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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重將毛大鈞傷處上藥包紮,將藥方開好遞給況傳宗,矚他立時回藥館取藥熬煮,況傳宗兩手接過,隨即出門。大夫收拾了藥箱,對龍裔道:「你們依我藥方一日三次餵他喝下。記住,他不可下床,以免傷及心脈,待藥物喝盡再喚我前來看看。」

  龍裔道:「多謝大夫,這心骨取下,往後對他有什麼病狀嗎?」

  「取下心骨一事我還從未聽聞,幸而那位大夫醫術精良,取他心骨不傷旁處半分,又覆以珍貴藥材治傷,散瘀清血,若不是他大傷未癒下不肯休息也不至加患。總之他悉心休養得多添數日,往後別再為旁事勞心,另外得叮囑他小心護及心胸,萬不能再傷及此處。」

  「謝謝大夫矚言,我們會小心的。」

  「好了,我先走了,有什麼異狀便趕緊知會我。」大夫背起藥箱,走出房外。

  龍裔送走了大夫,回屋陪伴毛大鈞。他坐在床邊探毛大鈞脈息,脈狀雖是虛浮緩動,幸而及時診治,總算沒因此丟了一命。龍裔悉心替他整了整床臥,突見他腰際藏著伏魔劍,連忙將伏魔劍取走。這把劍本是馬銀霜隨身攜藏,以為此次大難後,伏魔劍已撒手不見,未料卻讓毛大鈞藏於腰上,終不致丟了神兵利器。想來毛大鈞愛屋及烏,連這把降妖伏魔劍也視若珍藏了。

  龍裔輕聲嘆了嘆,他輔佐馬家歷代以來,從未因情一事如此撼動。馬家女子為情所困也不只馬銀霜一人,但總能恪守祖訓,獨然一身上路,將不捨之人狠心拋下,多年來才未出過事端。馬銀霜卻是第一人這般深陷,但也因如此,她今次才得毛大鈞所救,鬼門關前繞了一回。龍裔心想,馬家避忌情愛,大難臨頭之際,反得情愛所救,到底祖訓該守該違,而自己該阻止還是閉隻眼默許?想及馬靈兒也曾嚐過情愛之味,他到底該不該因主人死前怨恨,愚忠固執地堅守主人留下的遺命,讓馬家後人萬分無法掙脫情字。

  龍裔心知馬銀霜此次醒來,聞及毛大鈞這般捨命相救,終其一生恐怕再無法割捨他,驅魔之路相伴同行,往後會不會更有萬難險阻?龍裔無法立下決心,望著毛大鈞滿臉蒼白,縱是他不明情愛也難不為此感動,終於,龍裔大嘆,心中已做了決定。

  倏地,房門讓人推開,雪凝攙著馬銀霜前來。雪凝句句小心,但馬銀霜一見毛大鈞躺臥在床,哪肯冷靜,甩手不由雪凝攙扶,箭步一前,抓著毛大鈞的手不願放開。

  龍裔急道:「銀霜,妳雖因烈骨畫魂法得此生還之機,但傷勢未好,不宜下床走動啊。」

  「龍大哥,你就讓姐姐親眼見過大鈞哥哥安好,否則姐姐絕不肯休息。」雪凝勸道。龍裔無話可說,也不再多勸。

 

  馬銀霜細細瞧著毛大鈞,方才聽起雪凝說及毛大鈞捨命相救一事,心中早是肝腸寸斷。怎知一來到床塌,卻見毛大鈞神情萎靡,面色如灰,連髮絲也雪了一片,更是傷絕愁苦。馬銀霜捋著那頭白髮,想他當時定為自己傷痛萬分、情絕欲狂才得這般樣子,傷痛道:「我不是讓你走嗎?你為什麼非得救我……」

  「姐姐,妳別擔心,大鈞哥哥已經沒事了。」

  龍裔也道:「方才大夫已經瞧過,只要咱們悉心照料,大鈞很快就會康復。倒是妳別太過傷痛,馬家之事還得由妳肩挑,妳得克制心神,別讓這事……」

  「別讓這事兒對我如何?」馬銀霜滿臉怨苦,起身來到龍裔面前大聲質問。

  龍裔蹙眉道:「我希望妳別因此憂懷於心,連馬家之事也不顧了。」

  「馬家之事?我二人命陷難關,你終只記得馬家之事?」

  「不錯,這是我天命職責,也是馬家代代竭心堅守,當中如何深受嚴誨妳比我清楚,難道妳要為了情愛甘於自誤?」

  馬銀霜指著毛大鈞,悽苦道:「大鈞為了救我連命也不顧了,當初他取下心骨,這份痛楚你知道嗎?我也不知道這會有多痛。但我知道,他肯甘願為我取下心骨,而我卻連一滴淚水也不能為他流。」

  況傳宗走入房來,聽得二人爭辯之詞,捧著藥袋一時也無法開口勸阻。雪凝潸然落淚,馬銀霜的話句句揪心,原來能夠落淚竟是幸福。是喜是苦,雪凝總能一哭暢懷,可馬家守著一滴珍貴之淚,排愛其外,這種心酸守來比常人更苦百倍。

  「烈骨畫魂……我學法之際,總是鄙屑此法創來不甚實際,也曾感概馬家歷來衛道,總未有過一人肯真心護及。祖先無懼烈骨畫魂法,料定後人必不能以此法自傷,豈料這咒法初始卻是外人捨命,救得馬家後人。我今兒得救站在此處,想問馬家先祖,想問問你,我馬家到底何德何能,自負高於世人,能這般不屑情愛?」馬銀霜激言駁卻,一股酸澀梗在喉頭久難散去。

  龍裔無言駁卻,瞧她淚水就快忍不住,道:「我當初年歲甚輕,戲遊人間,人間愁苦之事與我遙不可及。主人收伏我後,千年來我自許為馬家擔此佐責,助馬家恪守天道,自此之後從未返鄉,這般寂寥無助與妳又有何不同?我守分伴隨歷代掌門,如遇大事才出龍珠,這麼多年便只有妳與我相伴如朋,談笑若人。妳的苦我何嘗不知,便是我也曾懶下職責,遷怒妳傷我之事,一拋就是五年。」

  馬銀霜輕聲道:「原來你早不怪我了。」

  龍裔微微苦笑:「我也徬徨這衛道之路,但妳卻教我清醒,救得雪凝姑娘後,初時那股激昂之心又得記起,才知徬徨無法避,可助人後又是另一暢懷。今兒妳如此氣憤,怨使命盡頭遙不可觸,但我明白妳心中依然掛念馬家職責,孰輕孰重妳早已取捨。妳怨得不是馬家,而是怨自己在這關頭仍不敢為他流淚。妳可知大鈞暗藏伏魔劍,命懸一刻也不肯丟下,這是馬家神兵利器,他愛及妳便也顧及馬家,若他要妳不顧祖訓與他離去,早棄伏魔劍不顧。大鈞捨命救你,若他清醒後得知妳為他捨下馬家重任,定然怪咎自己。他這般心思,妳還不明白嗎?」

  「這把劍如此沉重,重得連喘息也不能。大鈞這般愛我,我連萬分之一也不及,哪有資格受他救命之恩……」馬銀霜大為自責,或是傷痛,或是不捨,一時激得傷處又犯,腦暈眼花差點昏了過去。

  況傳宗及時扶住了她,憂道:「世妹,妳傷勢未癒,先回房休息吧。」

  「不,我要留在這兒照顧大鈞,直到他傷好為止。」馬銀霜推拒攙扶,坐回毛大鈞床邊,固執地不肯離開。

  雪凝也急:「姐姐,妳聽話,先養好傷勢,我會照顧大鈞哥哥的。」馬銀霜仍是搖頭。

  龍裔早料到馬銀霜會是這般舉止,凝重道:「大鈞此次救妳回來,我心中也對他感激萬分。我雖不明情愛,但馬家因情得救,這事兒更令我久難釋懷。我不能違背主人遺命,又難見你二人為情而苦,總之這事兒我當不見,妳二人緣分多長那就相伴多長,倘若妳爹為此怪罪,我替妳擔了就是。」

  馬銀霜無法置信,喜道:「龍裔,你這話當真?」

  「我只靜觀此事,倘若妳為了大鈞礙了馬家職責,我也不會袖手旁觀。妳好好照料他,我先出去了,省得我又變卦──唉,我此番違了主人遺命,還有何面目見她,罷了。」龍裔大嘆幾聲,步出房門,雪凝也是欣喜,急忙跟隨而去。

  況傳宗笑道:「世妹,我也不擾妳陪伴毛兄,我去替他熬藥,妳若是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千萬別逞強,回頭我會看顧他。」

  「世兄,謝謝你。」

  龍裔此番退了一步,對他二人相守之路實則進了一大步,這允諾來之不易。馬銀霜心道,若他倆一路相偕衛道,反益於馬家除魔大業,如此一來爹娘也再無話說,不定真能廢除這千年來困於馬家女子的祖訓。她想起毛大鈞的話,她是該試一試,這不僅為了他倆,還有歷代後人的將來。

*

  龍裔雖答允馬銀霜,心中仍無法放下焦慮,他獨個兒逛於市集,連雪凝跟在後頭也渾然不知。見許多小販對他伸手招攬,忽地想及毛大鈞往後得伴在馬銀霜身旁,衛道之路險阻萬分,總不能讓馬銀霜次次護全,有個傍身兵器對毛大鈞有益無害。本想有鎮龍刀依恃最為妥當,但那已是況家之物,主人親手相送,怎可違了主人心意討回,便是他想,況傳宗應不會答允。

  龍裔走近一攤,著小販問清鐵舖方位,想替毛大鈞選定刀劍,待一問明,轉身之際,卻對小販售物起了興致,又流連此處觀看。雪凝瞧了不悅,她在後頭跟了許久,龍裔竟然毫無所知,忍不住暗惱:「虧他是仙獸,連我跟了許久也沒發覺,他對女子飾物如此關注,想來定是買給姐姐。他從不將我放在心上,絕計不是買給我,我為何要如此作賤,怕他憂心一路跟來……」

  雪凝越想越是酸苦,暗自低下頭來難過,只聽得龍裔一聲喜道:「就這個,幫我包了吧。」

  「客倌真有眼光,我這就替你包好。」

  龍裔喜孜孜接過,轉身一走,才發現雪凝也跟在身後。雪凝慍色言表,眼中盡是淒怨,看了他一眼,話也未說,扭頭便走。龍裔連忙追上,笑道:「雪凝姑娘,妳來得正好……」

  雪凝冷冷打斷:「我沒心思逛,你想逛,自個兒去吧。」

  「妳先等等,來瞧瞧這合不合適?」

  「你幫姐姐買首飾關我什麼事呀。你要問也不該問我,要問首飾的主人才是,我縱是喜歡有什麼用……」

  龍裔忙道:「所以我才問妳。我方才替妳買了一串手環,妳瞧瞧合不合意?」

  「你買給我?」雪凝頓愕。

  「當然是買給妳,銀霜又不喜這些。妳那串手環不小心讓我踩碎了幾顆,妳回來之後,我一直想再買一條補償。我見這串手環與妳當初所戴近似,料想妳應會喜歡,妳且戴上試試,如不滿意,我再換了別條就是。」

  「不用換了,我很喜歡。」雪凝欣喜若狂,瞬間轉怒為喜,本以為龍裔半分不將她記在心上,原來暗中還是掛心,想道這是龍裔親手相送,此物更是珍貴,低聲笑道:「謝謝龍大哥。」

  「不用謝,妳喜歡就好。」

  雪凝戴在手中,情不自禁多瞧幾眼,她情竇初開,便是一樁小事也歡喜得不得了。縱使旁人是否真有此心,她也渾然不察,只道龍裔心中還是有她,不由得美夢又起。一會兒功夫,連龍裔走遠也沒察覺,待抬頭一瞧,龍裔早走得遠,背影都顯得小了。

  雪凝連忙跟上,不悅道:「龍大哥,你怎不等等我?」

  「妳先回客棧去吧,我想上鐵舖一趟。」

  「去那兒做什麼?」

  「瞧瞧有沒有好的刀劍讓大鈞使用。」

  「我陪你去啊。」

  龍裔望她一眼,淡道:「那就一起吧。」

 

  不遠之處果聽得幾聲鐺鐺作響,一下下規律敲擊。雪凝跟在龍裔後頭,一踏入鐵舖便覺燥熱異常,但她對這刀子製法頗為新鮮,也不顧此處悶熱雜亂,定要隨龍裔入內一瞧。

  鐵匠忙做刀子,見他二人進來,大聲招呼:「隨意看看。」

  「不忙招呼。」龍裔點頭道。

  龍裔瞧了周遍,屋內只擺放著廚刀、剪子、斧鋸,甚或鍋瓢等等,全是些民家常用之物,沒有任何刀劍展示,轉頭問道:「店家,你這兒沒有防身之用的刀劍嗎?」

  鐵匠擱下榔頭,斥道:「公子,咱這是民間,哪有刀劍隨意供人買賣,便是我想賣也怕衙差。你想買刀劍庇身,得去官鋪才行。」

  「原來如此,那我不擾你了,多謝。」

  「公子。」龍裔轉身即走,忽聽鐵匠大聲叫喚,忙轉頭一望,那鐵匠又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怎了?」

  鐵匠招招手要他二人近身前來,待龍裔二人走近,鐵匠四面張望,確無人影經過,這才壓低聲道:「現下北方戰事已起,你若想買刀劍,免不了也得讓衙差多番查問。官鋪刀劍製好,多是移送到北方戰線供將士取用,民間可難私有。可我們這些市井小民也怕戰禍殃及,哪個不想有刀劍防身。官鋪看準了這點,坐地起價,削刮我們這些老百姓,你若前去定會白花銀子。」

  龍裔疑道:「那該如何?」

  「咱這兒的老百姓心照不宣,今兒看你老實,我便為你介紹一處。城南往外二里之處有一松林,很好認的。過了一口大井,便會看到幾處焦黑的大樹,再往前走去就能瞧見一間民房,那兒就有人專製刀劍。不過他只做熟人,你這種生面孔他是絕計不認的,你上那兒去說是鐵匠老王介紹而來,他一聽我的名頭就會與你做買賣。」

  龍裔不覺一笑:「鐵匠老王?」

  「是我,怎了?」老王睜大眼。

  「沒事,你這般介紹,絕計不肯白白讓人佔去好處吧。」

  「那是當然了,不過我也是為了生計呀。官府盡將好處撈去,咱們也得多想些方法餬口。」

  龍裔搖頭一笑,掏了一兩銀子作賞:「這算答謝你的指點,我走了。」

  老王見這位公子一掏就是一兩,這要介紹幾位客人才能賺來,不由得喜綻言笑,連忙哈腰鞠躬,目送龍裔二人遠去。

 

  龍裔與雪凝往城南口前去,走得二里之遠,果然四周遍是松林。龍裔心想那鐵匠果然所說無誤,要雪凝小心緊隨。雪凝遇得上次遭縛之事,自是不敢大意,只是遍地處處松果,她瞧著新鮮,趁龍裔不注意,彎腰拾取幾顆,放在鼻下一嗅,隱隱草果芳香襲來,登時一陣舒暢。她收在囊袋,忽地想及這果香之味特別,若是將此縫於布包,再置一些花葉,製成一袋香囊送給龍裔不也挺好,忍不住又拾了幾顆。

  雪凝邊走邊拾,原先只想縫製香包送給龍裔,不一會又想馬銀霜也該有此一包,走了一會又想不能落下毛大鈞與況傳宗,免得遭他二人斥為偏心。這一想,兩手竟捧得滿滿松果,連囊袋也放不下了。正當雪凝不知該藏於何處,倏地悶頭一撞,手中松果灑了一地,她抬頭一望,原來悶實地撞在龍裔胸膛。

  「龍大哥……」雪凝暗叫一聲糟糕,尷尬地不敢抬頭。

  龍裔失笑道:「妳在做什麼?」

  「我……我只是……」

  「妳該不會撿這些松子果來玩吧。」

  雪凝啞然無聲,不敢抬頭望他,怕龍裔又著怒起來。

  「真是孩子性。」龍裔搖頭一笑,從衣內取出手巾,蹲下身子一顆顆放在布中,待他包好,這才起身交給雪凝,嘆道:「拿去吧。好好跟上,別再走丟了。」

  雪凝接過布包,心中高興萬分,捧著那包松果,歡歡喜喜跟在後頭。只見前方真有一口大井,龍裔停了腳步四處一瞧,大井後方確有幾處焦黑大樹,看來曾遭雷電劈過。大樹之中隱隱有條小徑,龍裔隨徑而走,直到盡頭才瞧見鐵匠提起的民房。

  龍裔奔步而去,只見一人坐在木凳,持著斧子劈柴。雪凝一瞧,不由得驚愕,連忙將頭避過一時不敢再看。原來那人的半張臉已毀,模樣甚為可怕,他獨個兒劈柴的模樣看來更為猙獰,猶如惡鬼一般。那人見龍裔二人來此,早已擱下斧子,卻連一句話也不提,雙眸警戒。雪凝壯大膽子再瞧一眼,見他雙目狠狠逼視,霎時一嚇,躲在龍裔身後,再不敢探頭。那人似乎被雪凝的反應激怒,哼了一聲,又持斧子劈柴,視他二人如無物。

  龍裔拱手一揖:「這位大哥,我聽人道你這兒專製刀劍……」

  「沒有。」那人冷冷打斷,當下否認。

  龍裔客氣道:「是鐵匠老王介紹我來。」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那人斧子一劈,木柴應聲而裂,斧子牢牢嵌入木塊之中,怒道:「鐵匠老王介紹的又如何,怎麼,我這張臉很可怕嗎?縱使我有,也得瞧我高興,我現下不願賣你,你們走吧。」

  龍裔已知此人讓雪凝激怒,只得低聲要雪凝再不能如此無禮。雪凝怯步一出,彎腰歉道:「對不起,適才是我無禮,對你多有冒犯。你海量汪涵,別跟我一般見識,是我無知淺薄得罪了你。」

  那人哼道:「嘴裡是道歉了,可心中怕是不願吧。小姑娘,妳長得挺美啊,可美貌能保多久呢?世人總是如此,對醜陋之物鄙似糟糠,長得越美之人,心腸恐怕越是醜惡,像妳這種以外在論定一切的姑娘,我瞧多了。妳可得時時保佑,別讓老天奪去妳的美貌,要不妳便會是我這般下場。」雪凝一聽,頓愕原處,她在簪月樓時雖時時遭人欺凌,可還沒聽過這般惡毒言詞,當下鼻頭一酸淚水打滾。

  龍裔聽了忍不住怒駁:「這位大哥,我妹子雖是對你無禮,但她畢竟無心。現下她這般誠意向你道歉,你不接受便罷,何必出言傷人!」

  「就因是無心,才是最真之舉!你兄妹倆長得這般俊俏,想來從未遭人驅罵過吧。你能明白讓人像過街老鼠這般追打排擠嗎,我現下這般面貌可是我願意?為何老天要我一人孤獨而活,受不得旁人關愛憐惜,是我的錯嗎?老天爺不公平,我犯了什麼錯啊!」那人說著,竟無端怨起上蒼,指著天際咒罵連連。

 

  雪凝頓時停了哭泣,瞧那人受此委屈,心中不由得憐惜,想他定是因自己面貌受苦,讓人趕來此處居住,終身不敢現於市鎮,為求溫飽,只得在此替人鑄劍餬口。自個兒方才無心之舉,激起他的痛處,也怪不得他說出這般惡毒之言。雪凝緩緩向前,蹲下身子細瞧,那人身子一後,怒目瞪視,連忙扭過頭去,開口怒罵:「這般瞧我做什麼?」

  「這位大哥,我初踏世面,對許多事不甚通透,此番無心之失才惹怒了你。但我細細瞧來,原來你並不是這般難看,瞧你雙眼炯炯有神,鼻樑堅挺,初時定是位俊俏的公子……」

  那人勃然大怒:「妳在諷刺我嗎?」

  「不是,我想說,面貌美醜與否並不重要,你自卑自個兒的外在,無端咎責旁人,時刻一久,又有哪人敢真心接近。你說我樣貌很好,但我身世並不好,我出生青樓日日受人欺凌,正當人家絕計不會接受我,每當外出就遭旁人指點嘲諷,我樣貌雖好,又哪一點受人關愛?可世上並不全是你說這般以外在論定一切之人,我若是如你一般怨天尤人,早及沉淪而去,自甘墮落,今日也不會得人相助重回自由之身。你關閉心房,不肯接受旁人關愛,只道關愛眼神定是鄙視目光,又如何相信旁人真心對你憐惜?」

  那人胸膛急喘,望著雪凝再說不出話,隨即低下頭。

  「我多嘴說了這番話,若是冒犯了你,你別往心裡頭去,我對自個兒方才無心之舉,再跟你賠個不是。我們無端打擾,現下就不多煩你了,我們走了。」龍裔等在原處,見雪凝走來,兩人一道而行。

  「你們不是要看刀劍嗎?」那人一喝。

  龍裔二人連忙停下腳步,轉身一望,那人已站起身來,但仍不願瞧他二人,雪凝喜道:「你肯賣給我們?」

  「進屋來吧。」那人隨即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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