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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入地府一趟,龍王也心懷忐忑,連連請閻王多多照應他三人。閻王允諾,拱手一辭,龍裔三人未及話別,須臾間,如墮深淵。一會兒功夫,他三人暫緩驚懼,雖有冽風於下颯上,可站似安穩,半分不晃,心頭逐漸踏實。可地府何時為盡,他們也無法篤定,寒風颼來竟已過半個時辰。

  陰風乍停,瞬間只覺悶氣不通,閻王也無多說,邁開腳步往前就走,龍裔也隨即跟上。毛馬二人什麼也瞧不見,聽聞腳步,只得如瞎子摸象般瑟窣前行。本來時刻一久,雙眼逐漸適應,隱隱終能見物,可無論走了多久,毛馬二人只覺眼前遭人遮掩,除了黑還是黑。

  毛大鈞耐不住道:「閻王,請問還要多遠?」

  「不早就到了嗎?」

  毛大鈞慌道:「可我們看不見呀。」

  閻王停下腳步斥道:「你們怎不早說?」龍裔掩口輕笑,也斥自己沒發覺他二人的異狀。

  「咱們是這種情況,你壓根一點也不知道?」毛大鈞有些氣急敗壞。

  閻王訕笑道:「平素哪有生人來訪,要下陰間除非是鬼,我一時哪想得許多。行了、行了,凡人的雙眼本就瞧不見,只有鬼眼才能看得一清二楚,既然你們是相助解除水患而來,我就破例讓你們暫生鬼眼。待回陽間時,你們可別忘了還給我,要不往後見得鬼可多了。」

  閻王朝他二人腦門一拍,只見毛馬二人額前突生一隻青眼,轉瞬又消。毛大鈞摸摸自己腦袋,正想開口胡罵,怎知眼前激光驟現,這還不只,方才一路什麼感覺也沒有,生了鬼眼,身子頓感熱燙。他二人終於看得見,以為遍地都是鬼魂,哪知這寬敞偌大之地,除了熱息充塞,一隻鬼都沒有。

  「鬼在哪?」毛大鈞東張西望,好似想見見幾隻鬼。

  馬銀霜忍不住輕罵:「胡問什麼?」

  「不是地府嗎?怎麼連隻鬼也沒有?」

  閻王嘆道:「都已帶至一處避難去了,這只是第一層,餘下的全給淹了,想輪迴也沒法子。不過瞧見那些鬼,對你們可未必是好事,此處淨空,我也好從容帶你們前去與大夥商議。」

  龍裔忙道:「閻王此次帶咱們下來,只怕地藏王會怪罪……」

  「不要緊,眼前災劫為重,相信祂會通融。只盼你們真能想得方法,助地府早日解除水患,我私自帶你三人下地府之罪也好有個開脫。」

  龍裔道:「閻王請放心,我們定會竭心助地府化解災劫。」

  「希望如此,不多說了,咱們快走吧。」

  大夥繼續隨閻王前去,這地府不知何處是個終,不過才走了一刻,周遭景象萬變,猶如走馬看花。閻王好心解釋,眾人才知眼前景象乃為人心所引,故人人所見不同。言下之意,越是良善之人,所見景象越是開闊祥和,反觀生前作盡壞事,深怕此行將受極刑,那便如處阿鼻。

 

  霎時景象大轉,三人頓驚,不知何時闖入一房,房中十多人青臉瞪視。馬銀霜約莫一數,房中圍桌依序而坐有十七人,加上領路閻王恰好十八,肯定是十殿閻王與八路冥神,桌的另一端定是正席。這正席之人垂眼不語,望有生人也若不見,隱隱生威,他三人已知分明,正席為首乃是地藏。

  閻王示意他們勿輕舉妄動,隨即匆匆走近地藏王身旁,附耳說了幾句。地藏王不作表示,只見閻王入席,獨留馬銀霜三人手足無措站在原處。

  「諸位前殿先行商議。」地藏王驀地站起,十八人紛紛點頭,目視著地藏王途經眾人,走到馬銀霜三人跟前,只道:「你們隨我來。」

  地藏王領頭一走,話語生威,令人莫敢不聽,三人只得跟去。只是地藏沉默,景象雖轉了又轉,他三人也不敢開口。終於來到一處湖泊,地藏王面色凝重,望著湖泊不發一語。湖泊廣無岸處,倒似一片海洋,三人紛紛想道,地府之大無窮無盡,湖岸遠至何處自然也望不見了。

  「地府餘下十七層全沒在這陽水裡。」

  馬銀霜三人詫然,才知湖泊不是天生,原來是陽水積處。地藏王蹲下身子,舀起一水,任水從指縫中緩緩流下,神色頗為愁苦:「地府百年之災,我等竭心思慮也化不了災禍。本來陽間之水怎麼也不可能灌入陰間,地人二界不是各處,乃是同地,全仗陰陽兩分。若不是仙氣破除陰地,陽氣乍然而進,陽水也不會趁隙而入。」

  龍裔道:「地藏王,地人二界相依相存,地府釀災連帶也影響凡間遭劫,我等正是憂此大患,才會請閻王送我三人下來。此一災劫,地人二界更該同心協力,請地藏王容我等傾出自身之力化解這劫難吧。」

  「不錯,地人二界是該攜手化劫,如今魂魄不容於地府,凡間定然大生禍災,若還拘泥兩界嚴法,只枉生無盡苦楚。」

  龍裔又道:「地府水患,咱們已知悉來龍去脈,靈龜神力大耗,難以擔負溢防,防石不堪久用,於是百年來災禍仍頻。龍王提過,地府冥石已作補天石,僅存餘一用作地府入口,要想補洞,除非找著神石化身的五色使者。」

  「五色使者守在女媧元魄,天界找無可找,此一方法我早想到,可惜查無所獲。」

  毛大鈞道:「地藏王,補洞雖無良法,但積水不可不除,只要除卻積水,災劫自然消了大半。」

  地藏王搖頭道:「積水自然要除,可惜無物可用。陰地乃是仙氣所破,倘若再開一洞,只會灌進更多陽水。除非此物有仙氣之息能開一洞,又屬至陰阻陽氣倒進,再者能耐深處阿鼻極陽之火,除出陽水後,再以此物永久封住洞口,才能化解。」

  難怪百年來,地藏王仍無法子除卻積水,普天之下哪有何物屬至陰,不費吹灰之力擋了極陽,而又有仙氣之息,地府百年來想無他法,又豈是他三人短短時間就能想到。

  地藏王道:「爾等不必急於一時,來者是客,我已遣人替你們找了住處,不妨先稍作休息。」

  馬銀霜三人點點頭,隨地藏王離開湖泊,一路上,馬銀霜想及況傳宗,躊躇著不知該不該開口。地藏王領他三人到了一處,已有鬼廝靜候,見他們已到,隨即敞開房門,龍裔忽爾道:「地藏王,小的尚有一事想問,不知……」

  「但說無防。」

  「前陣子,我等清除金霞鎮屍劫,同行一友不慎讓鬼將抓入陰間,此次雖是助地府水患而來,心中也想助我那朋友離開。不知地藏王能否通融,將我朋友放回陽間。」

  地藏王疑道:「有這等事?我與諸位前殿煩心水患之事,餘下小事尚無心打理,這事兒我會好好詢問,晚些再答覆你。」

  「多謝地藏王。」地藏王朝一旁鬼差多番叮囑,這才轉身離去。

 

  地府一日轉瞬即過,幾日下來他三人醒了睡、睡了醒,莫說地藏,連之前領路的閻王也沒現身。毛大鈞貪睡,如今也睜著老大的眼睛,一屁股坐起身來,嚷道:「我睡不著啦。」

  龍裔笑道:「人間一天,地府一月,咱們過慣陽間時辰,確是難熬。」

  毛大鈞跳下床:「這麼睡法,我骨頭都鬆了,還不如出去找找,不定這麼巧就碰見義弟。」

  「你別莽撞,這兒是地府不是陽間,咱們不能壞了地府的規條。」馬銀霜阻止道。

  「那咱們也不能在這兒乾等,不妨去找地藏王通融,容我們四處找找義弟。義弟讓鬼將抓了進來,地藏王不知他在何處,反正我們無聊得緊,地藏王問便問了,我們便找我們的。」

  毛大鈞心浮氣躁,說完了話,奔到門前就想闖了出去。馬銀霜二人急忙跟了攔阻,只見門一開,鬼差隨即擋在門處,喝道:「你們想做什麼?」

  「我們要找人。怎麼,我們又不是鬼,把我們關在房中不讓出去是不是?」毛大鈞喊道。

  「大膽,地府哪容你們四處亂闖。」

  毛大鈞瞪道:「我就大膽了怎麼著?」馬銀霜著急抓著毛大鈞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卻不想讓毛大鈞輕輕撥開,彷彿不顧一切想衝出房門,一秒鐘也待不下去。龍裔也急,心想這些日子來,毛大鈞性子已不若往常衝動,懂得瞻前顧後,怎這會兒來到地府,從前的猴性子又冒了出來。

  「敢出一步,別怪我不客氣。」鬼差怒道。

  「不可放肆。」

  閻王大喝一聲,身旁緊隨著的還有地藏王,鬼差一見連忙退去一旁,毛大鈞頓時也消了氣燄,不敢無禮。龍裔連忙解釋:「地藏王,咱們只是心急我那朋友生死,並非有意,請地藏王息怒。」

  閻王道:「鬼差不讓你們出去也是好意,若無地府之人相伴,只怕沒一會兒功夫就迷失此處。地藏王知你們是陽間之人,肯定不耐地府時辰,才特地一早就過來。」

  地藏王道:「不用多說,僅此一次,萬不能犯。你三人跟著來吧。」

  毛大鈞闖禍再先,不敢再隨意開口,馬銀霜心中也氣,毛大鈞怎都不聽話,這口氣擱不下,忍不住輕輕扭了他的手臂。怎知毛大鈞痛嚷一聲,前頭不明所以,紛紛停下腳步轉頭望著他二人。馬銀霜二人連忙低下頭來,龍裔皺眉搖頭,地藏王好不得才饒了毛大鈞無禮之過,他二人怎麼還不知分寸,安靜不到一刻又惹出事來。

  「馬姑娘率性而為,驅魔龍族馬家也是名響三界,你三人不必這般拘謹,任何話都可說出來,這樣暗暗扭他手臂可吃疼了呀。」地藏王搖頭一笑。

  馬銀霜訕訕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地藏法眼。」

  地藏王微微一笑,轉頭就走,馬銀霜與毛大鈞低聲互罵了幾句,龍裔一旁輕斥,他二人這才住嘴。只見又來到一處房外,不同的是一旁鬼差少說十來人,地藏王撤走鬼差,親自開門由他們進去。

 

  房中之人聞聲而站,也不知關在此處有多少時日,門一乍開,二話不說就撲上前去。地藏王從容舉掌一擋,那人硬生生朝後一飛,撞壁跌了下來。馬銀霜三人仔細一瞧,登時欣喜若狂,往屋內一奔,四人作擁一團,摟著那人喊道:「義弟。」、「世兄。」

  原來那人就是況傳宗,眼見馬銀霜三人將他緊緊抱住,還道只是腦中幻想,久久不敢相信,直到他三人連番詢問,又抱又笑,神智才恢復過來,怔道:「真的是你們……」

  毛大鈞喜道:「這些日子你好不好?我們千辛萬苦才有法子下來找你。」

  況傳宗一別雖只數日,可在地府卻似過了數年,他因還有陽軀,陽壽未盡,是以不同一般鬼魂。那日讓鬼將抓入陰間,閻王審過後,雖說可讓他回陽,只是得暫待幾日,待地府放關條文一過才行,於是將他安在房中,沒料到這一住竟已過了數年。冥神因地府水患之事,竟爾忘了況傳宗此人,遲遲未出放關條文給鬼差。等待日子一久,況傳宗整個心性大轉,暴躁不消,鬼差壓制無用,不知不覺竟多添鬼差堅守。總之地府上頭不聞、下頭不問,讓況傳宗多添了幾年孤單寂寥。

  地藏王嘆道:「我問過之後,才知這是我們地府疏忽,冥神已讓我重懲,可無論如何已對況傳宗造成傷害,你們可隨意將他帶走,不用再等關文。至於如何彌補他所受之事,待我與閻王商議後再行補償。」

  況傳宗喜極而泣,等了數年終於可以離開這鬼地方,期間他打傷了不少鬼差,也無法消其憤怒,直到今日才除了怨怒,站起身來擦了眼淚,說道:「不用了,只要能夠離去,我已開心了。」

  地藏王點頭道:「好,你們在此敘敘舊情,鬼差我已撤下,只不過地府不能隨意亂走,望你們嚴守此戒。」

  大夥多番言謝,待送過地藏王,四人回房之餘,忍不住又相互擁抱。馬銀霜等人圍著況傳宗而坐,又瞧又笑,如今況傳宗完好如初,又得地藏王親口允諾,返回陽間不再是奢望。況傳宗想著,忍不住淚充眼眸,以為自己再無回陽之機,此次若是返回,定要好好一盡孝道。

  況傳宗擦擦淚道:「你們一定很辛苦才找著下地府的法子吧。」

  毛大鈞心疼道:「再如何辛苦也要將你救回來。這一個多月,我們幾乎失去希望,幸而地府水患釀災,咱們才能順理成章下來。」

  「原來陽間才過了一個多月,我在這兒卻好似過了數年。你們再不來,恐怕我就熬不住了。」況傳宗黯然道。

  馬銀霜道:「世兄,莫說是你,連咱們不過待了幾日也已難熬,要不你義兄也不會大吵大闖了。待咱們返回陽間,再好好為你慶祝。」

  「不用慶祝了,我也沒怎麼受苦。我只掛念爹娘的身子,待咱們返回之後,我想回鏡泊湖,好生侍奉爹娘,再不遠離二位老人家身邊了。」

  毛大鈞笑道:「義弟,你這份心意,我們何嘗不知,月兒說這是你臨終遺願,已親自上鏡泊湖接你爹娘下山盡孝,此刻不定早在松柏鎮安心住著。咱們回去後,可先至松柏鎮瞧瞧,況大叔他們應當在那。」

  況傳宗大為感動,他悶在此處數年,無時無刻不掛念爹娘,沒想到慕容月肯將他爹娘當成親人般侍奉。他自知從未為慕容月做過什麼,雖說相伴一年,也不過陪她談心說笑,這一想,心中萬分感激,除了謝意還是謝意。

  馬銀霜嘆道:「當初聽聞你死訊,月兒很是傷心,那日她毫不猶豫,決定親自上鏡泊湖接你爹娘下來,我內心也是萬分愧疚。這事兒應當由我去做,她卻堅定不移地攬下。」

  「鏡泊湖如此難行,她一個姑娘竟為我冒險而去,這次出去後,我一定要好好謝她。」

  況傳宗等人互道這一個多月來發生之事,終於明白馬銀霜等人是如何下了陰間尋他,也甚為欣喜終於找著靈龜的下落,馬家戰衣總算湊足三寶。況傳宗也道這數年他是如何待在地府,幸而地府之人不視他為鬼,除了嚴禁他外出,倒也好生照料。只不過他悶著緊,幾次與鬼差衝突、大打出手,聽得毛大鈞也頗至興頭。

 

  龍裔內心也是欣喜,他雖說得不多,也慶幸況傳宗此次未逢苦楚,捱了數年總算盼到回陽之機。若不是此次水患,他三人定要一闖,況傳宗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況傳宗道:「龍大哥,你怎都不說話?」

  龍裔嘆道:「我心中只有感激。你因為救我,斬了鬼將抽我魂魄,我才免於一死,可卻累得你受困數年。每想到此處,我心中時時無法安穩,老天垂憐,還是讓我們找著你了。」

  「龍大哥,你別這麼說,倘若是我,你肯定也會捨命相救,這是意外,我根本不曾怪你。只不過我臨去之時,鎮龍刀也撒手失去,不知鎮龍刀你們有無找著?」

  毛大鈞笑道:「你身在此處還念念不忘鎮龍刀,你應當想著如何出去才是啊。」

  況傳宗搖頭一笑:「鎮龍刀傳了千年,怎能讓此刀在我手中失去。況且它伴我一年,我早視鎮龍刀為良朋益友,若不是鎮龍刀,幾番出生入死,我哪還有命回來。」

  「世兄,你放心,鎮龍刀並未失去。月兒已將刀帶回況家,她當這是你的遺願,怎麼也不肯讓鎮龍刀失去主人,定要親自帶回交到況大叔手上。」馬銀霜道。

  況傳宗不由得一嘆:「月兒真是用心良苦,為我做這麼多事,我真不知該如何回報。」

  「鎮龍刀……」龍裔心神乍失,喃喃自語,只見他來回踱步,神情凝重,毛大鈞忙道:「龍裔,你怎麼啦?」

  龍裔神情忽轉欣喜,轉身對眾人道:「也許有法子除去陽水了。」

  眾人大為詫異,紛紛追問,龍裔一刻也待不住,轉身出了房門,大聲叫喚幾句,眾人也連忙奔近,鬼差果然尋聲而來,一問之下,得知龍裔有事與地藏王商議,隨即前去轉達。一會兒功夫,鬼差答覆回來,領他一行人前去與地藏王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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