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返回公司，本想著終於能回到辦公室，將浪費的時間用最專注的意志快速補回來，我卻狐疑望著仍緊隨的倩宜，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就快到門口了，她不回自己位置還想幹嘛啊？

　　不知何故，倩宜輕輕將我推開，這時方翊安已從我倆之間走過，回到他的辦公室去。倩宜偷偷探頭瞧他一眼，很快湊近我，瞇著眼小聲問道：「Ian是不是對妳有意思？」

　　「哪有，妳別亂說。」我縮回頭，堅定駁斥，心卻跳得像打鼓。

　　「妳以為我剛剛沒看到啊？」倩宜壓著笑意，上下打量我幾眼：「說話就說話，但你們之間很明顯多了不明所以的火花，跟別人完全不一樣。我看到Ian靠妳這麼緊，差點都以為他要吻妳了，肯定是有外人在的關係才克制，你們在交往對吧。難怪剛才聽我說有人在暗戀Ian，妳的臉色就不對勁。說喔，一五一十招供。」

　　「妳有毛病啊，這麼豐富的想像力怎不拿來用在工作上。」我用力白眼瞧她，心中已想，有必要限制方翊安距離我一公尺以上才行。

　　「反正妳都分手了，既然跟他交往幹嘛不好意思。我告訴妳，那幾個女人可是虎狼，妳再不趕緊宣示主權，到時她們出手，Ian肯定屍骨無存。」倩宜憋著笑戲謔。

　　「就算他曝屍荒野也不關我的事。」

　　「嘴硬。」倩宜低低笑了幾聲。

　　我瞧著她，不由得無奈嘆了，暗暗有些煩躁，我的確答應不能阻止方翊安追求，但卻沒想過他的追求會影響到我的工作，這件事看來有必要重新跟他劃分清楚。我不能漠視他的曖昧舉動引起其他人的關注，尤其是讓別人誤以為我們在交往，那簡直是跳到黃河都說不清。有什麼道理讓他樂在其中，我卻倍受凌遲。

　　「容夏。」忽聽有人喊我，我跟倩宜雙雙轉頭望了，是伯達快步前來。伯達很快來到眼前，帶上不懷好意的笑，朝著倩宜擺了幾下手。

　　「什麼意思啊？」倩宜抬起下巴，狀似不滿。

　　「還不懂啊，讓妳有多遠閃多遠，我找的是容夏。」伯達冷笑一聲。我怔然望著他倆，難道世紀大戰我終於有緣得見，到底是什麼血海深仇，我好好奇。

　　「找容夏？可以，排隊啊。我已經訂了今天、明天、整整一年，還有一輩子。」倩宜挑眉挑釁。

　　「懶得跟妳說話。」伯達輕斥，隨即正色瞧我：「有風聲出來了，聽說TW科技的手機打算換廣告商，雖然消息還沒證實，不過他們即將推出新款，動作很大，我聽聞幾家廣告業者已經蠢蠢欲動。」

　　「真的，可信度高嗎？」我心跳加速。

　　「八九不離十，我們副總去接洽過，廠商沒將這件消息說死。」伯達難掩喜色，重重按我的肩，「妳也知道，類似TW科技這種大客戶，Allen一向只派公司最優秀的團隊去推動。我先讓妳有個底，一會兒我得趕緊跟Ian提個醒。」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我不能放過。這種大客戶少不了得比稿，尤其換下信賴幾年的廣告商，轉而接洽陌生的廣告商通常會小心翼翼，這根肉骨頭一定有不少餓犬想獨食。自我降職後，伯達似乎想幫我重新贏得艾倫信賴，總會將他爭取來的案子轉接給我跟進，真是夠義氣的朋友。
　
　　「說得像十拿九穩似的，又還沒爭取回來就急著邀功。」倩宜嫌棄瞄他一眼。

　　「妳怎麼還沒走啊，站在這兒我的鼻子聞得都臭了。」

　　「那是因為我站在你墳頭上。」倩宜牙尖嘴利。

　　「妳......妳狗嘴吐不出象牙啊。」伯達瞪大眼。

　　「你吐給我看看。」

　　我又默了，一眨眼而已，兩人又要爆發戰火。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以防被波及到，就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爭鋒相對。


　　
　　「算了，我是個文明人，懶得跟野蠻的潑婦打交道。」伯達雙手整整自己衣襟。我暗暗納悶，說歸說，要平息戰爭最簡單的就是抽身，但他們嘴上說不想吵，卻沒意思要離開似的，根本吵得很來勁。

　　「野蠻的潑婦？」倩宜睨他一眼，隨後上下打量他。我暗暗不安，潑婦這詞伯達的確罵得有些重。
　
　　果聽倩宜冷冷笑了一聲，開始發揮她口無遮攔的潑婦能力：「你是文明人，充其量就是個四眼宅男而已。我聽說你很喜歡玩電玩，手上功夫很強吧，不會每晚都望著螢幕裡的婆玩自嗨吧。小心點，人妖很多的，除非你就喜歡人妖。」

　　「誰每晚自嗨啊？」伯達瞪過眼去。

　　「你啊，進公司這麼久沒看過你身邊有女人，承認啦，出櫃在現今很平常了。」

　　看來不只我，連倩宜也懷疑很久咧。

　　「出......出什麼櫃啊，我又不是。」

　　「明明就是。」

　　「我不是啦。」伯達已經臉紅脖子粗。

　　「你從頭到腳就算只是一根頭髮全都表明你是同性戀！」倩宜咄咄逼人。

　　「我不是同性戀──」伯達扠腰大喊。

　　我跟倩宜雙雙睜大眼，伯達那一句極具地動天搖的話應該足有震度十級吧，沒震毀這棟大樓真是萬幸。不過他實在喊得太驚天動地，週遭的人全看過來了，伯達尷尬地不知所措，倩宜已經憋不住笑，看來這才是她的目的吧。伯達這舉止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就算他真的不是，這一喊，別人也暗地肯定他就是了。

　　突然聽見幾聲咳嗽，我們轉頭望了，原來是方翊安聽見伯達那一句奔雷吼，也忍不住在門邊探頭竊笑：「本來我很樂意為你擔保，但你這樣不是越描越黑嗎？我看以後我們盡量別『孤男寡女』相處。」

　　「你跟她們起什麼鬨啊？」伯達脹紅著臉，大聲道：「是誰的領夾還用女孩子的髮夾？」

　　「不會吧，女孩子的髮夾？」倩宜的雙眼亮了，這回換我感到洩氣。

　　方翊安連忙舉雙手投降，表明自己不想加入戰爭，頭縮回辦公室去了。伯達氣沖沖瞪了倩宜一眼，扭頭就走，倩宜朝他吐吐舌，轉回頭來朝我開心笑了：「想跟我鬥，也不惦惦自己幾斤重。」

　　我沒好氣：「我看妳說話才比較賤吧。」

　　「誰讓他先惹我。」倩宜哼了一聲，隨即拍拍我的手臂：「我回去了，省得梅勒尼找我。」

　　我笑了笑，目送她的背影，正往回走想回辦公室，突如其來一股力量把我往旁拉了過去。我嚇一大跳，差點扭了腳，只感覺一雙大手將我扶穩了。好容易鎮定，方翊安已經將房門關上，把我逼在角落裡，我忍不住氣急敗壞：「我已經說過了，別老是這樣拉人，你不知道自己力氣很大嗎？」
　　
　　「我們現在『孤男寡女』，妳想把大家喊過來看嗎？」方翊安賊賊笑了幾聲：「誰讓妳跟倩宜三姑六婆這麼久，我也想光明正大找妳，不過我不敢惹倩宜。」
　
　　「我要走了。」瞪過他，我轉身就想走，方翊安兩隻手卻已經把我箍在他身前，逼臉過來：「誰准了，欠我的我一定會討。」

　　「你敢我、我......我就喊非禮。」

　　「那看是妳的嘴快，還是我的嘴快。」

　　「你......」

　　我瞪視著他，努力想說些話，可是每當望見他的雙眼，尤其是直直透射的眼神，我的大腦就會突然罷工。陡然間一條項鍊垂在我眼前，我怔怔望著，透過那條項鍊，見到了方翊安臉上不明所以的笑容。



　　「這是幹嘛？」我移開他的手，不想再正眼瞧他。

　　「追求啊，省得妳老是說我嘴上吃妳豆腐。」方翊安又賊笑兮兮：「送花會引來其他人注意，我想妳一定不喜歡大家追問，找妳約會妳又不答應。但我總得做點什麼表明自己是真心喜歡妳，所以想了想，這件東西很適合妳。如果妳要避開別人追問，說是自己買的，我不會介意，只要妳戴上去就行。」

　　「我不要。」我鄭重拒絕。

　　「那好，妳選吧，是要乖乖戴上，還是還我一個吻，選不出來，我就跟妳在這裡耗。我一向喜歡光明正大，千萬別想太久，搞不好很快就有人找妳或我了......」方翊安帶著笑，看來真想死皮賴臉跟我磨，幾乎已經貼近我的臉：「一個吻好了，反正項鍊我總有一天會讓妳戴上，但現在我已經想吻妳了。」

　　「我都不要。」我滿頭火氣。

　　「妳忘了那晚？這是我們的約定。要嘛妳就還我一個吻，要嘛妳就戴上，否則我不會再幫妳了。」

　　「項鍊拿來！」我咬牙推開他，伸手想拿。

　　「我幫妳戴。」方翊安笑了，反而把項鍊握在自己手心。

　　方翊安竟然正面替我戴上，這情況真是騎虎難下，我現在根本就算是在他懷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戴條項鍊也能拖拖拉拉。我又聞到從他身上散出的那股好聞的氣味，是熊寶貝還是香皂的氣味？這一想，我的臉不爭氣地熱了起來，突然憶起那晚我們歡愉的情景......

　　「怎麼臉紅了？」我愕然瞧他，這殺千刀的早不戴好晚不戴好，偏偏我臉紅讓他撞見。方翊安憋著笑，打量我幾眼：「是不是想到什麼？」

　　「我要走了。」我連忙推開他。

　　「還不行。」這回方翊安把房門打開，逕自轉身回坐：「剛才是我們的私事，現在我要說的公事，過來坐。」

　　「什麼事？」我重重呼口氣，忍著火氣來到他桌前坐下。

　　方翊安卻只是靜靜看著我，一會兒微微笑道：「項鍊真的很配妳，雖然我感受不到妳一絲絲開心，不過沒關係。戴上就別摘了吧，就當......這是我一點小小的請求。」

　　我驀然不語，有些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明已經得到我，何必還要花心思想討好，一晚歡愉已經夠了。男人不是性與愛可以區格嗎？或者說，沒有愛的性他們一樣接受，但沒有性的愛卻萬萬不能，就像浩明，愛我這麼多年，終究還是寧願選擇別的女人溫暖的身軀。對他們而言，愛可以培養，但前提得要有性。是方翊安太貪心嗎？得到我，還不想放過我的心。

　　「謝謝你的禮物。」

　　「不用謝，我這是回禮。」我不明白，方翊安扯出自己領帶，爽朗笑道：「妳的小白兔髮夾。」

　　「你能不能別再戴了？」我慌張想拿回來。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方翊安睜大眼撥掉我的手，很快把領帶拉回去，笑了幾聲：「這麼有紀念意義的東西，肯定能在我們往後的日子裡拿來當回憶說笑，而且我當初收到的時候，是真的很開心。」
　
　　那一瞬間，我的心跳沒來由強烈撞了好幾下，臉頰的熱一下子燙到耳根去，很快我就低下頭。

　　方翊安鼻笑一聲，終於說到正事：「本來開完會出來我就想找妳說這件事，但沒想到妳跑去片場，不過剛才伯達已經把我的意思大概說了。TW科技換廣告商已經勢在必行，對公司而言是絕不能錯過的案子，Allen很重視，這是打響公司名聲的機會。不過他還沒屬意要由誰去爭取，妳也知道他對大案一向很謹慎，口頭上已經表示用內部比稿的方式去表現，哪個團隊勝出就能代表公司。」

　　「也就是，你跟梅勒尼了。」我有些可惜，就因為走錯一步失去這個機會。

　　「錯，我打算讓妳去，我會只是指導的身分。」

　　「讓我去，但是......」我怔了，這對他也是絕佳的表現機會啊。

　　「妳的反應讓我有點訝異，不會因為被降職就覺得自己做不到吧，妳又不是能力被降。」方翊安神色正經，緊緊凝視我：「我說過會盡全力幫妳，而且別忘了，我也在等妳坐回位置，沒有妳跟我競爭實在沒意思。」

　　「資料在這裡。」方翊安將文件夾遞給我，趁著我翻閱，已經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靠著辦公桌說了：「化妝品廣告，這類廣告有不少珠玉在前，我想這就是Allen拿來作為比稿專案的用意，妳又是女人，簡直佔盡優勢。時間很趕，妳手上的專案能放下去就放下去，讓其他人幫妳跟進，只要盡到妳自己的責任就好。」

　　「我知道了，我會盡力。」我起身朝他微微點頭，隨即轉身。方翊安突然抓著我的手，我莫名轉頭瞧他，他卻已經鬆開，反而將頭轉過沒再瞧我：「沒事，妳去忙吧。」

　　我愣了愣，望過他一眼轉身離開，卻在踏出最後一步時，聽見了好細微的嘆息聲。

　　　


Copyright © 2014  愚敏　愚不可及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