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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早,陳全匆匆忙忙趕往衙門,衙差一見隨即攔下,喝道:「鋪差從哪裡來?報上名來。」

  「小的陳全,從京城護送文書來此。」

  「快隨我進來。」

  他二人往內堂行去,只見縣老爺連同師爺正與一名衙差說話,見陳全進來不免詫異,那衙差急忙快步向前,怪責道:「你這小子上哪兒去啦,不是早我一步先行嗎?」

  陳全低聲道:「我昨日遇著舊識啦。他一番盛意,我實在難以推拒……」

  「正事當前,怎能輕易耽擱。大人若是怪罪下來,將此事稟明上頭,咱倆兒還幹不幹了?」那衙差滿臉怒氣。

  陳全好言道:「行了,周彬,我這不是趕來了嗎?你放心,這事兒我絕不拖累你,若是大人怪罪下來,我自會承擔。」

  梁大人不耐他二人低聲竊語,大聲道:「周捕快,你倆說完話沒有,還不快將文書呈上。」

  陳全急忙向前一揖,歉疚道:「梁大人,昨日屬下有事耽擱,還望大人見諒。」

  梁大人鼻哼一聲,臉色很是難看:「陳捕快,你做事不該如此輕率,這公文事態緊急,倘若緩了一刻,你擔待得起嗎?」

  「梁大人,是小的輕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還請給小的一個補過的機會。」

  梁大人怒氣稍減,見陳全也有幾分愧意,說道:「我念你初犯,這事兒就算了。所幸沒誤了正事,要不你哪能這麼好過。廢話少說,快將公文呈來。」

  「多謝大人。」陳全連忙將包袱擱下,取出一皮筒,大氣不喘地遞給一旁的師爺。那師爺接過,先行將封蠟融了,這才將裡頭的公文取出,兩手呈上。

  「這……這是什麼?」梁大人一閱紙上內容,不禁一愕。

  陳全急忙上前一看,又將那紙趕忙收回,重新在包袱裡頭又拿出一皮筒,微顫道:「大人,小的拿錯了,這才是。」

  師爺朝陳全一瞪,低聲罵了幾句,接過了皮筒,仔細審查上頭的封蠟,確認為開封府衙封存無誤,這才將封蠟融盡。他心中幾番嘀咕,大人若是怪了下來,便是眼前這胖子害的,卻不想明明是自個兒疏忽連文書也沒事先審視。

  「大人,上頭確有相爺之印。」師爺兩手端上。

  梁大人連忙擺擺手,只道:「行了,先擱桌上吧。」

  師爺一愣,只得將公文擺下,這梁大人不急過目,卻似對方才的文書起了興趣,只見他對陳全一笑:「陳捕快,你方才呈上的可是……」

  陳全一驚,連忙跪下:「大人息怒啊。小的方才拿錯了,是小的疏忽,還望大人饒恕。」

  「我又沒怪你,你先起來。」梁大人滿臉堆笑,又道:「陳捕快,可不可以再拿來讓我看看?」

  「是。」陳全又將那紙呈上。

 

  梁大人仔細端詳,不時露出讚喜之色,一旁的師爺也湊上前去,兩人對那紙品頭論足,竟忘了陳全跟周彬還在原處等候。周彬挨近陳全低聲道:「那上頭寫著什麼,怎麼梁大人看得如此專注?」陳全瞧也不瞧他,只低低擺手阻了周彬的疑問,周彬一見,只得閉上嘴,靜候梁大人吩咐。

  梁大人終於抬頭,朝陳全一問:「這可是真跡?」

  「正是,這是故友託我帶至京城府衙送給丞相。」

  梁大人一聽,頓露失望:「原來是要送給相爺。陳捕快,你故友怎捨得將這稀世墨寶轉送呢?」

  陳全臉色為難:「大人有所不知,我故友肯將此墨寶轉送是為了方延壽一案,想請求相爺重新審案。您知道我職責在身,不能收下如此大禮,若讓上頭知悉,我肯定少不了刑罪,但我又不知如何婉拒──大人,您說這事兒該怎麼了呢?」

  「這可是王羲之的蘭亭序啊。文風清秀、語語珠璣,字字天馬行空,遊行自在,凡重複之字寫法各不相同,當真是千變萬化、千姿百態。我早聽聞真跡在兵荒馬亂之際就已燒毀,你故友又從何處得來?」梁大人心中只有此寶,反對陳全焦慮之事不聞,一意地詢問墨寶來由。

  陳全急道:「大人,我這故友從何得來,我一概不知,但目前首要的還不是為此,這禮我收了,但上頭要是怪罪下來……得了,我還是還回去吧。」

  「陳捕快先別心急。」梁大人見此稀世珍寶,心中早是百般不捨,拿在手中怎肯再交還回去。若是無端送給了丞相,他又心有不甘,方延壽一案本是由他審理,照理這墨寶應當要送也是給了他,哪有這等便宜讓人白佔,又道:「反正這事兒只咱們知悉,我不呈報上去,上頭又怎能怪你。」

  「可我也不能白拿。故友將這珍藏之物送了出去,心中定是萬分不捨,這次為了方延壽一案才割下心頭愛,我若不能忠人之事,這墨寶我應當還回去。」

  梁大人低頭尋思,如此珍寶人人皆想占為己有,所幸這事兒還沒傳出去,如此一來仍有討還餘地,便道:「這樣吧,你那位朋友想怎樣才肯滿意?」

  「大人,我故友說了,若是能替方延壽緩得幾日,壓下審決之期,待他將證據找齊,那麼他已感激不盡。」

  梁大人點點頭,才將擱置一旁的文書拿起看了,邊瞧邊為難道:「刑期是兩日後啊,你那位朋友可來得及?」

  「兩日,自然是來不及了,唉,我早說此事難辦,他偏是不聽。得了,這事兒我也不敢插手,我將墨寶還回去行了,大人也不必因此操煩。」陳全說完,箭步一踏,便想將墨寶收回。

  「你別急啊!」梁大人將墨寶緊緊捧在懷裡,好似已是他囊中之物,不肯再讓旁人之手觸及,他見陳全有意將此寶還回去,連忙對師爺道:「師爺,這事兒你有什麼看法?」

  師爺一向對梁大人卑躬屈膝,處處討好,此時見梁大人舉止,心中也猜著他定想將墨寶占為己有,於是奉承道:「大人,這事兒也不難辦。不妨咱們寫一道上疏,言明方延壽一案還有諸多疑點,近日又有新證尋得,這一來一往肯定得耗不少時日。縱使這案子仍無證供,咱們也算盡了力,到時再行處決,他們也無話說。」

  梁大人一拍桌,呵笑連連:「不錯,就依你的吧。」

  陳全一揖,皺眉道:「大人,這事兒怎能連累您……」

  「百姓之事就是官府之事,哪什麼連不連累。總之這審期我替你擔下了,你回頭跟你朋友說一聲,教他盡快將證據送來,倘若這公文送達之前仍無證供,我也無法再保方延壽。」

  「大人廉明有如青天。」陳全一臉欣喜,登時雙膝跪地,朝梁大人磕了幾下,隨即起身就想離開,「我這就向朋友說去。」

  「你先等等。」陳全霎時停了腳步,只見梁大人堆起笑臉,又道:「那這王羲之的墨寶……」

  陳全笑道:「大人肯解百姓之苦,實是落煙鎮之福,大人若不肯收下,豈不負了百性之情?」

  「好吧,既是百姓之情,我怎能推卻呢。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啊。」梁大人頓時心花怒放,但為免讓人說他逢銀收賄,神色仍掩飾地好,「師爺,這上疏你擬好便知會我一聲,教府裡衙差送至開封。不過這事兒也不急辦,公文倘若有了疏失遺漏,咱們可擔不起,教他們一路走好,可別趕急落下了。陳捕快、周捕快,你們在落煙鎮好好休息幾日再回去,這兒一切有師爺打點,你們的行蹤師爺自會知會上頭,就這樣了。」

  梁大人言下之意,便是讓衙差急事緩辦,這稀世珍寶得來不易,總不能讓人落下口實。他將陳、周二人留下,也是怕他二人回去嚼舌,可得好好照應,但教他二人返回開封對此事不敢多提。師爺一聲應好,他深知梁大人心意,便將陳、周二人領至後堂休息,叮囑下屬好生款待。

*

  隔日,陳全獨個兒出了鎮口,匆忙往鎮外城郊的大屋走去,吳開來不願此事牽扯家人,早將此屋作為大夥商議之處。陳全藉詞與周彬暫別,周彬不疑有他,一口答應,仍留連在酒樓內喝酒吃肉,梁大人此番盛意拳拳,所有開銷一併包辦,周彬難得拋下公務,當然得一盡酒性了。

  陳全一腳進門,早已歡聲大嚷:「妹子,你們在嗎?我來了。」他聲如宏鐘,大夥耳聞急忙外出一探,吳開來迎向前急道:「陳捕快,事情辦得如何?」

  陳全哈哈大笑,雪凝一見喜道:「大哥笑得如此開懷,想必這事兒已然辦妥了。」

  毛大鈞也道:「大哥先別笑了,趕緊說給咱們知道呀。」

  陳全坐在椅上,方才他匆忙跑來,忍不住先灌了幾口茶,才道:「有我出馬,這事兒還能不成嗎?」

  毛大鈞滿懷欣喜,又道:「梁大人怎麼說的?」

  「梁大人喜文舞墨,怎會捨得此一珍品。我只消讓他看上幾眼,他便心癢難止,怎麼也不肯將這珍寶讓我帶走啦。待我再多說幾句,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現下他已遣衙差至京師覆命,這一來一往所耗的時日足夠咱們找齊證供,只要咱們能在衙差返回之前翻案重審,要救得方延壽也不難了。」

  吳開來喜道:「那咱們還能拖延幾日?」

  「這一來一往,縱是策馬至多還能緩個十來日,但我瞧梁大人有意堵咱們的嘴,這耽擱的時日可算不準了。」

  「太好了,這下子咱們給銀霜爭取的時間也算綽綽有餘啦。」吳開來額手歡慶。

  雪凝也忍不住道:「大哥真有本事。」

  陳全搔搔腦袋,笑道:「那也得吳掌櫃肯無條件割愛,要不我也沒法子了。」

  毛大鈞笑道:「大哥如何得知這方法可行呢?」

  「投其所好不過就是咱們為生的本事罷了,我在開封當差,拍相爺馬屁的官員哪曾少過,便是梁大人也送了不少禮,我們這些下屬一旁瞧著也心知肚明,哪些官爺喜愛什麼,早讓我們摸得透啦。這梁大人最愛文墨,聽聞他收藏不少真跡書畫,想梁大人對此案關注,就得從此下手。不過這也難為吳掌櫃,我雖對書畫一竅不通,但瞧梁大人如此愛不釋手,想來這副字畫定是價值連城。」

  吳開來一嘆:「縱是稀罕又哪及得上我賢弟的命。只不過若是咱們早一步知悉梁大人的喜好,這事兒就不用累及陳捕快你了。」

  陳全連忙道:「吳掌櫃可不能這麼說,你若是早交了出去,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吳開來滿臉不解,毛大鈞略一沉吟,喊道:「大哥說的正是。世叔,如此稀罕珍寶若是由咱們顯露,肯定讓梁大人以國有之意私吞,但大哥是開封府衙的人,他再如何想占為己有,也得忌憚相爺三分。現下梁大人收了墨寶,他不想大哥將此事說了出去,定會給大哥一個交代。」

  「不錯,你果然有我幾分聰明。」陳全哈哈大笑。

 

  「咱們這兒總算是成啦,可不知銀霜姐姐那兒辦得如何,來不來得及趕回?銀霜姐姐這一去已五日了,連一點消息也沒給咱們,當真讓人憂心。」雪凝柳眉深蹙。

  毛大鈞嘆道:「是啊,馬銀霜這一趟可謂兇險萬分,不知她們找著人沒?」

  吳開來憂道:「咱們也不能在這兒乾等,總得想法子知道她們的行蹤才是。」

  「我決定了,我還是親自走這一趟吧。倘若她們有個意外,我們卻全然不知那怎辦?」毛大鈞倏地站起,決定出發尋找馬銀霜二人。

  雪凝急忙攔阻:「大鈞哥哥,這事兒不能莽撞,咱們又不知銀霜姐姐上何處找人,你這一去只是無端費事,我瞧咱們再多等幾日,也許晚些就有她們的消息了。」

  吳開來也道:「是啊,賢姪,咱們就再多等幾天吧。」

  「可是……這事兒兇險哪能多等,她們要有個三長兩短,那咱們不就後悔莫及……」毛大鈞一臉擔憂,恨不得能立即出發找尋。

  陳全走近毛大鈞,拍拍他的肩頭,好言道:「我聽妹子提起那馬姑娘之事,料想她定有本事排阻險惡,你就別擔這個心。我能待在落煙鎮的日子不長,我這一走,你還得擔起大局,馬姑娘要你留在此處,想來用意也是如此。你若擱下這裡一切,要妹子跟吳掌櫃該如何是好?」

  毛大鈞幽幽一嘆,想陳全所說也不無道理,只得暫時放下焦慮之心,靜候馬銀霜二人回來。

  雪凝見陳全安撫下毛大鈞,心中總算寬慰,說道:「大哥何時得走?」

  陳全道:「我想是待不到方延壽洗刷冤屈那日啦。開封府衙事務繁多容不得我久待,至多兩日我就該啟程而返。」

  吳開來道:「陳捕快這趟前來為我賢弟諸多費心,我還未好好答謝,這兩日我當一盡地主之誼,好教你此趟不虛此行。」

  「有美酒美食我就不枉啦。」陳全喜逐顏開,吳開來也是一樂。

  毛大鈞笑道:「小弟我定會捨命相陪,但教大哥不枉此行。」

  「好、好。」陳全拍拍毛大鈞的肩頭,兩人相視大笑。

  雪凝心有不捨,嘆道:「大哥此番回去,不知何時能再見著大哥……」

  陳全慰道:「你我兄妹一場,總有相見之日,哪日你們路經開封,記得來找我,咱們兄妹三人再好好一敘別後之情。」

  毛大鈞笑道:「這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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