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無目瞪著天棠,半晌卻莫名哈哈大笑,笑得連淚都激出來了。一會兒他揉揉眼睛,擺手揮趕天棠,仍還笑得意猶未盡:「你這孩子別鬧,上一邊玩去,大人有正經事要商量。」

  「我的話也是正經。」

  「你沒瞧見大家正為你姐姐憂煩嗎?都是替你善後。」丁無目有些不耐煩,輕輕將他往旁推開,「這節骨眼還問我借天眼,一點分寸都沒有。」

  天棠被推離幾步,逕自又往前站,異常固執。況天佑見狀,輕聲責備:「天棠,你聽話回房,不要在這兒煩你丁伯伯。我們有重要的事要說,你想見識丁伯伯的道術那是以後的事,要分點輕重。」雖然況天佑早前被丁無目糾纏,又見他事不關己卻來此留連,但總是天涯為重,敵意自然也得化下,聽天棠這麼懂輩分喊丁無目一聲,也勉強暫時當他是朋友。

  天棠搖頭:「如果丁伯伯肯將天眼借我,我就能嘗試喚醒姐姐。」眾人聞言大愕。

  馬小玲又喜又急:「你有辦法喚醒姐姐?」

  「你這孩子胡說八道,知道什麼是天眼嗎?就是能望及人所不能望,這跟救你姐姐是兩碼子事。」丁無目一臉不信,有意想教天棠知難而退,「況且你有修為嗎?就算我肯借,你至少也得具備觀微的條件。說到此,你又知道什麼是觀微嗎?成仙要經過九大層修練,我們通天門修這天眼雖不是朝成仙步驟去修,但觀微一層是必修法門。你要知道,天眼就意味仙之眼,凡人想有仙之眼,就和想有俗稱幽冥眼的地眼一樣困難。我修了五十年也不敢說天眼已修得爐火純青,你興頭一來就想跟我借天眼,不怕悖逆、不怕受傷嗎?」

  天棠聽他說成仙有九大層,原來也跟修練斂神術一樣得經過九層關卡,他雖不清楚兩者是否相同,但觀微聽來似乎是一樣的:「我知道,觀微修的不只眼要觀,更是心要觀。我想跟丁伯伯借天眼,就是想望見姐姐不能甦醒的原因,您沒法用天眼望,但舅舅已指出我天生具備幽冥眼。天地雙眼一合,我才能嘗試救姐姐。」

  丁無目一詫,立時激動得連話聲都啞了:「你想說自己天生就能觸及望及魂魄?」

  何有求已道:「天棠的確自小就具備這種能力,不過我們並不知道原來這能力叫幽冥眼。」

  「我雖天生有這能力,但天眼卻不是一時半刻修成,不過舅舅已經跟我說,我修練已跨過初級具備觀微條件。但我來不及修練,姐姐就出事了,所以只能請丁伯伯大方借我天眼。」天棠臉有懇求。

  丁無目無言以對,想況天佑等人肯定不知天棠修的是成仙之道,地藏要他朝成仙步驟去修,要跨過初級至少也得百年時間啊。通天門雖不是修成仙之道,但天眼具備仙之眼力,自然也知詳成仙九層,修天眼唯一只須修練觀微一層,換句話說,通天門門人如想修仙就得重頭再修。

  丁無目不由得暗暗羨慕,天棠竟然天生就具備地眼,倘若他九層成仙之途都已跨過,就具備天地雙眼了。三界能擁天地雙眼之人不過寥寥,難道這就是地藏助他修仙的原因?丁無目此刻百感交加,想況天佑夫妻定不明白撫育的可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復生疑道:「幽冥眼跟陰陽眼有什麼不一樣?」

  「差多了!」丁無目忍不住怒聲白他一眼。

  復生一愕,莫名被丁無目喝斥,好似自己的疑問已惹惱他:「我就是不知道才問的嘛。」其實眾人也不知道,通天門門人雖有驅魔之能,但各派專精的又豈是相同,好比馬家有馭龍之術,茅山鐵板神算之精,通天門一樣望之興嘆。



  「你就說說哪不同,其實我也不知道。」顏日誠向不是藏拙之人,既然不懂也大方表明。

  丁無目無奈瞧著眾人:「陰陽眼是望形,地眼是望靈,兩者本質就差遠了。你不能指望陰陽眼能望及六道之魂,陰陽眼只能粗淺看到鬼的形徵。但幽冥眼大大不同,不管是人鬼仙靈妖畜只要有靈,具備幽冥眼的人都能望及觸及。你們也奇怪,既然天棠自小就有這能力,怎麼個個沒放在心上,還難為地藏做主代為助他修仙,有這幽冥眼的人,地藏就是其一。」

  況天佑忙道:「你會錯意了吧,大哥只是助他擺脫命運的控制,並沒提過這修練途徑是修仙。」

  丁無目嘖了幾聲:「我們通天門因為須藉由觀微修練天眼,所以對成仙之途也必然研究,地藏說是這麼說,但天棠已經明白指出自已跨過初級,這是成仙步驟。命運是神祇,神力還大過地藏,你以為這門修練能輕易讓他擺脫控制嗎?要想擺脫,至少也要到第八層,但那已經是成仙階段,地藏隱而不宣,不管是顧及什麼,但這門修練途徑無疑是修仙。天棠,想必地藏沒打算讓你修到觀微就終止吧,我有沒有說錯?」

  天棠吶吶道:「舅舅的確打算讓我一直修下去,不過您這番話不是舅舅說的,是命運說的。他是說過我要想擺脫控制,除非我能修到第八層……」

  「你們聽,我沒說錯吧。」丁無目好不容易終於有表現的時候,一張嘴已是巧舌如簧,「因為只有到了第八層,自身修為便能輕易防過褻瀆而來的妄知,這也是我們常說的,不可妄探天命。」

  馬小玲憂道:「就算天棠有幽冥眼,但修不修還是他的意願,為什麼大哥要極力在背後傾囊而助?」

  何有求神色閃避,欲言又止,顏日誠發現了,忙道:「師兄,地藏是不是跟你提過什麼?」

  何有求嘆道:「在復生解決整董鎮惡鬼屠村一事後,地藏曾邀我會面,商量的就是天棠受命運控制一事。地藏會這麼做,可能與他顧忌的有關,他提到自己會有一場大劫,或許會撒手六道眾生。我想經過天涯曾重創天棠一事,教他修練歸零後,地藏已有可能更加堅定念頭。他認為自己已能被人取代,因為天棠具有他修仙前的能力,我當時以為他想我幫著防備天棠,但地藏卻是要我們助他修練。」

  眾人此時才知悉,原來地藏早為自己的劫難、為地府將生的動盪安排了轉機,但修仙不是幾年時間便成,所以這才是他吩咐流星伴天棠如伴地藏的原因?況天佑夫妻實難相信,一雙兒女原來早有屬於自己的責任,天涯繼任地書,天棠也在地藏悄然安排下不明所以修仙。

  「照何有求這麼說,地藏此次無端被命運擄劫,正應了自己推算的劫難,他肯定是因此才埋下地界生機,這應當就是他的本意。」丁無目望過天棠,突然伸手將他拉近,仔細打量,「世以輪迴分界,一個人如在千年前死去,卻直到現今才輪迴,那也不過經歷二世。你的能力能看到幾世,就拿我說吧。」

  天棠盯他良久,才娓娓道:「八百年前您是個和尚,因無心在佛像前褻瀆批判幾句,墮入拔舌地獄受苦五百年,是舅舅念您有佛根才助您化解罪孽。您當時還答應舅舅,會極力思過自己口舌造業,所以下一世您成了啞巴。三百年前您因為成了啞巴,受盡欺凌,於是在佛像面前發願,行善念種善心,以求換來自身完整,您因口舌難言無法勸人為善,便在有生之年抄下無數篇佛經廣渡百姓。您以啞巴之身積下的善行,換來您這一世傾扶世間不平的願心,也因您深具佛根,所以比平常人更堅定修成天眼。至於八百年前的事,我就看不到了。」

  丁無目怔了怔,微微笑道:「聽你這麼說,我反倒還欠了地藏一份恩。你能看到三世已經不容易,畢竟是天生只具基本,倘若是地藏的幽冥眼,他能望靈數十世。好,既然我欠地藏,我就將天眼借你,不過我還有條件。」

  天棠喜道:「只要我能做一定答應。」

  「這也不是你答應就能做得到……」丁無目訕訕一笑,兩眼珠卻不住在sky身上打轉,「其實我不過就希望與龍神面對面,說說話。你們知道我尋大力毒龍已近三十年,始終沒得償所願,如果你能讓他答應,我們就可立即開始。」

  「你當神龍是什麼,寵物還是玩具?」sky厲目,這當頭丁無目竟還盤算想打神龍的主意,「這不是我說了算,我打從心底尊敬神龍,從沒將祂視為馬家護獸,也是我恩師之一。你才方聽天棠細數你三世,這會兒就忘光了,不怕褻瀆嗎?」

  「你這人怎麼那麼古板,難道我敢小瞧龍神嗎?想親眼見祂一面不過是我心之所盼,聊表敬畏之意,我保證自己從無嘻鬧之心,只想你代為請示幾句,你就叨唸一堆。」丁無目極為不滿,撇過頭來仍細細嘀咕,「不答應就算啦,我只是試探而已,天眼我依然會借。」

  聽丁無目這麼說,sky也有些愧欠自己氣躁,他急切想救天涯,如今好不容易得知又有法子,還得受丁無目相助,口氣也軟:「只要丁師父肯借出天眼,我願意代你請示神龍,但祂答不答應我不敢保證。」

  「沒關係,只要有這機會,不管成不成我也沒遺憾了。」丁無目大喜。



  丁無目總算答應借出天眼,這對眾人而言也是嚐鮮,通天門門人一直以來頗為傲氣,道術不願輕易展露,如今有此良機,大夥無不睜大眼、屏住氣等著瞧了。眾人來到天涯房中,也已備上兩張椅子讓天棠二人坐下,天棠握緊姐姐的手正襟危坐,已等著丁無目的吩咐。

  「天棠,天眼和你的地眼不同,天眼望的是界,地眼望的是靈,天地雙眼合一會望見什麼,我也沒機會試過,你會遇到什麼危境只能靠自己化解。何謂界,其實也是佛家說的一沙一世界,渺小之中自有世界,天眼是由天觀微,而地眼是由微觀天。現在你閉上眼想像,浩瀚蒼穹在心中成形,逐漸焦距,隔除億萬世界,與你的地眼交會。」

  天棠安靜閉上眼睛,丁無目細細瞧他,想他果然已具備不動境界,這麼快已能入定,隨即自己也閉眼念咒起勢。須臾間,大夥隱隱見著丁無目額中生出第三隻眼,轉溜望著眾人,卻聽見丁無目閉眼喝道:「復生,把你的雙手拿開,別搭在天棠肩上。擔心什麼,天眼不會傷他。」眾人一愕,心道丁無目果真是神眼,復生也慌忙收回手。

  丁無目像是能瞧見一切,立即出掌扶在天棠腦門,眾人這時驚見天棠額中也生出一隻眼,但與丁無目的天眼明顯不同。天棠那隻眼是紅,丁無目卻是藍。這時突見天眼率先離開丁無目額中,隱約鑽進天涯身中,地眼跟著也動,隨即尾隨而進。就在此刻,他倆雙雙暗呼一聲,接著再無動靜。

  復生小聲道:「這情況應當是成功了吧?」

  況天佑憂道:「還不知道,不過我們小心點,別擾亂他們,否則不知會生出什麼事來。」

  天棠重重一跌,不知自己跌入何處,四顧瞧去是望不盡的盡頭,他暗暗心慌,忍不住大喊:「丁伯伯,您在哪兒?」但良久無人回應,天棠雖是憂慌,一久也逐漸鎮定。他急忙思索,為何只剩他一人,這時心中清明,丁無目沒有幽冥眼,沒法望及魂魄,天眼到這兒只能助他觀心,餘下就得靠自己。

  天棠前後左右跑了不知多久,心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跑也跑不盡。他實在跑得累了,只得原處打坐,為自己莽撞而苦,如果不能探究這裡是什麼地方,恐怕自己也出不去。

  天棠,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這是天涯的大世界,你還沒真正觀心

  「舅舅?」天棠急急站起身,四處尋視,這聲音確是馬小虎沒錯,「舅舅,你逃出來了?你能不能幫我,我被困在這裡找不到出口,舅舅──」聲音又滅了,天棠等了許久終也等不著。

  「我還沒真正觀心,這到底什麼意思……」天棠用力抓著頭,一頭亂髮顯現自己的慌躁。一會兒他又原處打坐,細細思索馬小虎的話,許久終是不能悟出其中道理,面容已苦,「這裡是姐姐的大世界,天眼望的本來就是界啊,難道我還在天眼的界?我分明已經入心,以往我觸及魂魄是外觸,現在是由心觸,難道我在靈界?」

  「會不會不只天地人三界,因為我藉由丁伯伯的天眼望界,才進入這永難觸及的靈界?這是姐姐的靈界,入心之後,地眼由微觀天,所有一切都瞧得大了。」

  天棠懵懂認知,觀微畢竟還沒開始修練,丁無目借天眼助他觀心,五十餘年的修練讓天棠不可能一下子就能精準抵達自己想要的界線,應當得像洋蔥一樣一層層地剝。

  他又專注打坐,良久睜眼一瞧,頓時讚嘆不已,他又來到另外一界,抬頭望去就像滿天流星不斷閃過,五彩繽紛,瞧著不禁感覺特別開心。這處界給他歡喜的感覺,讓天棠久久都不捨離開,好容易才又逼自己繼續打坐。過了一會兒,天棠來到一處滿是芳馨的花園,他雖從沒見過仙境,也當此是處仙界了,暖烘烘地就像懷抱中的感覺。

  天棠帶著笑又閉上眼,感覺過了一秒,頓時察覺身上濕濕冷冷,他忙睜眼,立時驚慌地四處跑,雙手遮在頭頂,但不知哪來的雨猖狂一般想淹沒此處,他才驚覺自己根本沒處逃。這處界讓天棠感覺很是淒苦,連一秒都不想待,趕及原處打坐。

  不知過了多久,週遭始終毫無所動,只有靜在侵蝕他的耳。天棠不為所動又等著片刻,心中已是狐疑,這是一處感覺莫名的界,該睜開眼嗎?

  倏然間隱隱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響,天棠一愕,眼也睜了,卻被眼前所嚇。他揉揉眼睛,伸手凝視,卻是不見五指。是黑,黑得能完全遮蔽的界,黑得就像失明。尋常人其實難以感受到真正的黑,因為不管多久雙眼終能隱隱見物,縱是尋布遮蔽雙眼,也能感覺光的刺激,但這處黑界彷似不僅連感覺都吞沒,光亦如是。



  天棠暗暗慌顫不敢再待,正想盡快入定,眼前卻陡然一閃,彷似窒息中有了一絲絲空氣竄入。那光滅得太快,卻已勾引天棠的好奇,摸黑走去,一會兒功夫,他眼前又閃了一下,已是接近,可惜除此之外依舊沒有更多的光。不知走了多遠,那閃閃作刺的光好似也不再出來,天棠已想放棄,就在這時莫名被絆了一腳,難堪跌了一跤。

  「我撞到什麼?」天棠暗暗疑惑,跪著尋地摸了過去,摸到軟軟不明的物體,登時嚇得縮回手,「什麼東西?」

  天棠壯膽再摸,實實觸到了,約莫是個人,心中又喜又疑:「會不會是姐姐?」他順著對方的手摸到臉頰,摸到長髮,觸感雖不比其他感覺敏銳也不深刻,但那確實是個女人,忍不住輕拍著臉歡喊,「姐,是不是妳?回答我一聲,我是天棠。」

  那人許久毫無動靜,天棠焦急不已,頻頻作喚,就在此時閃光又現,雖眨眼之際又滅,天棠卻已看到了,是天涯。「怎麼會這樣,怎麼叫都不醒,跟外頭的情況根本沒分別,肉身昏迷連靈也昏迷。這閃光又是什麼,是光吸引我過來,難道是姐姐在求救?」

  「姐,妳醒一醒!」天棠又慌又怕,他雖執意觀心,可沒想到遇上這種局面,手足無措,一時間哪想得到辦法,「明明有黑龍與金龍的修為,為什麼還不能叫醒姐姐,兩道修為真給肉身用乾了嗎?」

  「大家都在外頭等妳醒來,妳睜眼好不好?如果妳醒了也出個聲,這兒太黑我看不到妳。」天棠掉下一滴淚來,趕忙又抹乾,傷苦生怒,忍不住大吼,「妳醒來啦,妳要讓sky叔叔為妳傷心嗎,還有爸媽,妳不想睜眼瞧了是不是?」

  閃光又亮,天棠頓時住嘴,焦急一想:「這光難道是姐姐的意識,她聽得到我說話?」天棠強自鎮定,如果光是姐姐僅有的意識,那表示她是想醒來的,可是沒力量,「姐姐雖然僥倖沒有灰飛湮滅,但鎮龍刀的誅妖之能可能已傷到她全部的力量,所以才剩這麼一點意識頑強。我觀心進來肯定沒有力量,就算有也不知怎麼供予姐姐,唯一在姐姐體內的力量只有龍氣……」

  「如果連我找尋姐姐也這麼費工夫,會不會龍氣也找不到姐姐,因此才無法喚醒?」天棠無法可想,但總不能坐在這兒一籌莫展,乾脆死馬當活馬醫,用足全數力氣仰頭大喊,企盼龍氣能吸引過來,「神龍,你聽得到我嗎?神龍,來找我,尋我的聲來找我,神龍──」

  就在此刻,黑龍縱嘯竄出,直逼到天涯房中,教眾人大為一愕。況天佑臉色一白,急忙護住天棠二人,深怕黑龍莽撞打攪,sky也驚詫不已,「神龍,祢想做什麼?」

  「我感覺到,天棠在呼救。」黑龍輕嘯。

  馬小玲驚慌道:「祢的意思是,天棠觀心出了危險?」

  何有求忙道:「他們不過才觀心幾分鐘,天棠就遇到危險了?」

  「那怎麼辦?」馬小玲大急,想終止這場法術卻又怕危及他二人。

  「他的呼救更清晰了,事不宜遲,我得救天棠……」黑龍嘶嘯幾聲,就在眾人反應不及之際,一道冷冽氣息擦過大夥,撲向天涯,「神龍,小心點。」sky急急叮囑,須臾間週遭又像沒事發生,只有一張張憂慮倉皇的臉。


  
  外頭知悉天棠遇險不過才幾分鐘,對天棠而言卻不知已過了多久。他喊得喉嚨都啞了,不得不看清事實,這辦法只是窮急生變而已,根本毫無用處。他沮喪坐在天涯身邊,難過得已是再沒任何想法,不僅姐姐喚不醒,連自己該怎麼出去也毫無方寸。天棠終忍不住掉淚,怎說也是他將姐姐傷的如此,是他造就這個困境,也許命運的話根本就是謊言。

  一陣排山倒海的大嘯,讓天棠登時回神,喜從心來,那是神龍,千真萬卻。他急急四顧瞧去,無法分辨聲音來自哪一方,回音讓黑龍的嘯聲就像四面八方湧來,天棠連忙大喊,「神龍,祢聽得到嗎?我在這裡。」他終於瞧見,黑龍的雙眼亮得就像黑夜中的北斗,從遠方疾勢竄近,「神龍,在這裡!」

  那雙眼來到面前隱約也暗了不少,勉強還能見到,天棠皺眉一瞧,疑道:「你是誰?」

  眼前竟是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匆匆回了:「大力毒龍啊。」

  「你怎麼這個模樣?」天棠怔了。

  「我遮掩真身,是防天涯身弱捱不了我的神威,所以用修為化人。尋常人別說難以看到我真身,就連聽我嘯聲也得生病,只因你們不是尋常人,才忘了我的神威。」黑龍盡快解釋,這時見天棠無恙,有些鬆口氣,「你是因為無法出去才呼救?」

  「不是的,你站近點瞧,這兒太黑,姐姐就在這裡。」

  「我不是讓他們給天涯吃下修為嗎?為什麼我一點也聞不出自己的氣息。」黑龍一道蹲近了瞧,心中已是明白,「應當是找不到,所以不知阻滯在哪兒了,如果沒聽你喚我,我可能也走不到這裡。原來天涯被封閉在這兒,難怪喚不醒。」

  天棠急道:「這裡是哪兒?」

  「沒有被開發過的靈界。用你們人類的話說,這是未知的腦體,人類恐怕窮及一生都沒法開發,說來是個神秘的區域。但那只對人類而言,倘若成仙,靈界就能開發五成,這也是為什麼神仙能洞悉先機。」黑龍凝重說著,輕輕嘆氣,「你也不簡單,能尋天涯來到靈界,如果不是你有地眼,即便是丁無目借你天眼也萬不可能到達此處。慶幸你走得不深早及發現天涯,否則再走遠一些,恐怕同她陷在此地,再也醒不過來,縱是我也帶不出你,除非地藏來救。」

  天棠有些懂了:「原來這裡真是靈界,可是我方才經過不少地方,也是靈界的範圍嗎?」隨即將自己眼見一切急急說了。

  「只有這處才是靈界,因為黑,你才無法清晰望見,只要得見,那是你將喟讚之大。至於你說的那幾處,只是天涯的三魂七魄。不多說,我先指引自己的龍氣來此,至於龍夜的修為就等天涯醒後作為強身之用吧。」黑龍暫且說到此,隨即縱聲呼嘯,良久,果見一陣光風隨著聲湧來了,黑龍立即引導在自己手掌,像生出一團火焰。

  「天棠,站我身後。」聽黑龍吩咐,天棠趕忙聽話,安靜等候。那團火焰緩緩朝天涯附去,原本漆黑一片的靈界,有了這團火,稍稍有了明亮,連天涯瞧來也清晰不少,天棠見此已忍不住發話,「神龍叔叔,姐姐要多久才會醒?你的千年修為對她的靈有什麼幫助?」

  黑龍一笑:「你還真是愛問問題。天涯什麼時候會醒,這我不敢保證。修為修的就是氣,人身中有許多不明不清的氣,或好或壞,但沒有修過的氣對靈而言都是附垢,即使是好氣,也等同白紙沾污要不了多久一併髒了。修氣就是除垢,何謂氣,就是無數的念想,為什麼修行得先凝神定氣,就是必須先壓氣,才能慢慢除卻人心中污穢不堪的氣。尋常人吃齋唸佛充其量只是養好氣,不算除垢,要想真正除垢就得修。我的千年修為就是供給天涯好氣,她現在等同瀕死,有我的龍氣,不僅對她的靈有滌清的效果,也有加乘的活絡之效,靈清了她就能養自己的氣,想睜眼就不難了。」

  天棠點頭:「就是說龍夜的修為是有用的,只是找不到姐姐的靈。我還有疑問,這兒叫靈界,跟魂魄有什麼不同,不也叫靈魂嗎?」

  「靈魂是結合而說,簡單講,就是靈加魂魄,才統稱靈魂。」黑龍笑了笑,隨即語帶正經,指著自己的頭,「靈其實就是心,我們稱肉身為臭皮囊,修仙之後捨卻皮囊,只餘魂魄,這當中最大的助力就是靈,沒有靈修不了仙。人為何自恃優於眾生,就在這處靈界的開發勝於眾生,所以人能想能說、有情有覺,眾生想修仙也比人艱辛一些。我們常說靈性、靈性,就是心性,越清明的心,靈越純粹乾淨,人類也常把兩者混為解釋心靈,其實是一樣的。這兒既然叫靈界,就是靈的初生地,開發一成的靈界讓你們成為人,開發五成讓你們成為仙。魂魄若轉世成為畜,靈界自然也閉鎖不開,你想,每個魂魄都有機會成人,但世人偏生要玷汙自己的靈,墮落畜道,靈自然也徹底附垢了。」

  天棠恍然大悟,喜道:「原來舅舅說的觀心就是觀靈,觀微要藉心看也就是要藉靈看。天眼是觀界,沒法助我更深一層觀靈,如果不是有地眼,就算進來也沒用。修氣就是助靈滌垢,修仙就是藉已滌垢的靈去開發自己的靈界,開發的靈界就是修為了。神龍叔叔,我代姐姐謝謝你,我現在才明白你捨下千年修為有多不容易,更感激你不厭其煩為我解釋。你化人的感覺跟真身差好多,如果你用真身現身,我大概就不敢跟你說這麼多話了。」

  黑龍笑了幾聲:「其實我脾氣很好,是我的真身看來兇厲,而且大多時候我也必須擺出威勢。你問主人就知道了,我要真這麼兇,他第一回挑釁我,我早把他吃了,才沒這麼好耐性跟他磨。」天棠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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