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劫

  「小二,這兒來一碗麵。」何峰擱了包袱,往椅上一坐,大聲喚了幾句。

  掌櫃聽了,自個兒連忙上前招呼,斟茶奉上,笑盈盈道:「客官,要不要再來幾碟小菜?」

  何峰抬頭一笑:「不用了。」

  掌櫃本來笑逐顏開,卻見何峰一抬頭,已毀的半張面容登時讓他嚇退幾步。還以為是個俊俏的男子,豈知另半張臉卻難看得有如惡鬼,一俊一醜配在一塊,瞧上一眼連吃下肚的食物都能嘔了出來,忍不住罵道:「欸,我們不做你生意,你上別家吃去,走。」掌櫃不由分說,拽起何峰連推帶趕,硬是驅趕出店外。

  何峰怒道:「你怕我沒銀子嗎?」

  何峰掏出幾文錢,前腳就要邁進店裡,掌櫃擋在門口,兩手狠狠直推著他退了出去,連錢也灑了在地。何峰踉蹌退了幾步,只聽得那掌櫃又罵:「有銀子有啥了不起,也不瞧瞧自己長得什麼樣子,若是嚇著其他客人,我還做不做生意了。快滾,你再不離開,我喚夥計拿掃帚將你趕了出去。」

  周遭圍起了群眾,指著他竊竊私語。何峰怒火難息,可他自出了意外,早因容貌自卑,只得壓下怒氣,低身拾起錢幣,摸摸鼻子走了。

  離開梅興城已有幾個月,何峰彷彿又重回初時讓人鄙視的日子。這一路行來,總是讓店家呼喝驅罵,三頓飯沒有幾頓是安心吃上,心中不禁自嘲,原來有銀子也未必能飽上一頓。何峰低頭走了片刻,不敢抬臉望著人群,可骨子裡又硬,寧可讓人瞧他尊容,也不肯買頂斗笠遮醜,但肚中頻頻敲鼓,早餓得難受。他停在一家包子攤前,望著白嫩的包子饅頭直嚥口水,忍不住放了幾文錢在小販面前,伸出手來就要拿上幾個帶走。

  那小販一見,朝何峰手背打了下去,喝道:「走開,誰要賣你了?讓你碰了我的饅頭,哪還有人肯光顧,快走。」

  「你!」何峰縮回手來,又瞪又怒。

  「李大叔,有銀子你也不做生意,該不會嫌自個兒的銀子賺得夠多了吧。」忽地一聲輕柔嗓音在何峰身旁響起,何峰忙轉頭一望,卻是個清麗的姑娘,身旁還有ㄚ鬟照應,瞧她裝束,想來家境應是富裕。

  李大叔笑道:「原來是蔡小姐啊。」

  「我買十個肉包,我有銀子,你該不會不做生意吧。」那姑娘笑了笑。

  「蔡小姐是咱們相府千金,小民哪敢不做您生意呢。」李大叔急忙將包子裝好,兩手遞上。

  姑娘身旁的ㄚ鬟連忙接過,待她轉頭想與何峰說話,卻見何峰早已走得遠了,ㄚ鬟忙道:「小姐,方才那人早已走啦。」

  「妳怎不早說呢。」那姑娘柳眉一豎,低聲斥了句,見何峰背影已小,急忙追上前去。

  那姑娘跑了一會兒已是香汗淋漓,見何峰腳步邁得極大,似乎想離開此處,急忙在後頭喚道:「公子,你等一等。」那姑娘氣喘吁吁,看來不常外出,追了這一會工夫,足以讓她疲累不堪。

  ㄚ鬟身強體壯,知道小姐要將何峰攔下,趕在那姑娘前頭追了去,阻手一擋,叉腰就罵:「我家小姐喚你,你理也不理,你是聾了還是怎麼著?」何峰抬頭一瞪,ㄚ鬟瞧了霎時驚恐,餘下之話再也罵不出來。

  「小蓮,不得無禮。」那姑娘撫胸直喘,斥完那一句,得歇一會功夫才能說話,待她緩氣消停,從小蓮手中取過包子,遞到何峰面前,嬌聲笑道:「這位大哥,你買了包子忘了帶走啦。」

  何峰低頭不瞧,越過那姑娘身軀,不加理會,腳步一踏便往前去。那姑娘一愕,趕忙轉身又再追上,抓著何峰衣袖,有些氣惱道:「你是怎麼啦,難道這包子讓我一碰就能髒了嗎?」

 

  這句話激到何峰痛處,他所遇世人,有哪個不是這般瞧他,彷彿一水一物讓他碰了便不能再食。眼前這姑娘看似高義,若是得見他這副面容,定連手中包子也能嚇得扔了在地,當下抬臉一見,直般般地盯著她。

  「我跟你說話呢,做什麼這般傻瞧著我?」

  何峰有些詫異,見她目光不移,眉頭不皺,毫無驚嚇之意,眨著雙瞳直望著自己,當下找不出話說。只見那姑娘容顏秀麗,眉眼姣慧,這一回神,才覺自個兒失禮於前,無端盡瞧佳人,趕忙又低下頭來。

  那姑娘嘆了口氣,抓著何峰的手,將包子遞給了他:「你別將李大叔的話放在心上,他只是說話直了些,不是個壞人。方才你將銀子留下,已足夠買了這十個包子,我特地替你送來,別浪費了。」那姑娘微微一笑,偕著ㄚ鬟轉身走了。何峰忍不住回頭望了她幾眼,心道這姑娘見他竟不害怕,難不成是個瞎子。

  何峰捧著包子,找了處僻靜角落一坐,大口大口吞了起來。他一路行來,翻山越嶺,不覺已來到京城,只道京城人士各個嫌貧鄙酸,今兒一見,除了方才那位姑娘,果然也是不假。但他走了許久,盤纏也有用盡的一天,他甸甸自個兒錢袋,已是所剩不多,看來得在此處找些臨工,賺取銀子才是。

  何峰畢竟有一技之長,著鐵舖想討份工,鐵匠見他長得極醜,心中本來不願,但何峰二話不說,接過鐵匠待鍊的廚刀,錘錘鑄了下去,不消多時就已鑄好。鐵匠接過一瞧,才知眼前這人頗有幾分本事,便答應何峰留了下來,吃住皆供。反正由他專心鑄煉,不著門前買賣,縱然容貌難看,總也嚇不跑客人。

  何峰在此不覺已待了半個月,他本事極好,漸漸地已博鐵匠歡心。相談之下,知道那鐵匠姓林,單名一個茂字,幾年前娘子染病過世,因為身虛體弱,未能替林茂誕下一兒半女,以至近五十來歲仍是孤單一人。林茂知他從外地來,無依無靠,偶時打烊了便去客棧打了壺酒,與何峰在房中小酌談心,聊起此處軼事、風土人情,相處漸熟。

  一日,鐵舖外來了二人,林茂早返回屋後納涼休息,便只何峰在鑄煉房錘鑄,只聽得其中一人喊道:「店家,我來取貨啦。」

  何峰微微一側,餘光瞧了瞧來人,頓時一詫,趕忙轉回頭來,丟下前來的客人,只往屋後走去。何峰便只瞧了一眼,已讓那人認了出來,喊道:「欸,我認得你……喂,你上哪去啊?」

  那人嘀咕幾句,見何峰理也不理,反匆忙走避,心中更為嫌棄,只聽得她身旁之人問道:「小蓮,妳喚什麼,妳認得那個人嗎?」

  「小姐,方才那個人是前陣子讓咱們追了去的醜八怪啊。」原來那二人竟是之前的蔡姓主僕。

  那姑娘恍然大悟,斥道:「妳別這樣喚人,讓人聽了多不好。」

  「誰讓他對咱們這般不客氣。整個城裡有哪人不認識小姐,旁人是客客氣氣,就只他一雙大眼瞪著咱們,好似欠了他銀子。」

  此時林茂走入屋來,那姑娘小聲一阻:「別說啦。」何峰緊隨而後,想來定是入內喚林茂出來,他拾起錘子鑄煉,再不瞧那主僕二人一眼。

  林茂笑道:「蔡小姐今日大駕光臨,我這店髒,不好請小姐入屋來,其實妳只要說一聲,我定親自入府送上。」

  那姑娘也笑:「林大叔不用客氣,你忙人事多,恰好我ㄚ鬟外出取貨,我便隨她出來透透氣。」

  林茂將剪子包好遞給小蓮,小蓮攤開細查,那剪子與之前製作頗有不同,似乎更為鋒利。好像知道是女子使用,拿在手中卻一點也不沉,順手好使,連剪握之處都刻些小花,普通一把剪子竟也能造得這般精美,忍不住誇道:「林大叔,你工夫可越來越精了啊。」

  小蓮慣做針黹,要分出剪子好壞也不難,林茂笑道:「哪的話,我年歲漸長,體力可不比從前啦。這剪子是我身後那小兄弟鑄的,他年紀輕輕,工夫可比我好得多。」

 

  小蓮瞧了何峰一眼,原來眼前這醜陋之人也有幾成本事,初時嫌他只因何峰對小姐頗為無禮,現下可收回一些鄙夷之心。那姑娘接過剪子一瞧,這剪子造得也挺好看,忍不住入屋瞧瞧其他貨色,要小蓮在屋外等候。林茂見她進來,趕忙拍拍屋內塵土,深怕那姑娘衣裳給弄得髒了。

  那姑娘四顧環視,只道他二人隨意忙去,不用刻意招呼。林茂雖聽她這麼說,但她千金之驅,哪敢輕忽大意,何況鑄煉房利器為多,一個不小心傷了她,自己恐怕在此處也待不下去了。那姑娘繞到何峰身旁,見他只專心鑄煉手中利器,瞧也不瞧她一眼,頗為好奇道:「我從沒見過你,你應當不是本地人吧。」

  何峰低頭不回,瞧得一旁的林茂又急又憂,低聲喝道:「蔡小姐在問你話呢,你快回答啊。」何峰望了一眼林茂,見他這副擔憂神色,定是怕惹怒了眼前這姑娘,終微微點了點頭。

  「我瞧你製作那把剪子也頗為精美,本事應當不錯了。這麼吧,我想你替我造一把匕首,你什麼時候造好,便送上府裡來。」

  何峰低聲道:「姑娘要匕首做什麼用?」

  「也許是防身,也或不備之需,總之你造好了,府裡有人問了,便說替我送貨而來,不用給門房的驗了。」那姑娘說完,輕踏蓮步,著小蓮慢慢走遠。

  何峰忍不住轉身望著她,一個姑娘家身邊帶著把匕首到底能做什麼,但他始終低頭沒瞧上那姑娘一眼,方才她神色如何也沒能探清。林茂見他癡望著那姑娘背影,連忙大手一揮,喝道:「別看啦,那姑娘不是你能配得起,再望下去,讓旁人知道了可不好。」

  「那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何城民這麼怕她?」

  林茂道:「咱們怕的不是她,而是她爹。你剛到此處自然不知了,她可是咱們相府的千金,姓蔡,單名一個嫣字,算莫也有十七了。這蔡小姐人挺好,對咱老百姓是客客氣氣,也頗善心助人,不過她爹就甭提啦。」

  「這蔡小姐要我替她製一柄匕首,你瞧,她能做什麼使呢?」

  林茂皺眉道:「他們這些大戶人家,什麼東西都不缺了,不定要你做來匕首玩玩。總之你趕及做好送了去,這筆買賣別拖遲了,我可不想與他們沾上一點關係。」

  何峰低頭不語,他雖沒瞧見蔡嫣神色,可她方才話中卻有些陰晦,無端要他製作匕首,絕計不是玩心一現。忽地轉念一想,他留在此處單只求財,旁人要做什麼使,與他又有何干係。

*

  何峰輕敲相府大門,果不多時,一人探出了身影查探,見何峰這般面貌,忍不住一嚇,躲回門後顫聲道:「你是人是鬼啊?」

  何峰罵道:「大白天的,你曾見過鬼嗎?」

  那人鬆了口氣,見他長得極醜,口氣也老實不客氣了:「你找誰?」

  「是你家小姐與我定了貨,我現下送上府來。」

  「拿來吧。」

  何峰冷冷道:「你家小姐說了,這貨她要親自驗收,不可交由旁人,你該不會想違逆她的意思吧。」

  那人皺眉一瞪,不耐煩道:「行了,我問問去,你等著吧。」

  那人大門一關,砰地一聲,將何峰擋在門外,連請他入屋暫歇、喝口茶喘喘氣都沒有,任他一人頂著炙陽,曬得汗流浹背。何峰一站就已半個時辰,等得早是心浮氣躁,這些下人仗著主人之威,各個囂張跋扈,狗眼看人低,當真是現實涼薄。終於大門又開,方才那位門房收起不敬之貌,客氣有禮地將何峰請了進去。

  那人帶著何峰走過偏廊,繞過主、後廳,直達後院去。相府不愧位於京城首要之處,在外頭初瞧,牆高樓深似乎占地極廣,此時入得府來,光是廂房就不知凡幾,何峰沒入過皇城,還道這兒與皇城之處應也差不多了。待到後園,各式奇花異卉爭相鬥艷,蒼樹翠枝遮了日頭,颯颯是涼風徐貫,讓人頓時清爽無比。涼亭有四、五處,全傍著園中綠池而建,府中家丁正餵養著池中爭食的錦鯉,如此花園雖稱不上巧奪天工,倒也有一番美景。何峰不禁暗自一鄙,這等幽景全是老百姓的血汗錢而建,百姓為了生計日夜暗愁,可就有人不聞世間疾苦,在此過得自在無憂。

  那人將何峰領至園廊盡頭,便道:「我家小姐便在前方亭子,你將東西送了去吧。記得別無禮望著咱們小姐,她千金之軀可不是你這小民隨便望得。」那人叮囑幾句,隨即離開此地,退了遠處暫候。

  何峰心中一嘲,那蔡嫣出得府來,見過的人哪曾少了,暗道自己只消將東西交了,便要他待在此處,他還不願停留,終往前方亭子走去。亭子中坐著一位姑娘,身著綠衣,背影婀娜,何峰曾見過蔡嫣的背影,一望便知眼前之人是她,只是蔡嫣似乎有些發怔,對後方的腳步聲聽而不聞。

  「蔡小姐,妳訂做的匕首已好,我送來啦。」

  蔡嫣彷彿一嚇,背影顫了顫,低頭不知暗撓著什麼,隨即微微一轉,輕聲道:「行了,你擱桌上吧。」說畢,又轉回頭去。

  何峰暗自一凜,那側容明顯哭過,心道這姑娘不知愁苦,家境已是這般富裕,還有什麼值得一哭。可他製好的匕首還未收回銀子,怎能立時回去,但見蔡嫣似乎憂煩,開口討銀一事未免有些唐突。

  蔡嫣發現何峰站在身後,竟無返回之意,這才想起她還未付清匕首的銀兩,連忙身子又轉,歉道:「不好意思,我都給忘啦。你著帳房拿銀子去,方才帶你進來之人會領你一去。」

  「謝謝小姐。」何峰低頭一禮,轉身便要離去。

  蔡嫣忽地不知記起什麼,趕忙又喚:「你先等等。」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蔡嫣有些躊躇,緩緩道:「帳房若是問起你,這支出是什麼細目,你便說……便說……」她從未撒過謊,這巧立名目之事竟也想得片刻。

  「我會說,小姐託我製了把小鏡,這小銅鏡隨身可攜,帳房不會懷疑的。」

  蔡嫣鬆了口氣,想這人如此善體人意,微微感激,便道:「謝謝你。」

  何峰點了點頭,心道這匕首她不知做來有何用處,既怕府中之人知悉,又何必多此一舉,但想此事與他毫無關係,與蔡嫣告辭之後,便隨那人一道離去。

 

  在鐵鋪一待又已過了一個月,何峰心道盤纏也籌得差不多,該是啟程遂師父心願而去。林茂與他相處一段時間,也知何峰心中已有大願,不多做挽留,反多支了兩個月月銀做為何峰盤纏一用,最後一日與何峰把酒言歡,盡訴離情,還道何峰若是找著異礦佳石,這兒便讓他作鑄煉之地。何峰大為感激,此次來京城一趟,若不是林茂好心收留,三頓恐怕也無著落,他二人離情難捨,終許有朝一日定會再逢。隔日一早,何峰收拾包袱,終離開了京城。

  何峰走出城門,不免有些不捨,城中掛念之人便只林茂,已足讓他依依不捨,他笑了笑,背了包袱轉身離去。城內喧囂之聲逐漸淡隱,往後一見,京城已離得甚遠,何峰朝前方邁開步伐,昂頭快步。忽地身後傳來一陣跑步聲,何峰轉頭一瞧,十幾名著差服之人匆匆跑來,何峰往旁一避,讓那群衙差先行而過,他們各個看來焦急,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何峰緩緩走在後頭,不多時那些人也跑得遠了,他往前走了片刻,忽然間,一旁草叢暗暗窸窣,他不禁停下細望,隱隱只見草叢擺動更遽,似乎暗藏一物,不由得暗凝心神,朝草叢間輕聲走近。何峰兩手一撥,頓時一聲驚喊從裡傳來,一雙明眸彷似恐懼地瞧著他。

  「蔡……蔡小姐?」何峰大為驚詫,愣在原處。

  蔡嫣不由分說將何峰拉了進來,這一拉讓他跌入了草裡,蔡嫣摀著他的嘴,急道:「你別嚷。」

  蔡嫣緊張地東瞧西望,見四下已無人跡,終於安下心來,放開了手,忙道:「對不起,我一時心急摀了你的嘴,你別見怪。」

  何峰蹲起身來,拍拍塵土,疑道:「妳躲在這兒做什麼,難道方才那群衙差是尋妳來著?」

  蔡嫣神色慌亂,忙道:「你該不會想把我的形跡給說出去吧?」

  何峰雖沒唸過什麼書,但做人可未必不明事理,聽蔡嫣這句話反似將他有些小瞧,不禁已是氣惱,冷冷道:「小姐要躲在此處,在下可管不著,今兒我離開京城,何時會再回來也不可知,妳不必擔心我將妳的事兒說出去。」說著站起身子,拾起了包袱,不再瞧她一眼。

  蔡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與何峰初次見面,便知這人心中頗有傲氣,連忙伸手拉了何峰的衣袖,愧道:「對不起,是我說錯了話,你別生氣。」

  「小姐千金之軀,小民哪敢與您生氣。在下要趕往別處去了,告辭。」

  「你要走啦?」蔡嫣緊緊抓著他的衣袖,面色驚慌。何峰本想離去,這衣袖卻讓蔡嫣抓得牢牢地,見她神色已是慌亂無助,暗蹙她到底為了何事私出相府,跑來這兒躲藏。但他與蔡嫣就只幾面之緣,何必為了她操心,便將蔡嫣之手撥開,淡道:「我要走啦,妳趕緊回家去,別在這兒逗留了。」

  蔡嫣縮回手來,再不開口多說,但那神情依舊不減愁鬱慌張。何峰瞧了,惻隱之心暗暗而生,心中一軟,想要開口詢問,忽聽得方才離去的官差的腳步聲往回跑來,正大聲叫喚著再尋幾遍。蔡嫣一驚,又躲回草裡,何峰連忙蹲低了身子,快道:「會讓他們發現的,快跟我走。」

  何峰抓起蔡嫣的手,兩人低身穿過草叢,奔快步伐逃了去。但兩人身形無疑壯大了目標,一名官差眼尖,連忙叫道:「那兒有人跑了去,咱們快跟上去看看。」

  何峰二人一步也不敢緩,在樹林間東跑西躲。原本那群官差追得還緊,可是林子茂密,他二人身形乍消乍現,一會兒工夫,連人都望不見了。

 

  他二人跑了許久,直到身後良久都無聲響,想來那群衙差追丟了方位,不知往哪尋去,心中暗暗鬆了口氣,終於停下腳步歇息。蔡嫣從未如此勞累,這一路跑來,差點連氣也接不上,撫著胸口直喘。何峰歇足了氣,心道他帶著一個姑娘,雖是將那群衙差暫拋身後,但終究不能多留,連忙抹了抹汗,又道:「咱們不能在此停留,那群衙差不會放棄的,快走吧。」

  蔡嫣搖搖頭,喘道:「我……我走不動啦。」

  何峰抓起蔡嫣的手,急道:「不能歇太久,他們很快就會追上。」

  何峰一番拉扯,蔡嫣手無縛雞之力,怎耐得何峰這股蠻力,只得再行,但她走沒幾步,雙腳已是又痛又顫,根本無力再多走幾步。何峰有些心浮氣躁,今兒他多管閒事幫了這大小姐一忙,怎知她竟如此嬌弱,不過跑了二里地就吃不消,連人也拉不動了,忍不住氣沖沖道:「妳今兒私出相府,就該知道會為此受苦啦。別再這般拖遲,衙差若是追了上來,連我也脫不了干係。」

  蔡嫣讓他一罵,眼眶頻頻滾淚,低聲道:「知道了。」

  蔡嫣走了幾步,頓時雙腳一軟,整個人跌了去。何峰一驚,急忙蹲低一瞧,只見蔡嫣雙足的繡花鞋已微微滲出了血,她一身裙襬遮了雙足,難怪一時沒能發現,才知她方才確是真難再走,心中隱隱愧疚。蔡嫣不將自身之痛說出,料想定是不願讓他擔憂,一路忍著痛逃跑,此次私出相府,看來真是決心已定,何峰收回氣苦之心,歉聲道:「妳雙腳受了傷,不能再走,我背妳。」

  蔡嫣忙道:「不用啦,我還能走。」

  「別推三阻四了,這一耽擱,那群衙差可又追上了。」

  蔡嫣一羞,但想何峰所說也是不錯,她縱能行走也走不了多遠,到時連他也拖累了,終伏上何峰的背,兩人盡速離開此處。蔡嫣輕靠著何峰的肩頭,她從未與陌生男子如此親近,越想越是羞澀。這何峰相貌雖是難看,但心地與樣貌卻大大不同,他本可以拋下自己離開,如今卻好心地助她離去,不由得頓生依賴,安心地倚肩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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