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我一向樂於忙碌，坐在辦公椅太久，我反而覺得像長了刺。只是方翊安那傢伙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幾天來跟他解說這麼多，他總有一堆疑問，我真懷疑他怎麼坐上這職位。

　　「這件專案的成品我已經完全做好了，因為從頭到尾都是我處理，客戶那裡已經習慣找我，明天的會議你就帶著成品匯報就行。既然Allen這麼偏心，想讓你大出風頭一次，把我的功勞記在你頭上，我就勉強吃點虧。」結束解說，我關上文檔。

　　我不齒橫他一眼，卻見他一雙眼似乎望著我發癡，連忙敲桌：「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當然有，從我進公司那一天，我記得最深刻的就是妳作為講師向我們這群實習生，解說如何成功作為一名廣告人。我還記得妳神采飛揚的模樣，那時妳還是......Senior Designer對吧？妳一定不記得我，可我就沒忘過妳。」方翊安撐著腮，微笑看我。

　　「如果你精蟲上腦的話，拜託你先去洗臉！」我橫眼瞧他，重重呼口氣。

　　方翊安大笑幾聲：「我真喜歡看妳生氣。」

　　「這是我花費精神完成的，請你正經一點。」我狠狠瞪著一雙眼，要笑就趁這時候笑，我一定會找到機會把你踢出去：「這次的匯報關係著一個月後的汽車展銷，能不能順利推動這件專案，拜託你給我放十成的心力。Allen很重視，我可不想他到時埋怨我，如果你的無能牽連到我，我不會放過你。」

　　「放心，其實我都看熟了，該知道的也都了解，我很有信心。至於我無不無能，妳不都知道了嗎？」方翊安嘻皮笑臉回答。

　　「你......你嘴上再騷擾我一次，我就告訴Allen。」我僵著臉。

　　「容夏，我知道我們的開場不好，妳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好好向妳介紹自己。」方翊安站了起來，走來我身旁，半坐在我辦公桌上，伸出手用力按著我放在桌上的一隻手：「不如待會下班的時候，我請妳吃頓飯，就當我慰勞妳的辛苦，感謝妳把這件專案作得這麼完美，讓我在公司能快些站穩腳步。」

　　「叫我杜小姐。」我撥開他的手，「給我下來，這是桌子不是椅子。還有以後你跟我之間的距離至少維持在一公尺以上，你敢接近一公分，我就告你騷擾。」

　　「看來短時間是不能化解妳對我的偏見了。」方翊安鼻嘆一聲，走回位置去。我懶得接話，拔出外接硬碟直接交給他：「成品我給你了，再看熟一點。你可以出去了。」

　　方翊安微微一笑，沒說話就離開。我鬆了口氣，雙手靠在桌上撐著額，雖然不甘心把心血讓給別人，但事已至此我也沒法再挽回。我抬頭望向窗外，頓時皺眉，明明薩姆的辦公室已經空了，又大又明亮，這個無恥的人偏偏要選擇我對面的辦公室，光是看他一秒鐘，我就想吐。

　　方翊安已經將簡報投射在牆上，我見他煞有其事站在牆邊，似乎正對著空氣解說，慎重模擬明天的會議。我望著他的舉止，沒想到他正經起來還挺像這麼回事，光是看手勢就知道他的演說如何抑揚頓挫，就連笑容已益發燦爛不少。我怔怔想著，如果不是他這麼卑鄙，好好當個同事也不是什麼難事。

　　突然間方翊安朝我望來，歪著頭露出白牙笑了，像個陽光的大男孩。我心頭一跳，趕忙轉過頭去，佯裝觀看著螢幕。神經病，沒事我幹嘛臉紅。

　　「是，我是杜容夏。」一通電話及時救了我：「沒問題，來得及修改，明天的會議您放心，一定能準時進行，就交給我吧。」

　　掛了電話，我很快站起身，打算找方翊安修改簡報的內容。霎時間我突然停了腳步。老天都幫我，杜容夏，妳不能放過這次的機會，好好想想怎麼利用。我抬頭望了方翊安一眼，明天就算踢不走你，我也要你萬劫不復。

　　很快我回位置上翻開抽屜，很多人都嫌我杞人憂天，我這雖然不算什麼優點，終於還是給我帶來回報。一模一樣的外接硬碟，我立即接上電腦，思索有什麼能讓他跌得更慘，一想到他色咪咪的嘴臉，我低頭笑了。



　　我幾乎是開心哼著歌，解開上衣一顆釦子，拿面紙沾了些香水，輕輕湛在脖子。不用太濃，太濃顯得處心積慮，只要能勾住他的視線就行。我將外接硬碟放在口袋，慶幸自己看在它的輕薄袖珍買了，就算他注意到，了不起也以為是手機。我起身走到方翊安辦公室外，他已經正準備收拾東西下班。
　　
　　「妳怎麼過來了？」方翊安走到門口與我撞面，臉上透著微微意外。

　　「江和汽車剛剛來過電話，說有些資訊被誤植，讓我們趕快修改。」我走到他身邊，微微停了幾秒，輕輕甩了頭髮，便走去辦公桌。方翊安亦步亦趨尾隨我，就像一隻蜜蜂想停在花上，我微微瞧他，心頭已笑──讓你採花，我會你知道花瓣後有隻黑寡婦。

　　「快坐下，硬碟呢？」我軟軟靠在他桌子，朝他笑了。方翊安很快坐下，手忙腳亂在公事包找鑰匙，才將抽屜開了取出硬碟來。我微微彎腰，裝著自己已準備觀看螢幕，隨即轉頭對他笑了笑，帶著低喃軟語：「快放進去啊，別讓我等。」

　　方翊安睜著一雙大眼看我，果然就和那晚的神情一樣，他很快呼出口氣，打算接上硬碟。我自信自己的背影還有點勾人的能力，他想接上硬碟就得自制越過我的臀部，是正人君子，應當就會叫我移開，如果是下半身思考的無恥之徒，還不藉機嗎？方翊安，就讓我看看你有多無恥。

　　「容夏，妳幫我接上，我位置不太方便。」我有點意外，怔怔接過硬碟，心中已開始忐忑，千萬不能慌張。

　　他打開簡報，我一條條指出哪裡該作修改，上半身也移他越來越近。我餘光瞥見方翊安不自覺將頭湊了過來，似乎正在嗅著我頸間的香氣，我裝做沒看見。你就嗅吧，那是毒氣，不是香氣。

　　很快大功告成，方翊安關了電腦，我起身背擋著那個外接硬碟，一隻手強忍緊張想偷天換日：「好了，這樣明天的會議就沒問題了，早點下班吧。」

　　「妳故意的對不對？」方翊安帶著笑忽然逼近我，我心頭一震，難道他發現了？

　　「妳擦香水了，為什麼，想勾引我？」方翊安笑了幾聲。我瞪著他，果然是無恥之徒，虧我剛剛還有點對他改觀：「難道全天下只有你一個男人，我不能有約會嗎？」

　　「約會？我沒有允許。」方翊安忽然垮下臉。

　　「神經病，我需要你允許嗎？」我輕聲駁斥，很快背轉身去，立即將外接硬碟舉在他面前：「快收起來，不見的話你明天拿什麼匯報？」

　　方翊安大動作開了抽屜，又重重關了，我愕然望著他，這傢伙該不會在生氣吧。

　　只見方翊安將鑰匙收回公事包裡，我再也不瞧他，打算盡快回到辦公室將換來的硬碟收進袋子。當我收拾妥了踏出辦公室，差點與方翊安撞個正著。

　　「跟我去吃飯。」方翊安板著臉。

　　「我不要，我有約會，不想遲到。」

　　方翊安突然用力抓著我的手，我登時詫異，半拉半扯間，我已被他拽進電梯裡去。我氣急敗壞，用力打著他的手臂，「放開我，你抓得我很痛你知不知道！」

　　「妳跟誰約會，肯定不是同事，哪裡認識的，網路？」方翊安鬆開手，站在我面前逼視。那雙眼就像豹子的漆瞳，正目不轉睛盯著獵物，我強忍慌顫：「你......你、你想怎麼樣，難道你以為我把自、自己給你，我就是你的所有物嗎？」方翊安驀然神色鬆了。

　　「我只是想請妳吃頓飯。」方翊安撇過頭。我低頭一想，方翊安能坐上這個位置應當不是僥倖，我不能讓他明天有時間再去看那塊硬碟，一定要拖住他，隨即輕聲道：「就一次，以後不要再騷擾我了。」

　　吃過飯後，方翊安帶著半醉的我回家，他下了車門來到一邊扶出我：「要不要我送妳上樓？妳今晚喝得有點多，車又在公司，明天要怎麼上班？」

　　「沒關係，你快回去吧，我明天搭計程車上班。你不用緊張，現在計程車很安全......」我軟軟靠在他身上，在他鼻下微微喘息，等著我想聽的答案，「我早點出門來接妳好了，剛好也不會塞車。容夏，等我到樓下會通知妳，妳乖乖等我，別搭計程車。」

　　賓果──

　　我輕輕點頭，嘴角已忍不住笑了。明天你就會被我啃食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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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夏，我到了。頭會疼嗎，要不要我乾脆幫妳今天請個假？」隔日方翊安準時出現在我家樓下。請假，那我怎麼看好戲：「沒關係，我吃顆普拿疼就行。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再等我一會兒，我不會耽誤你的會議。」

　　「妳慢慢來，不催妳。」掛了電話，我笑了，好整已暇吃早餐。

　　吃過後，我悠閒挑著今天該穿什麼樣的衣服，既然方翊安一會兒就要萬劫不復，不如就給他雙眼吃點冰淇淋好了，何況今天的主角才是我，當然要艷光照人。我薄施脂粉，噴點淡香水，選擇網襪隱隱若現自己小腿的曲線，再配上高跟鞋就搖曳生姿，在鏡前再望自己一眼，我自信出門。

　　見我下樓，方翊安很快下車為我開車門，我佯裝還有些不舒服，走到他面前，微微靠在他胸膛一下。方翊安很快攙牢我：「如果真不行的話，不要勉強。」

　　我朝他一笑，隨即坐進車裡：「我可以，快出發吧，別遲到了。」
　
　　方翊安很快發車，途中他微微瞧我：「是要遮掩宿醉嗎？妳今天似乎刻意裝扮了。」

　　「不好看嗎？」我側頭瞧他，方翊安低笑一聲：「不，妳這樣很美。妳似乎對我的態度好一些，是願意跟我修好？」

　　「總不能每天都板著臉對你生氣，太累了。何況你也沒說錯，你情我願，我怎能怪你，就算那晚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你就當我這幾天太過小題大作，我們都是成年人，行為是自己負責，我的確不該這樣對你，你不會再生氣了吧。」

　　「我沒有對妳生氣過，其實我也有不對，不該隱瞞妳。妳能給我機會，我感到很開心。容夏，我們可以重頭認識，只要妳願意了解我，就會知道我不是妳想像的那種人。」方翊安輕輕抓著我的手，笑裡看來還真有幾分真誠：「我從沒想讓妳委屈，妳可以先觀察我，再......再考慮願不願意跟我交往。」方翊安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害羞，這會兒竟然沒敢看我，只一個勁地笑。

　　我只感到想吐，好容易才逼自己接上話：「我會觀察的。」

　　來到公司，會議還有充裕的時間，我暗暗心焦，客戶還有二十分鐘才會到，如果方翊安這時發現，我做的一切完全泡湯，反而輪我墮入地獄。我抬頭一望，艾倫已前去方翊安的辦公室，似乎要他帶上成品先到會議室做好準備。我焦急一站，等艾倫前腳一走，立時就搶進他辦公室去。見我前來關心，他神情似乎有些欣喜。

　　「會緊張嗎？」

　　「本來不緊張，可是見妳這麼在意這次會議的成敗，我現在真有點緊張了。」方翊安微微一笑：「Allen還在等我，我先過去。」

　　「欸，等一下。」我匆匆站他身前一步，煞有其事替他整理儀容，雙手輕輕抓著領帶，我抬臉距他的下巴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別忘了，你可是代表我，你成功了我也沾光，一定要替我打贏這場仗。」

　　「容夏......」方翊安隻手抓著我的手，他低下頭來幾乎就快和我鼻碰鼻，我可以感到他急促的氣息呼在我臉上：「放心，我不會讓妳失望。」

　　「你的領夾呢？」我沒料到他會這麼正經，趕忙岔題離開他的視線。

　　「我沒用領夾的習慣。」

　　「真是，用領夾會給人感覺俐落。用我這個吧。」我從髮上摘下有小白兔樣式的髮夾，替他別在領帶上，方翊安低頭一瞧，笑了幾聲：「我用這個會被人笑。」

　　「你就當作，我也和你一塊在戰場。」我凝視他的眼，方翊安愣了愣，隨即用力點頭。在我催促下，他終於離開。

　　剩下的十分鐘，夠凌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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