊,天涯特意留意著門外的動靜。sky照亮一瞧,除了結網納垢及一堆電線之外,什麼也沒有,他長嘆一聲,只得下椅。

  天涯忙道:「什麼都沒發現?」

  sky搖搖頭:「很正常。除非我昏過去後,那人趁隙把東西取走了,這樣一來就不好辦了。」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有啊,就是妳晚上別跟來,讓我仔細在這裡查。」sky睜大眼盯著天涯,似笑非笑,天涯忍不住默哼一聲,很是不情願,「難道白天不能查嗎?」

  「因為這間屋子很不尋常,乾淨得沒有理由會出事,可偏偏就發生古怪。我根本不知道面對的是什麼,如果是鬼,陰氣掩不住,如果是人,又為了什麼理由要裝神弄鬼……」他靜靜思索一會兒,「天涯,打個電話給明叔問一下,在那小姐之前的住戶住了哪些人。」

  「現在嗎?」

  sky搖搖頭:「回去再打,我們現在去天台看一下。」

  到了天台,兩人一見,明叔早把這裡建成曬衣場,數不清的衣裳在風中擺動,地上還有幾件被風吹落的衣服沒人收。sky匆匆走到一處站定:「這塊地方應該是那間屋子的正上頭了。」隨即他緩緩轉了一圈細瞧,想著屋內的大窗台一面正是天台的邊牆,那兒恰好置著一台洗衣機。他走過去掀開一瞧,裡頭自然沒什麼意外發現,正在晾曬的衣服已證明洗衣機常在運作。

  運作……

  sky腦中突如有針刺了一下,二話不說就前去把晾的衣服多數收在自己懷中,丟在洗衣機內運轉。天涯莫名,「sky叔叔,這是要做什麼?」sky沒多說什麼,轉頭又急急張望,見週遭散著些石塊,又去抱了來逐一丟了進去。天涯瞧得一頭霧水,瞧他間隔一些時間就再丟下一塊,洗衣機的聲響也越來越大,彷似就快壞了一樣。

  「這樣好吵,咚咚咚響個不停。」

  sky抬頭一問:「那之前聽來呢?」

  天涯道:「之前聽來不是很吵,可是很雜亂,現在雖吵可是很規律。」

  sky聽了,暫停洗衣機,把裡頭的石塊全部拿了出來,一一放在地上,這樣一數大大小小約幾十個,sky的臉沉了,「是個孩子……」天涯一詫,低頭瞧著那些石塊,數量之多的確能擱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

  天涯急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清潔了?」

  「沒這麼簡單,我們丟了關鍵,就是那個瓶子。」



  回到靈靈堂,天涯立即撥打電話給明叔,豈料sky卻伸了手指把電話掛了,「先等一下,我總覺得我查錯方向了……」說著,已邊思索邊回到座位上。

  「你是說,那洗衣機白試了?」

  sky搖搖頭,低著頭兀自思索:「不是指那個。為什麼都是半年,瓶子又代表什麼,會不會瓶子不只一個……還有剛才那個攻擊我的人為什麼這麼做,他是兇手?」

  天涯沒說一句話,只微笑著瞧他,然後把他話中的疑慮一一寫了下來。良久,sky才抬起頭來,正與天涯對上目光,疑道:「怎麼這樣看著我?」

  「沒什麼,我知道你正專心想著案子,所以不敢打擾你。」天涯笑了笑,把自己剛才寫下的往前推了過去,「我把你想到的疑點都記下來了,這樣你思考的時候比較容易找到關聯。你繼續想,我先去給祖先上個香,讓她們知道我們安全回來,有事的話再叫我。」

  sky拿起那張紙瞧著,微微笑了,曾幾何時,天涯總是默默替他做這些,他都當作理所當然,其實她的心比自己更細。sky現在一想,大家的確都太保護她,天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證明自己長大,卻沒有人願意體會,給她機會。sky更覺得悶了,相比之下,他幾乎天天都守著天涯,他是最該發現她的成長,最該支持她的人,可是他還是用封閉的方式去鎖著她。

  sky轉頭瞧著天涯專注祭拜的模樣,心跳也一下下敲著自己,不停反問,他對天涯強烈的感覺真僅只這些天而已?會不會早已把她放在心上,可是卻一點也沒察覺。陡然間,他覺得喉嚨好酸好苦,情不自禁走了過去,定定站在天涯身旁,壓抑的感覺幾乎就快衝出嘴邊──說出來吧,也許可以的……

  「sky叔叔?」

  叔叔……

  sky匆匆一笑,歪歪頭一指:「也幫我點個香啊,還讓我等這麼久。」

  「你要說啊,我又不是你肚裡的蛔蟲。」天涯笑了,點了香遞給他。

  sky拿香鄭重祭拜,隨即抬頭望著牌位,良久都沒把香插回爐裡,心中已是酸苦:「歷代祖師,徒孫能喜歡天涯嗎?徒孫並非想踰矩,也知道我跟她身分不同,我是普通人,她卻身中有盤古血。她是師父的女兒,自小就喊我叔叔,師父肯定頭一個就不答應,妳們應當也是吧。天涯根本從未將我當成男人,只是個疼愛她的叔叔,這種感覺讓我又慚愧又羞恥,如果再這麼喜歡下去,我就是個寡廉鮮恥的人。你們一定很後悔,將掌門之位傳給我這個無視倫理輩分的卑劣之徒,徒孫也不想的,但就是這麼忽然有了感覺,望歷代祖師給徒孫一個明燈,助徒孫走回正途。」

  天涯不明所以瞧著,暗暗詫異sky對這件案子竟是如此感到一籌莫展,肯定正對著祖先求指引的辦法。許久她見香都燒了三分之一,忍不住還是壯膽把sky的香抽走,代為插爐。「sky叔叔,你別心急,這案子一定可以解決,你剛才不是已找出不少疑點了嗎?我們就一件件去查,肯定能發現端倪。」

  sky輕輕點頭,強作歡顏,他不能再這麼盯著天涯了,只得把頭轉過去,雙眼已是放空,什麼也沒瞧進去。一會兒,香灰掉了下來,sky的目光隨著淺淺動了,有些聚焦。倏然間他緊緊盯著那個香爐,暗暗思索,許久他急急轉頭對天涯道:「天涯,去找幾個空瓶來,把我所說的東西一瓶瓶裝上,我要找明叔好好確認。」

  傍晚,sky才總算返回靈靈堂,天涯連忙迎去:「明叔認出來了嗎?」

  sky一笑:「認出來了,跟我想的一樣。」

  天涯喜道:「那明天就能解決了?」

  「還不行,得找個人幫我。」



  「我們這裡的環境很好,住戶也很單純,你一路過來應當也發現這裡交通也算便利。我們還有停車場,監視器二十四小時監看,光線充足明亮,把車停進去不用怕人破壞。想吃東西更方便了,不遠處就有排檔。」明叔句句舉出優點。

  那人笑道:「我看過周遭環境,挺不錯,主要的就是房間。我喜歡明亮一點,有那種大窗子的房間嗎?我一個人搬過來,沒有多少東西,但就是喜歡大房,帶我看間寬闊一點的。」

  「我帶你一間間看吧,你滿意哪間我們再談。」明叔逐一開過一間間空房,那人瞧著一會兒總是搖頭,「這兒每一層的格局都差不多的,先生想找明亮一點的房子,我剛好有一間頂樓空房,不如直接去那間看。」

  那人點頭隨明叔往樓上走去,這時有住戶下樓,見著明叔又帶人看房子,便停下腳步打招呼:「明叔,又有新房客啊?」

  「還不算,正帶這位先生看呢,他喜歡明亮的大房間,所以我打算讓他看看五樓那間房。」明叔笑了笑,轉頭對著那人道:「這位是四樓的房客,也住許久了,如果先生肯搬進來的話,可以多與他們來往,他們人都很好。」

  「就住下來吧,明叔是我遇過最好的房東,不管任何事跟他說,他都會盡快替我們解決。我就住四樓,你可以喊我阿東。」阿東伸出手,那人也客套與他握上一握,點頭微笑,「我叫顏日誠,希望有機會能與你當鄰居。」

  「好了,我們趕緊上樓看看吧。」明叔催促著,顏日誠隨即鬆手,點頭與阿東暫別。

  來到門前,明叔忐忑開了門,顏日誠立即走了進去,四顧張望。他在房內走動,能掀能瞧的都看遍了,才走到窗邊開窗,這一開窗,涼風徐徐灌了進來,雖是頂樓容易曝熱,但風勢挺勁,搧了進來倒也不覺得悶。尤其房內兩扇大窗,白日根本無需開燈,照得屋內是晴朗透亮。

  顏日誠隨即對明叔道:「就這間,我確定要租下來。」

  「好啊,那明後天我們再打契約,我回去準備準備。」

  顏日誠擺擺手,掏出錢道:「這樣來不及,我後天就要上工了,一些東西我打算明天就要運過來。這是押金連這個月的租金先給你,你什麼時候打好契約就拿給我簽,我今晚就住下了。」

  明叔瞠目道:「這麼急,你什麼都沒有,今晚怎麼住?」

  「去買就行了,這樣就不必住飯店。我老闆沒人情,無緣無故調我回總公司,還連安定的時間都不給我,害我只能這麼趕。明叔,你鑰匙留給我,否則待會出門去我就進不來了。」

  聽顏日誠說得這麼快,話意又有幾分威勢,明叔不由得就交出鑰匙,糊裡糊塗先回去。待明叔走後,顏日誠又再度仔細瞧過房間,想sky的話果然沒錯,這間房的確很乾淨,乾淨得竟會鬧出事,讓他也不禁對這間屋有點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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