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幾分鐘後，浩明就出現，我連忙起身，心中有些緊張他們有沒有撞到面。浩明很快來到我面前，盯著我許久，好一會兒他扶了扶眼鏡，緩緩坐下：「妳今天完全不一樣了，如果妳沒站起來，我恐怕都認不出妳。」

　　「只是稍微改變而已，哪有什麼不同。」我微微笑著，不知道浩明見我的打扮是新鮮還是詫異。

　　「剛剛有人陪妳嗎？」浩明挪了挪身子。
　
　　「怎麼這麼問？」我暗暗緊張。

　　「沒有，就是椅子還有點溫度，應當剛才有人在這裡坐過吧。」浩明微笑詢問，我急忙解釋，「就是朋友，送我過來而已。」

　　「看得出來，妳今天似乎提早出門買了些東西。」浩明歪頭望向我旁邊的椅子，隨即又坐直身子，瞧瞧四周：「這餐廳我們沒來過，怎麼會選這裡？」

　　「朋友介紹的，說這裡安靜。我們先點東西，一會兒再說。」

　　浩明笑著點頭，服務生這時已上前，仍是方才那位。只是當瀏覽菜單，我當下就吞了吞口水，沒想到在這裡吃一頓要這麼貴，方翊安怎麼選這麼貴的一間餐廳。我偷偷瞧浩明，也見他暗暗皺眉。

　　雖然半路就離開很難為情，但打腫臉充胖子沒有意義，正提議要不要換間餐廳，服務生已開口：「餐點部份與佐餐酒已搭配好，二位如果沒有需要加點，請先稍待。」

　　「妳已經點好餐了嗎？」浩明微微僵著笑。

　　「應當是我朋友方才做主點的，他剛才跟服務生交待一些話，我沒聽見。」我暗暗慌張，浩明跟我都不是追求極致奢華或享受物質的人，我們對金錢觀很實際：「要不這樣，我們換間餐廳，趁廚師還沒料理之前說一聲就走吧。」

　　「沒關係，既然難得來，我們就好好品嚐一次。」浩明按住我的手，按捺我想離開的心思：「想想我們交往期間，我沒帶妳吃過一頓好的，真的很慚愧。相反，我前妻要吃什麼買什麼，我一次都沒拒絕，離婚之後想起妳，就更加覺得對不起。」

　　「別這麼說，我們大學就認識，學生哪有什麼經濟基礎。就算出社會，工作也還不穩定，所以根本沒必要來這種奢華的餐廳。我明白你是務實的人，而且你結婚後對老婆好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聽我這麼說，浩明看來似乎安心。餐點逐一上桌，每道菜都看來精緻美麗，服務生也很盡責為我們解釋。佐餐酒也有侍酒師為我們做介紹，一頓飯吃下來，我跟浩明其實很少有時間說到正事，索性先專注品嚐，簡單分享彼此一些事。

　　雖然食物真的很好吃，但一想到那是金錢堆砌出來，我已經開始感到不安，真是奇怪，為什麼有種慌張的感覺。我腦中頓時響起方翊安說的那句「我雖然讓妳回到他身邊，但別以為妳就能跳出我的爪子」對，一定是陰影，我應當只是被他這句話嚇到而已。

　　跟方翊安在一起的時候太過緊繃，可能一時才無法鬆懈。我藉詞去洗手間緩和一下情緒，才補好妝回來。

　　回到座位，浩明的神色看來有些緊繃，可能就要說到正事，他和我一樣也正慌張。我跟他面對面，一時間竟然都沒開口，他思索什麼我不知道，我是臉皮薄，不知如何說出自己想返回他身邊的意思。方翊安要我坦白，我仍還猶豫，總覺得這時機提有點不太恰當，可也不能等到復合之後再提。

　　「我很開心妳這麼快就聯繫我，我還以為可能會等不到妳回覆，畢竟我傷害妳太深了。」浩明握著我的手，臉上掛著十足誠懇的笑容，那一瞬間，我竟然想起方翊安不開心的神色，我很快搖頭，擠出笑來，「我們不就是為了要冷靜談這件事才見面的嗎？」

　　「那妳的決定是什麼？我知道我們這段期間或多或少會有所改變，但我不介意，我希望妳知道，不管如何我只想珍惜妳。」浩明盯著我，語氣微微懇求：「我之前的行為讓妳傷心，但我真的很想挽回妳，不想再去重新適應一個人，然後再次面對分歧或爭執，我想念我們的過往。」

　　「我父母很想妳，當初他們聽到我跟妳分手，我受到不少責罵，以為結婚後會讓二老開心，沒想到我卻給他們帶來羞辱。這次我打算挽回妳，我父母也非常贊成，如果妳願意原諒我，過幾天我們就回家，讓他們開心，然後我再去跟伯母鄭重道歉，我一定會努力讓伯母感到安心。」



　　我微微笑著，我相信浩明這番話並不是哄哄而已。想回到浩明身邊，一半原因也是因為他父母真的喜歡我，每逢去他家，我都以為有天會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尤其他母親知道我還是處女，看著我露出欣慰的表情，大概覺得很難得。而且我會煮菜這點，非常得他母親歡心，和浩明交往期間，簡直將我當成媳婦看待。只是想到此，我越發不敢坦白，我怕浩明會失望。

　　「容夏，妳是不是還有什麼顧慮？我知道妳一時無法原諒我，也無法相信我的話，我真的會努力表現，直到妳放下不安為止。」浩明握著我的手更緊，眼神更殷切。

　　我心中忐忑不安，望著他，心想總不能等到東窗事發再見他震怒，如果浩明真的愛我，他應該會諒解吧：「我也願意再給彼此機會，可是在之前，有件事我想該對你坦白。」

　　「妳安心說，我就是希望妳所有的一切都能親口跟我說。」聽我這麼說，浩明似乎如釋重負，笑得更燦爛。

　　「這件事有點難以啟齒，但我知道我同事那天晚上大概跟你提了一些。」我不安瞧著他，心跳加速，浩明略帶狐疑問我：「妳是說方翊安，什麼事？」

　　「就是......你結婚之後，我......我跟別人上過床了。」我越說越小聲，緊盯著他的神情。

　　「上床，就是跟方翊安上床對吧？」浩明陡然凌厲看著我。

　　我暗暗狐疑，我又沒指名道姓，怎麼浩明卻一口咬定是他？浩明的反應也跟方翊安說的不一樣，他不是說浩明已經知悉我大致發生什麼事，他只想聽我親口承認，只要我願意坦白嗎？怎麼浩明卻像蒙在鼓裡，一點也不知情似的。

　　我緩緩點頭，就見浩明快速撇過頭，目光定格動也不動，這一向是浩明思索的模樣，這反應是怎麼回事......

　　「妳跟方翊安交往多久？」浩明轉回頭看著我，微笑已經消逝。

　　我急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這樣子，我們沒有感情......」

　　「所以妳現在是想跟我說，就算沒有感情，妳也能隨便上床了是嗎？」浩明僵著臉打斷，我倒抽一口氣，這明顯就是話碴，律師的本能。

　　「當然不是，我、我的意思是，我跟他上床的時候，沒有、沒有感情的。我那時候是太、太傷心，現在不是......」

　　「現在有感情了？」我頓時覺得自己越描越黑，浩明細細瞧著我，神色明顯不諒解：「沒想到我們認識這麼久，妳怎麼也不肯把自己交給我，而那個男人就有辦法奪走妳。難怪那天晚上他自信滿滿在洗手間等我，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妳，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自信，原來妳早就是他的人了。」

　　「他跟你說什麼，到底說些什麼了？」我大急。

　　「他說妳已經不是我認識的杜容夏，我們的回憶過去就過去了，我再也找不回以往我熟悉的妳。他還說不介意我挽回妳，不過他怕我會無法接受，因為當一個女人會徹底為別的男人改變，我留在妳身上的就已經煙消雲散。我本來一笑置之，駁斥他的自大，因為那晚妳還是我熟悉的樣子，但今天......」浩明說著，已經在我身上打量好幾眼。

　　方翊安，你這個惡魔，我到底跟你結了什麼仇，真是個惡魔。

　　「浩明，你別聽方翊安說的那些話，他騙你的，真的。」

　　「那妳又怎麼解釋自己的改變，妳的模樣是他喜歡的打扮吧，是不是今天陪妳出來的就是他？」浩明面無表情，而我已經手足無措，他瞧出我的慌亂，隨即深深吐出好幾口氣：「果然是，他竟然自信到能把妳帶到我面前，我從沒被這麼羞辱過。而妳即使要跟我見面，直到我來之前，還是讓他陪著。既然妳能為他改變，又為什麼還要約我出來，容夏，妳就真的變這麼多嗎？身邊一個男人還不夠，還想答應跟我復合？」

　　「看來他真的很寵愛妳，妳全身上下沒一處是我熟悉的樣子。剛剛妳去洗手間，我翻過妳的東西，我也為自己的行為可恥，但妳變得太多，我只是想駁斥自己的多慮。」浩明驀然啪地一聲，在桌上放了幾張紙，是方翊安今天花費的簽單。我愕然拿起瞧了，每一件都要上萬元，方翊安是故意放的，一定是。

　　「這些已經讓我無法欺騙自己。我還是逼自己找藉口，應該只是他在追求妳，但不是，而是因為妳是他的女人，他是用盡心思在寵妳。」

　　「我沒有為他改、改變，真的，我還是之前的我，他也騙了我。我不、不......不知道他做這些事，我只是聽他的建議，希望你能接受我全新的改變。」我欲哭無淚，伸手想握浩明，他卻冷冷將手縮回。
　
　　「那妳脖子上的項鍊呢？如果妳被他欺騙做這些改變，我願意相信，但這是他送妳的吧。妳一向節儉，不會買些不實際的東西，尤其還是這麼一條貴重的項鍊，可是妳卻為他戴上了。」



　　浩明臉上已有怒氣，他就算再生氣，也不會大聲痛罵，始終是個維持形象的人，這回浩明卻猛然敲桌，大聲道：「看來妳吊到個闊少，吃的穿的用的，沒一件他捨不得花，再純真如妳也終究敵不過銀彈攻勢。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跟妳復合了，我不想每晚摟著心中想著別的男人的女人！」

　　浩明揚手喚了服務生，簡單表明要結單，服務生卻表示：「方才那位先生已經埋單了，這是結清的帳單。」

　　浩明臉色大變，看過帳單後，神情更加難看：「他選在這間餐廳，是要我看清我跟他的差距是不是？」

　　我不解，匆匆拿過那張收據，頓時低呼，吃一頓竟然超過上萬。浩明怒喘幾聲，隨後看著我：「看來他怕我無法消費這一頓，會讓妳大失顏面，索性連單都結了。我的確給不了妳這麼好的享受，但我希望妳看清楚，妳的方翊安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別以為自己能駕馭這種男人。」

　　浩明起身就走，我怔怔坐著，心中的寒氣揮之不去。我猛然回神，匆忙追上，登時停了腳步，方翊安兩手插著口袋，一派自若在外頭等著我們。浩明站在他身前狠狠瞪視，不一會兒已揪起他的衣領，我冷抽口氣，卻見方翊安嘴角微笑，神色驕傲，雙手卻沒拿出來，他是篤定浩明揍不下去。我終於明白方翊安慎重裝扮的目的，他就是等這一刻，想讓浩明自慚形穢。

　　浩明氣憤吐出口氣，用力推開方翊安，卻掏出皮夾，拿出一疊千元紙鈔舉在方翊安面前。方翊安笑了笑，將紙鈔推了回去：「收回去，這頓我招待。」

　　「你極盡一切羞辱我不就為了得到容夏嗎？你這種男人我知道，見獵心喜，追一個玩一個。」浩明沒收回錢，卻是硬塞在方翊安的衣服口袋，驀然卻伸出手將我抓來身邊，方翊安也很快抓住我另一隻手。

　　我慌張看著他倆，已聽方翊安笑哼一聲：「現在才想抓回她太晚了吧，不覺得自己卑鄙嗎？你認識我多少就隨便說出這種話。我再玩世不恭，也好過拋棄自己女友去選擇肯一口答應上床的女人而結婚的男人。」

　　「我原想你認清自已與我的差距而離開，我就省得說些難聽話，但你還想爭什麼？」方翊安突然一把用力扯來我，緊緊將我摟在他懷中，浩明怔然鬆手，卻再沒想拉回我，望見他的反應我也失神：「這次你仍然打算要丟下她不是嗎？就走吧，之前你碰不得，之後就更碰不了，她是我的女人。」浩明脹紅著臉，憤怒掉頭離開。

　　「浩明、浩明！」我用力推開方翊安，焦急奔去，豈料一隻手用力將我拽了回來，方翊安厲目望著我：「不用追了，他愛妳的程度只有這樣。」

　　「你......」我憤怒又傷心，已經完全說不出話。

　　「小姐，你們的東西忘了帶走。」服務生追了出來，方翊安很快接過。待服務生進去後，方翊安冷笑一聲：「我還以為碰到棘手的敵人，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擊垮。」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我大吼。

　　「我是做我該做的事，清除所有障礙，會圍繞妳身邊的男人，我會不顧一切把他們驅趕。我說過會用任何方式接近追求妳，掃除威脅只是方式之一。」方翊安逼視到我面前，神情僵怒低罵：「何況我給過你們機會了，如果他真心挽回妳，無論我做什麼也沒用。別帶著這張臉對我埋怨，他才是傷害過妳的人，有一就有二，我驅逐他妳應當要感謝我，所以別搞不清楚憤恨的對象！」

　　「你、你真可怕。」我渾身顫抖，氣得咬牙切齒。

　　「或許吧，那也是妳有能耐總能逼出我陰暗的樣子。」方翊安森然看著我，半晌，他的神情逐漸緩和，雙手攬著我的腰移近，凝視我的樣貌，輕聲笑道：「容夏，別對我生氣，我只要想到妳可能會回到他身邊，我的怒氣不比妳小。我沒這麼篤定他會放棄妳，現在妳該知道，他對妳的愛有多容易瓦解。」

　　我感到心寒，這兩個男人一樣地差勁。

　　「何況妳也已經不愛他，這次他離開，妳也不再為他掉淚了不是嗎？我至少幫妳看清楚自己的感覺。」方翊安伸手摸著我的臉，輕輕將我的臉抬起來，但我依然不想看他：「其實我真擔心也不願意要把這樣的妳還給他，沒想到妳這麼乖，聽我的話跟他坦白了。妳就認份，以後身邊只要有我這個男人就行，嗯？」我心頭怒火竄到頂，不動聲色。

　　「這個唇色不是為他買的，是為我自己買的。妳可真香，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他的痕跡了。」他低頭吻上我的唇，我漠然瞧著他因為我的唇而陶醉的模樣，冷不妨重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方翊安吃疼離開，在他唇上按了按，指上已染了血。他氣憤瞧著我，舔乾餘血，好一會兒哼笑一聲：「算了，怎麼說也是妳在我身上留的印子。跟我回去。」



Copyright © 2014  愚敏　愚不可及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