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雖然被降職，但我幾乎已完成的專案，方翊安還是會讓我繼續跟進，可能是要表現我能者多勞的印象，讓艾倫稍稍心軟吧。幾天之後，製片那裡傳出怨言，原來是我之前一件廣告案無故延遲幾天。專案區分很多類，網站、展銷、包裝、商標、文宣等等不勝枚舉，而這類電視廣告除非僅用文案、攝影、繪畫或特效等等創意部可以直接完工，這類案子到了製片那裡拍攝，多數跟創意部已沒有關係，僅需要了解進度。除非他們覺得不妥，有意思需要我們針對內容再作修改，不過這類要求在拍攝之前就應當要找出缺失。

　　既然製片那裡沒找我，我也無須費神。不過倩宜一早就從門縫探出顆頭來，朝我猛笑：「容夏，妳一會兒去不去片場？」

　　倩宜跟我同期進公司，也是創意部，SAD，我和她向來也很有話說，在沒降職前是我團隊一員，現在編到梅勒尼那裡去了。令我比較頭大的，就是她跟伯達完全不對盤，有她就不能有伯達，有伯達她就絕不會出現。我真的很納悶，明明一個業務部，一個創意部，去哪兒生出不共戴天的仇啊。

　　「伯達說話很賤。」這是她的原話，還是氣沖沖說的，我都懶得修飾了，我只是狐疑倩宜是看到他哪一面，我怎麼都不覺得伯達說話很賤......不，白目好聽一些。

　　「妳指那件機車廣告的話，我應該不會去，製片又沒找我。」

　　「去啦，妳去的話可以順道幫我跟我梅勒尼說一聲，好歹這件廣告當初我也有參與啊。」倩宜蹦了進來，陪笑撒嬌。

　　「妳是想追星吧。」我感到好笑。

　　「拜託啦，我一知道廠商特別指名要找天團魔方四拍廣告，我就篤定非去瞧不可。」倩宜眨眨眼，很快將我拉起來，一手拎來我的皮包，「走啦、走啦，看一會兒就好，我只是想給他們簽名。」

　　「可是我手頭的案子也很趕......」我頓時為難，倩宜早已經將我拉到門邊，我就差一步能緊緊抓著門框，只見她瞪著眼：「難道製片那裡delay，妳不想知道為什麼，這可是我們當初趕出來的案子吔。」

　　沒轍，我只好答應，順便，其實該說專程向梅勒尼討人，編了些冠冕堂皇的話。梅勒尼冷冷瞧我幾眼，自我降職後，在我面前的態度就高高在上了，我只得搬出頂頭上司也就是方翊安，梅勒尼才不耐煩揮手要倩宜快去快回。倩宜一走出房，隨即笑得花枝亂顫，開心的神情讓我不由得搖頭。

　　到了片場，恰好撞見暫停拍攝的尷尬處境，他們已經完成外景，就只剩下棚內。一些人紛紛朝我們打招呼，我跟倩宜站在一旁，通常這時候可以聽見大夥竊聲發出毒舌評論，但也僅只我們知悉，萬不能傳出去，就聽見他們的對話，我大概已明白導演在火大什麼。

　　「這小模誰找的啊，才一句台詞也不會演，是不是因為魔方四在眼前，被迷得暈頭轉向。」

　　「我看根本就不會表演吧，這種小模除了拍拍照，哪懂什麼演技。說回來，這也不需要什麼演技，現在該怎麼辦，叫她回家吃自己？」

　　「看導演吧，已經給她幾次機會了，等等看再說。她的經記人不是正在求嗎？」

　　「可是如果要換人，一時間上哪兒找。魔方四是天團，哪有多餘時間等我們另外找人，跟我們在這裡耗，我看沒多久他們的經紀人肯定會來電抱怨。說真的，沒人敢承認啊，回公司一查就知道了，趕快負荊請罪喔。」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我低低笑了，這時才發現倩宜不知何時溜到魔方四身邊。魔方四我大致了解，幾年前再度翻紅，音樂也與以往的風格不同，連我也曾欣賞過一回演唱會，能有這種成就，他們的經紀人功不可沒。不過難得的他們也沒因紅生驕，拍攝中斷不僅安靜坐在一旁，倩宜去打擾，他們仍然擺出笑臉，親切為她簽名。

　　「不會吧，開會出來沒看到妳，原來跑到片場，因為魔方四？」

　　我突然一嚇，扭頭瞧是方翊安，不耐煩嘆口氣：「你現在是怎樣，查我的勤啊？」

　　「我關心自己小組成員不見有什麼不對？」方翊安笑了笑，這時倩宜已興沖沖跑了回來，望見他有些驚奇：「Ian，你也來啦，不會吧，你也喜歡魔方四？」

　　「喜歡啊，他們重新復出後，每一張專輯我都有，我當然要來。」方翊安簡單說了，一會兒瞧瞧情況，冷不妨又問：「怎麼中斷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找來的人不好。」倩宜搶著回答，隨即拿出手機，笑得很曖昧：「不說了，我要再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跟我合照。」



　　我本打算阻止，倩宜卻仍想賴在這兒，總不能把她帶來，將她扔在這兒吧，只好冷眼旁觀看她怎麼折騰魔方四。方翊安望著魔方四許久，我瞧他這模樣不知是不是有些蠢蠢欲動，隨即道：「你也想給他們簽名的話就去啊，有什麼好裝的。」

　　「他們之中哪一個是妳的菜？」方翊安笑了，問了不搭軋的問題。

　　「梁以默啊，他長那麼帥，誰都會喜歡吧。」

　　「他們每一個都不錯，雖然型不一樣，帥不帥是見仁見智，就算是我也不見得輸他們。」方翊安抬了下巴。

　　「你哪來的自大啊，你站在他們旁邊能比嗎？」我忍不住鄙夷。

　　「他們是藝人，知道如何讓自己耀眼，說白點就是得漂亮，卸了妝跟你我也沒分別。」方翊安不以為然，輕笑幾聲：「妳不信，我現在就去站在他們旁邊，看我會不會突兀，回來後妳得實話實說。」

　　我想攔下他，方翊安已自信走去，倩宜與他擦肩而過，也不禁回頭瞧他幾眼，就看方翊安與魔方四說上話了。也不知道方翊安跟他們說了什麼，魔方四笑得挺開心，與他合照幾張。

　　「這麼一看，我們Ian也不輸人，如果外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一團的。說真的，偷偷告訴妳，我們公司已經有幾個女人在暗戀他了。」倩宜突如其來表示，我不想接話，沒好氣道：「妳名也簽了，照片也拍了，可不可以走了？」

　　「再等一下啦，妳看那個小模快哭出來了，我去導演那裡偷聽是怎麼回事。」倩宜說著已跑遠，我連攔都沒時間攔，現在是怎麼回事，這些人怎麼這麼隨心所欲。

　　「怎麼樣？說實話。」方翊安走回，自信勃勃。

　　「你小孩子啊，這有什麼好比的，我沒感覺。」我冷冷白他一眼，悶悶又說：「不過倩宜倒是誇你了，說你完全不輸人，你滿意了吧。」

「讓倩宜誇有什麼好開心，我想讓妳誇。」方翊安移近我一些，微笑低聲說著，我不耐煩把他的腦袋推開，瞪他一眼，只望著倩宜什麼時候才會心滿意足隨我離開。方翊安沒說話，也靜靜瞧著導演那裡到底商量出什麼結果，半晌卻聽他低聲驚呼：「哇，好美的女人。」

　　我當然不會傻到以為他是在誇我，嚴格說來，他從來也沒說過我在他印象中是什麼樣子，一見鍾情什麼的根本籠統，但聽他不由自主誇了，我還是忍不住隨他的目光望了過去。這女人真漂亮，我腦裡一瞬間就湧出這個想法。裝扮簡單大方，更突顯出這女人的氣質風格，容妝非常悉心，讓旁人以為她連素顏也這麼美。連我身為女人，都忍不住為她心跳加速。

　　她一進來就頻頻朝大夥點頭微笑，舉止非常禮貌，快速走近導演身邊。魔方四見她來，也是立即從位置離開走近，感覺他們很以那個女人為中心，靜靜看著她跟導演了解經過。應當是他們的經紀人。

　　我雖然只是猜測，但聽見身旁的已經竊竊私語：「我就說吧，現在經紀人親自過來了，就等著她怎麼削一頓吧。」

　　「原來是魔方四的經紀人，還好妳喜歡的是梁以默，如果是主唱魏旭齊，妳就沒機會了，他們是夫妻。」

　　「夫妻？沒想到你對娛樂新聞這麼了解啊。」我怔了。

　　「我剛不是說了，他們每一張專輯我都有，我不是誆的。他們的緋聞當年鬧得挺大，我對魏旭齊就特別有好感，一個偶像不畏流言，保護自己深愛的女人，排除一切讓戀情光明正大。這才是真男人，不會讓身邊的女人委屈。」方翊安轉頭望我，含笑瞇著眼，「妳再這麼不聽我說話，我會很不高興。」

　　「你不高興關我什麼事。」我沒接上他的目光。

　　「那妳覺得自己跟那個女人能比嗎？」方翊安笑了幾聲。

　　「我又不是你這麼愛比較。」我詫然轉頭瞧他，隱隱不高興。我又望著那個女人，雖還不到自慚形穢的地步，但如果站在她身邊，我應當也會失了光采，雖不想承認我還是實話說了，「比不上，雖然只是瞧她的外在，她舉手投足就讓我覺得自己比不上。她很耀眼，雖然只是經紀人。」

　　「不會吧？」方翊安突如其來將我的腦袋轉回來，細細看著我，神情有些訝異，「妳的自信去哪兒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妳輸她，如果不是我隨口問問，都不知道原來妳這麼沒信心。不要告訴我，被降職後妳做一切都沒自信了。」

　　我怔怔望著他，很快低下頭，是不是因為工作讓我沒信心，我根本不敢肯定。方翊安無聲望著我，一會兒抬起我的臉，湊頭低笑，「還是我剛剛不自禁誇她，讓妳不高興了？」

　　「你少臭美。」我很快打掉他的手。方翊安睜大眼望著我的舉動，隨即憋著笑，我愕然望著他，吞了吞口水，他已低聲凝視我，笑得很奸詐，「先欠著，現在人多。」

　　「你休想！」



　　「過去了解一下。拍攝delay對公司也有影響，魔方四是廠商指名，如果接下來他們沒空檔繼續投入廣告工作，對廠商而言可是毀約。」方翊安突如其來拉著我的手，朝著我笑，我暗暗詫異，還沒想到什麼，他早拉著我走了。

　　場面有些僵持，那女人的臉瞧來已是嚴肅，方翊安說得沒錯，進度延遲了幾天，果然也影響到魔方四的行程。現在是小模的經記人仍說服導演再給機會，製片那裡湊頭討論，今天是一定要完成拍攝不可，否則魔方四短時間都沒法再來片場。

　　導演無可奈何，讓所有人各回各位，準備進行拍攝。那女人恰巧來我旁邊站了，無心與我肩碰肩，我轉頭朝她微微一笑，她很快也報以笑容，亮麗的容色讓我心跳加速匆匆轉回頭去。

　　只是小模幾日下來達不到導演的要求，雖然求好心切仍只有反效果，拍攝再度中斷。我暗暗瞧著那女人，她容色已垮，不發一語望著導演又與那名經紀人爭論，我反而有些好奇，難道她沒想做點什麼結束僵局嗎？

　　一會兒我見她招來魔方四的助理，附耳不知說了什麼，就見那名助理前去小模將拉到邊去，按她坐在椅上，將她當成魔方四一般殷勤照料，更喚他們自家的造型師過來。

　　「她想做什麼？」方翊安似乎也好奇，我聳聳肩。儘管導演沒有分神往她們望去，我們卻已緊盯著了，直到導演的爭執聲實在太響，決定另外找人，我們才雙雙轉回去。

　　「沅星姐，妳看這模樣可不可以？」半晌，助理將那名小模帶來我們身前，那女人微微笑了，撥撥那小模的頭髮，「妳很年輕，剛才的裝扮顯得妳老成，一點幫助也沒有，一意想配上他們的年紀反而更吃力。雖然腳本是要妳扮演梁以默的情人，不過不用把他當情人看，就當哥哥，一個疼妳的哥哥，妳應該有疼妳的哥哥姐姐吧？」

　　小模似乎很驚喜那女人會這麼親切跟她說話，急急點頭：「有，可是這樣不是跟腳本不符嗎？」

　　「腳本是要妳展現開心，所以可以用其他感覺來助妳融入角色，妳也可以演一個可愛的小女人。」那女人將小模拉著往前走進場景，舉手形容出情節來：「想想看，妳獨居異鄉奮鬥，哥哥滿懷思念來看妳，哄妳開心特地不遠千里買了禮物來，有這樣的哥哥妳應該會笑得很開心。」小模露出白牙笑了。

　　「導演，再來一次。」那女人朝導演喊了，導演狐疑望著她，那女人笑歸笑語氣卻很堅持：「她可以了。」

　　既然魔方四的經紀人願意再給機會，導演很快讓所有人回到位置，直到喊了一聲卡，導演終於露出笑容，小模的經紀人也呼出口氣，神色輕鬆不少。我不住盯著那女人看，她擅自改變我的腳本設定，只為配合一個演技生澀的小藝人，出來的效果竟比我所想的呈現得還優。這下子，我不是沒有光采而已，是根本自慚形穢。

　　「難怪魔方四會翻紅。」方翊安的雙眼又亮了，我怔怔望著她，不由得也開口附和：「沒錯，一眼就知道那小模無法投入的原因，還這麼大方穩住她的心，助她融入角色，換作別人肯定不願意再給機會。這女人不僅人美，連心也這麼美。」

　　魔方四結束工作，工作人員也忙著善後，我見那女人忙碌說著電話，忍不住就朝她走近。她怔怔看我，隨即很快掛了電話，我也急忙打破尷尬：「妳好，我是金格廣告的資深藝導，這廣告案恰好是我負責的，我叫杜容夏。抱歉，來得匆忙，名片沒有帶。」

　　「妳好，很高興認識妳，我是魔方四的經紀人，唐沅星，這是我的名片。」唐沅星很快遞出名片，保持一貫的笑：「我不知道這廣告案是妳負責，剛才沒問過一聲就插手干預，希望妳別見怪，我這個人有時就是這麼莽撞。」說話之際，方翊安也過來了，禮貌和她握上手。

　　「不會，最主要就是盡快解決問題，妳的方式也讓我學到不少。希望將來還有機會跟妳的藝人合作。」

　　「我也希望還有更多的機會與貴公司合作。」唐沅星笑得很美，讓我差點看癡：「幾年前我應徵過貴公司，不過沒去面試，看來我跟貴公司一直很有緣分。」

　　「那好可惜，如果能與妳當同事一定很不錯。」我笑了笑，與她又說幾句客套話，直到魔方四的主唱朝她走來，唐沅星才客氣與我們道別。他們離開後，方翊安轉身看著我，一臉狐疑，「怎麼忽然想認識她？」

　　「不行啊，我喜歡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我瞪他一眼，方翊安的雙眼又睜得更大了：「真的假的？」

　　「真的，所以你死心吧。」我用力說著。

　　「喜歡女人也不要緊，我喜歡挑戰。」方翊安笑了幾聲，完全知道我在胡說八道。

　　「那你可以去追求挑戰啊，最好跟它求婚。」方翊安笑得更大聲了，沒理會他，我前去將和製片聊得正開心的倩宜拉走，低聲對她埋怨幾句。返回路上，倩宜不斷向我展示戰利品，在我面前拿出手機滑過一張張她與魔方四的合照。我無奈嘆了，已經為自己又要留下來加班的處境默默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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