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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歌的過程很繁冗,魔方四這三年創作了不少歌,要從這麼多歌曲挑出三首背負為我爭光的重任--沒錯,就是為了我,哪這麼容易。有些歌前奏才一出,就讓製作人直接拋棄,不僅如此,歌名、歌詞也能挑三撿四。這些人都製作過不少歌手的專輯,他們不喜歡,也代表市場普遍不會接受,畢竟受過音樂薰陶這麼多年,我有理由相信他們的專業。

  開了幾天的會,我也知道自己在這只是人形看板,沒什麼實質幫助。可是魔方四是我第一個帶的藝人團體,我當然想全程陪著,只不過看著他們七嘴八舌,我早已閒得慌,乾脆藉詞閃了去。我坐在外頭,聽著魔方四的歌,靈魂不知飛到哪去了。

  「怎麼坐在這?」

  一隻大手拍拍我的肩膀,我趕忙抬頭,摘下了耳機笑笑:「陳老師又為什麼出來?」

  「出來抽根煙。」陳家寶點燃了一根煙,滿足似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這才甘願坐在我旁邊,「什麼老不老師,他們都喊我寶哥,妳不見外的話也這樣喊好了。」

  陳家寶製作過兩張蕭菲的專輯與無數的歌手,會的樂器也不少,更寫出不少膾炙人口的歌,他一直都在幕後,不像某些製作人會發幾張專輯來代表自己。據老周這麼形容,聽他唱歌還不如聽鴨子叫,我想老天是公平的,上天賦予他創作的才能,卻不肯再多給他一副好歌喉。因為老周的關係,我間接認識了陳家寶,不過我對他還在畢恭畢敬的階段,絲毫不敢放肆。

  「老實說,老周請我製作魔方四的專輯,我一開始挺不情願的。唉,誰讓我欠他人情呢。」

  「寶哥,魔方四的確有才華,請你一定要好好教他們。」

  寶哥噴了一口煙,恰好往我這裡竄,差點燻得我眼睛睜不開,只聽到他的笑聲:「我聽過魔方四前兩張的專輯,怎麼說呢,技巧是不錯,可惜沒有靈魂,那兩張專輯糟糕啊……如果是我來做,肯定當場砸爛。」

  我小心的問:「真這麼糟啊?」

  寶哥咬著煙,對我比手劃腳,「音樂就代表創作者的心境,歌就像詩一樣,音符拼湊起來就能讓人有無限想像,也許是創作者的苦,也許是戀愛的喜悅,也許有滿腔的憤意。這些我們平常用嘴巴說出來,可能聽過了就當沒這回事。但音樂就是不同,要不然為什麼古人會說繞樑三日,這就是發酵,就是情緒,就是喜怒哀樂。」

  我慌張地點點頭,忍不住也比手畫腳,我的媽呀,再讓煙這麼燻,我也有忍不住的滿腔憤怒了。

 

  「寶哥說的沒錯。」我偷偷扭過頭去,試圖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一邊附和。

  「所以一開始我當然排斥啦,甚至還讓老周去請別人來做,不過他堅持啊。我想老周這麼堅持也許有他的考量,於是就答應他了。這三年給魔方四的成長不少,他們之前太順利,還是學生就冒出了頭,內涵是沒有了,花招倒是一堆。聽眾的心是雪亮的,音樂有沒有敲入他們的心,很明顯就給了答案。」

  「我相信他們也很珍惜這次的機會。」

  「但我剛才聽了他們的音樂,我的心又充滿了激昂,每首歌就是一個故事,我聽到了魔方四用力地述說自己的故事,這就是靈魂,這才能打動人心。雖然歌曲還不夠完美,不過已經有顯足的進步,只要將醞釀好的故事做最好的鋪陳,我相信魔方四可以重新站起。」

  「寶哥,有你這番話,就是對他們最好的鼓勵。」聽著寶哥對魔方四的評價,我心中真是太高興了。

  「這些話別跟他們說去,年輕人不能太驕傲。」

  「我知道,寶哥,你快進去吧!別抽太多煙了。」

  寶哥正打算抽出一根煙來,聽到我這麼說,喪氣地又推了回去,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裡面的空氣就是太新鮮了,我才受不了,好吧,我進去了,妳不進來聽著點?」

  「我再坐一會兒好了,這種專業的事,我也給不了意見。」我搖搖頭笑了笑,又將耳機戴上。

  「妳在聽什麼?」

  我仰頭望著他:「魔方四的Demo。我想你們都選好歌了,我一個人在這坐著沒事,乾脆拿出來聽聽,也許有些歌能在下張專輯製作。」

  「這些被打回票的歌,妳還想用在下一張專輯?妳當下一張專輯是收破爛的?」寶哥笑了幾聲。

  「對喔,我怎麼這麼笨啊。」

  「不過有時候紅不紅也是運氣啦!我們嫌棄的歌讓別人一唱,就偏偏大紅也是常有。妳聽了這麼久,最有感覺的是哪一首?」

  「好像放在最後一首,不過魔方四似乎還沒完成,沒有填詞呢。」我不斷將歌曲倒回去找。

  「是嗎?沒填詞的歌……」寶哥老實不客氣地摘下我一支耳機,湊過頭來一塊聽,喃喃自語:「奇怪,剛剛是沒聽完嗎?好像沒聽到這首啊。」

  寶哥聽了一會兒,將耳機還給我,又問:「妳為什麼最喜歡這首歌?」

  「為什麼……一開始只覺得前奏好聽,好奇地想等主唱的聲音這才留心。這麼聽,卻覺得有沒有詞也不重要,沒了詞,反而更讓我專注地聽著他們的樂曲。初時有一種很壓抑的感覺,後來卻逐漸有一種心胸敞開來的情緒,越聽越覺得踏實,我說不上來,大概就是這樣。」

  寶哥輕輕笑了,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一會兒才說:「妳跟我一塊進來。」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寶哥有什麼打算,既然他老人家放話了,只好跟著他一起進房。

 

  大夥見我們進來,中斷了討論,寶哥向我要了Demo,示意大家安靜地聽。我看著寶哥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暗暗想著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他說他沒聽到這首歌,難不成是想對大夥發飆?

  一首歌終於放完了,寶哥也說話了:「一首沒填詞的歌。以默,你說,這首歌你為什麼還沒填詞就交出來?」

  「陳老師,不是我不作詞,而是寫不出來……」

  「什麼叫寫不出來?你作為一個音樂人,用這種藉口敷衍說得通嗎?如果每個音樂人都像你這樣,一句寫不出來,就把歌交給我,要我替你們收尾,那我自己出專輯就好了嘛!你說你寫不出來,那你的團員光吃飯不做事是不是,還是他們跟你一樣沒腦子,不能幫你作詞?」寶哥一張臉像發怒的獅子,我嚥了一口水,心想他果然發飆了。

  看著在場的人悶不吭聲,我忍不住暗罵自己真是多話,早知道寶哥會這麼生氣,聽到一首沒作詞的歌,就該幫魔方四遮掩才是。老周費了多少唇舌才請來名製作替魔方四打造專輯,這下可好,我這濫嘴輕而易舉就毀了魔方四好不容易在寶哥心中重新建立的印象,我真不是笨能形容。

  梁以默脹紅了臉:「當初作這首歌,心中有一些生氣,氣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我想起自己原本有大好機會,可是卻沒有好好把握,讓我這三個團員也一起落到這種處境。這三年我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失掉這個機會,也一直在想如果還有機會,我們又該怎麼做?不論這三年我們受到多少冷眼,又受到多少苦,可是只有音樂是我們堅持一定要做下去,未來就算再累,音樂始終是我們不會變的路。我很想作詞,但我寫不出自己的心境,我沒法用三言兩語向眾人說明。」

  魔方四其他三人都淒著臉,想必梁以默這番話也是他們的心情。

  「好,我決定了,這首歌當主打。」

  「可是這首歌還沒填詞……」梁以默睜大眼睛,不說他,連我們都很意外。

  「為什麼要有詞?」寶哥大笑幾聲,拍拍我的肩膀,又道:「難道那些鋼琴家、提琴家發專輯也要有詞嗎?講實在話,我們也是音樂家啊。只是用不同的樂器演奏,水準就不同了嗎?你剛剛說的話就是沅星剛才聽到的感覺,是她聽到你這首歌裡的故事,也是她說有沒有詞不重要。你們想,沅星就像是那些聽眾,她對這首歌有了共鳴,有了感動,才代表這首歌有了生命。」

  「寶哥,作為主打,一首沒作詞的歌恐怕短時間內沒法引起迴響……」有人小心地發話。

  「寶哥,這的確是個問題,如果作為第一波主打,可能會流失一些年輕聽眾。現在視聽娛樂業這麼發達,年輕人聽到喜歡的歌,沒有不想去KTV過癮一下的,要他們拿起麥克風卻沒有歌詞照著唱,誰還想點第二次。這首歌既然是主打的水準,不如出個K歌版。詞的部分,魔方四若因為這首歌夾雜著許多的情緒而沒法一一訴盡,可以請別人作詞,這首無言歌就放在尾首吧。」我思索片刻後也發言,畢竟魔方四復出,我需要的是穩紮穩打,而不是實驗性質試探買氣的作品。

  「沅星,三首歌妳硬生生多賺了我一首,這樣一來,不就成了四首嗎?」寶哥笑了一聲。

  「我只是建議……」我縮回脖子,孬種地回答。

  「好,妳的建議也不錯,就這樣吧。」

  「如果要作詞,我們自己來。」梁以默忽然喊了出來。

  「也好,自己的想法總是比較切實。」寶哥也同意了。

♫♫

  魔方四開始了一連串錄音的行程,我不時會去看看,另一方面我也不敢懈怠地計畫魔方四的復出之路。看來魔方四真的很珍惜這次機會,每一個細節都是再三斟酌、反覆修改。我在錄音室外看著他們為了一小節一錄再錄,直至滿意了為止,心中也不由得欣喜,只是沒想到寶哥這時卻發飆了。

  「身為主唱卻不能駕馭自己的歌,你好意思面對你的團員,好意思面對我嗎?」

  我才剛到錄音室外,就聽到寶哥大喊大嚷的怒罵聲,連忙進去看看,就見著錄音室裡頭被罵得狗血淋頭的魏旭齊,原本樂團收音的工作都還順利,怎麼這會兒到了主唱卻遇到了瓶頸。我偷偷問一旁的工作人員剛才到底怎麼回事,才知道寶哥因為魏旭齊沒法收放的聲音大發雷霆。

  「你是上吊了唱不出來是不是?就這麼一個普通的高音,你好意思讓觀眾聽見你的破音嗎?那也算了,我就當這是你的特色,可是你軟不黏嗲的聲音是什麼意思,唱小調啊!你要敢對我解釋這是你一貫的假音,看我會不會進去痛扁你一頓!」寶哥簡直是罵出興頭,魏旭齊堂堂一個大男人被當成奴才一樣罵,換做是我,我早就哭了。

  「陳老師,對不起,我再試一次。」魏旭齊紅著臉。

  「再試一次你的聲音就會變成天籟嗎?不該斷氣的地方你給我斷氣,你是不是真要我氣到斷氣啊!」

  「寶哥,不如這樣,你先休息一會兒,抽根煙,我進去看看他的狀況。」我小心翼翼安撫寶哥,看是不是能用吞雲吐霧的奇妙感受暫時壓掉他的怒火。

  「不用了,今天就別錄了,他的聲音這個樣子還怎麼錄?等他知道怎麼唱了再排時間!」

  我深吸一口氣,無奈地點點頭,邊道歉邊送著寶哥出去,回頭又連連向工作人員致歉,不好意思讓他們白忙了一天。一路上,魏旭齊也不說話,我知道讓人這樣罵,面子不僅沒了,連自信心也沒了,我想了許多安慰的話,又想魔方四對我還有些排斥,這些話也不知他聽不聽得進去。

  「其實你的嗓音不錯,別這麼失望,再多練習幾次就行了。」

  魏旭齊毫無反應,我喪氣不已,又接著說:「我們第一次和陳老師合作,難免會適應不了他的脾氣,但也因為他的嚴格,才會有這麼多好聽的歌啊。他對你的嚴厲其實是幫助,魔方四雖然是個團體,而你卻是代表團體唱出心聲,陳老師自然會對你更為嚴厲。」

  「今天只有我一個人錄音,妳可以不用來。」魏旭齊冷冷說著,我跟在後頭不出聲,這句話的意思應當是不想我再煩他。這也難怪,讓人痛罵的窘樣被我看見了,肯定覺得沒面子吧。

  「其實誰沒被罵過呢。我還沒接這份工作時,也老讓人罵來罵去,這種委屈我很清楚啦。陳老師是罵得兇了點,但他也是想改善你聲音方面的缺失,你就別記著了。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看怎麼達到陳老師要求的標準,你覺得怎麼樣?」

  「不用了,我要回去了,妳別再跟了。」魏旭齊越走越快,連回頭看我一眼都懶。

  我心灰意冷地站在原處,望著魏旭齊的背影,煩惱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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