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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東子負傷西逃,一路上跌跌撞撞,天機那兩手傷他可謂不輕,半途上總是咳血,有時連血也咳不出了,一個淨兒地乾咳。他得師父之令,多日來暗中探查,今日總算有了頭緒,那傷他之人不管是什麼來路,只有一點肯定,他是衝著師父來。他得盡快回覆師父,以師父的智慧定能全盤剖晰,早些準備禦敵。

  但此刻他實在疲累痛楚得就快走不動,心神一鬆,索性躺在地上喘息。那人將他神力盡化,縱然師父治得好傷勢,可這輩子他也成了無用之人,還有什麼能力待在師父身邊,這一想不由得想起過往。

  麒麟一族向來只傳一脈,不若龍族還有旁支,家族可謂勢單力薄,每每因人世震盪之時而亡,輔仁者而誕,他是瑞獸,這是人類對麒麟的尊詞。兩千年前,他誕生人世,因人世已有仁者誕生,他的出現是要隨仁者澤福天下,造福百姓。但他猶豫了,眼前所見卻是戰禍頻及,這是怎地世間,這樣的人類怎有資格受他福澤。

  『你對人世感到失望嗎?』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師父,師父沒望著他,只望著人間大地,那是一種深沉的痛心,師父的表情是這麼說著。『我也是,所以很久以前我就放棄了。』

  『你也跟我有一樣的使命嗎?你也是天界之人?』小東子問了。

  師父一笑,不回答他的問題,轉身緩緩離開。望著師父的背影,小東子心中忽感酸苦,不由自主跟了上去,他心中隱隱有了敬畏,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不怕跟了我,誤了你的職責嗎?』

  小東子不知哪來的勇氣,只道:『我想走自己的路。』

  『好,我收你為徒,咱師徒二人共創自己的樂土。』

  自此,小東子隨了師父而去。過不了多久,天庭果然因他怠忽職守而出兵拘拿,他反抗之下身受重傷,師父聞訊而來,不僅化解他的危難,還為了他走訪天界。不知用什麼方法,小東子不僅不受拘捕,反而仍享仙獸之名,他大增感激,對師父是永無二心。師父對自身之事向來少提,只道自己也是個叛出之人,因為他有一願心,要創造大地極樂之土。小東子聽了,不免激昂榮耀,這是師父的心願,一個偉大志願,他定要助師父完成。

  可惜沒有人了解師父的苦心,多年來盤古試圖殺害師父,也因為如此,小東子隨師父四處雲遊。盤古他從來沒有見過,師父總能在追殺將至前離開。

  千年前,師父突然失蹤,只留訊道要收拾一個對他有害之人,要小東子耐心等候。小東子大為慌亂,深怕師父此後再也無法回來,四處尋了去。兩個月後,師父安然而返,終於說了些有關自己之事。小東子明白了,原來師父的同門終於派人來此,師父先下手為強,這才全身而退。

  原來師父是超脫三界六道之人,為了監督人世,很久以前就來到這裡,久到連師父都不願回憶。小東子才知道師父的使命比他更為沉重,那積壓許久的失望經過這麼多年的沉埋,已經轉換成絕望,他不惜一切叛出,為的就是要滌清蒙垢許久的大地。師父當然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終有一天會受到同門的追殺,他一聲不響失蹤,便是要將那阻礙他之人徹底除盡,只可惜師父本事不及,只能將那人的記憶暫時封埋。

  記憶縱失也有記起的一天,那人遭師父陷害,終有一日會找上門來。師父不知是不是已感危難將至,語重心長對他說道:『小東子,師父終究會逃不過同門之人追殺,你跟著我,難免因我而受到牽連,這是師父的願心,我是一步都不會退讓。但你不同,我保了你仙獸聲名,你還是離開師父,回歸天界盡你的職責去吧。』

  他記得自己當時哭得淚流滿面,跪在地上又磕又求:『師父,縱是天下人不懂你那又如何,我小東子懂。師父的弘願大志,我定要助師父完成,就算到死無法見得師父完成雄願,我也心甘情願。』

  『好,難得你對為師如此忠心,咱師徒就放手一搏。師父答應你,在你死前,定會讓你見到這屬於我師徒倆的祥和世界。』

 

  小東子想著,不覺淚水湧了出來,師父還沒創造極樂祥和的國度,他不能現在就倒了下去。小東子咬牙站起,神力化了又如何,他還有一雙腿,用走的終能走到師父身邊。

  驀地,一群人忽然擋在前方,小東子暗自一戒,至少十餘人,衝著他各個是不懷好意、陰惻暗笑,忍不住大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主人,應當是他不會錯了。」

  那居中傲然之人笑道:「不錯,一定是他,這兩個月可耍著我們好啊。但我鼻子可不差,他身上的氣味縱是再化身無數人,也絕計不會錯了。」

  小東子怒道:「你們嘀嘀咕咕什麼?」

  那傲然之人轉頭瞧他,似笑非笑:「仙獸麒麟,我找得你苦啊。你今兒落在我手上,別妄想能逃了出去。」

  小東子心中一驚,莫非他將有一劫,指的就是眼前這些人,叫道:「我不懂你說什麼。」

  「我還道天界仙獸各個傲骨,今日一見,原來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你不認身分,真讓我感到失望,比起我在鏡泊湖誅殺的鳳凰那份傲骨,你是大大不如了。」

  小東子一聽,頓時怒從心來,原來眼前這人就是殘害鳳凰一脈的兇手。他從未像今日如此憤恨,四大仙獸雖說少有往來,但一向惺惺相惜,不論殺了哪一方、辱了哪一方,傷害的如同是自己,「原來鳳凰就是你殺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殘害天界仙獸。」

  「我的膽子向來不小,正好,你是第二個試試我膽子的仙獸。給我抓了他。」

  十餘人頓時洶湧而上,彷彿餓虎撲羊,小東子神力雖失,卻也不是尋常人等能夠傷及,他兩手往前一逼,四、五人不由分說往後摔了去。那群人見他頑力抵抗,四面八方撲去,小東子更加心驚,不敢大意,兩手各抓一人,當成肉盾,左往眾人一拍,右至群人一擋,正好教那群人攻不進來,退也是遍傷,十餘人攻了片刻,竟連他衣袖也抓不得。

  忽然一陣連踢,正中小東子背脊,他霎時中襲,兩手一鬆,往前跌了去,如今舊傷又添新患,立時噴出狂血來,轉頭怒道:「報上名來。」

  「怎麼,想化厲鬼找我索命嗎?」那人笑了笑,登時眼神一變,兇光已現:「我叫徐福,記住了。」徐福縱前一抓,小東子翻後一躍,昂首正立,此時心中湧入鳳凰之仇、師父之願,自身傷痛彷彿驟消,倏地縱身竄越,怒目嚇逼。兩人單打獨鬥,翻翻滾滾攻了數十回,誰也沒佔上風。

  徐福越戰越鈍,心道麒麟果然不易對付,比起鳳凰大劫將至還莫名不知,麒麟可謂多了幾分戒心。徐福暗抽短劍,冷不防拂面一削,小東子眼入刺光,心中一凜,見他亮出兵器,腰際一彎,短劍削了個空,連忙翻了幾圈。

  「哼,赤手空拳你贏不了我,臉上不光彩,連兵器也亮出來了是嗎?」小東子冷冷一笑。

  徐福哼道:「這把劍喝足鳳血,今兒想嚐嚐你麒麟血的滋味啦。」

  「你以為一把破劍傷得了我嗎?」

  「這劍專殺仙獸,你待會兒試試得了。」徐福亮亮傢伙,小東子讓那刺光一照,雙眼不覺眨了眨,那劍磨得甚為鋒利,銀白刺目,似乎連日照也能吸了進去。

  小東子大為驚愕,破口道:「這把劍你從哪得來?」

  「想知道?去陰間問閻王吧。」

 

  徐福先聲奪人,踏步一攻來個措手不及,小東子臉色盡變,忽爾攻勢不出,竟頻頻閃躲。徐福見他懼怕畏攻,膽子一壯,嗤嗤嗤連進數招。小東子心神皆亂,他一仙獸哪時懼怕過兵器,但他曾對龍裔說道,普天之下除了自己可削自身之髮,便只有一物才能,言下之意,他銅皮鐵骨之身只有那一物可傷,沒想到今日竟讓他撞上,難道真的在劫難逃要死在這裡?

  打鬥丕變之際哪容得小東子分神無措,果然徐福直刺一前,他回神欲擋已來不及,飛身躍至一旁,手臂劃下一道血痕,鮮血直冒。徐福臉罩寒霜,此時不趁勢一攻更待何時,幾回下來,小東子終敗在自己膽怯之下,讓徐福短劍抵喉,喘息待斃。

  其餘人將小東子一挾,此時他縱然再有神力,也逃不過眾人圍擋,目露恨意道:「今日我死在你手上,師父定會替我報仇,你最好別這麼快死,日後師父會教你嚐盡讓人追殺的滋味。」

  「好,哪日你師父來,我也讓他嚐嚐這把劍的厲害。」徐福一割小東子頸間,頓時血流如注,徐福大喜於色,就口猛吸。

  「師父……」小東子喉間被割,難以呼喚,一會兒光景人已昏厥。

  此時皇極四方心頭一震,不安襲來,握拳一緊,轉瞬離開熔雪峰。待他尋到小東子,徐福一夥早已揚長而去,只小東子躺在地上死活不知。皇極四方眼見此景,額邊青筋爆出,連忙在他頸間以指力拂過,那傷口癒合一黏,彷若未傷,豈知眨眼之際,傷處又開。皇極四方呆愕,傷處難讓他以神力癒合,心中頓知,小東子定是遇上剋他之物,這傷處才不見好。

  皇極四方暫按怒火,將小東子扶身抱懷,朝他天靈蓋灌入自身神力。一會兒,小東子微睜雙眼,見師父已然趕到,心中乍喜,張口哼呀幾聲,他本想再親口呼喚幾聲師父,可惜已不能了。

  「是誰?」皇極四方超脫世外,本就無情,但小東子此時將死,多年來伴隨情景一一在目,縱是無情也難不捨,這一句問來竟是顫抖。

  小東子有口難言,一手顫抖,在地上吃力地寫下『徐福』二字,皇極四方面露兇光,厲聲道:「好,師父這就替你殺了他。」皇極四方正欲追殺,小東子急忙一拉,比劃幾下要他再瞧。皇極四方低頭再看,那潦草五字寫著『何峰有人助』。他本想多寫幾個字,但事與願違,一口氣終於消散,兩手一垂,死在皇極四方懷裡。

  「小東子,你死前仍不忘為師的吩咐,你果然是我的好徒兒……」皇極四方抱緊小東子,千萬年來,他早已忘卻流淚的滋味,但此刻傷痛難抑,終於落下一滴清淚。

  「為師當初置身局外,讓那徐福逃去,沒想到今日卻成了你的劫難,你的死間接是師父造成。你放心,為師絕不會放過此人,我定要他往後一千年受盡痛苦折磨、恐懼害怕,讓你大大出這口怨氣,我再取他狗命。」

  皇極四方站起了身,著小東子望最後一眼,兩手一張,頓時周遭群樹旋下簌葉,漫天飛舞,葉瓣乘風入天,彷彿一道葉河。小東子乘葉而去,飄絮空中,身軀漸漸化了煙塵。

  「徒兒,化風去吧。師父答應你,有朝一日定會創造屬於我師徒倆的世界。」皇極四方心性向來如空,可小東子善良單純,每每替他消了不少空寂,如今身邊乍失一人,那虛無比起往昔他獨自一人時更為顯著。

  「我也很久沒翻開一寫了,為了小東子,今日就讓我大書特書吧。」皇極四方從衣中取出書來,那是他多年來早已定撰不改的『皇極驚世書』。一字改之、世事驟變,此次為了小東子,竟大費周章改撰,可想而知皇極四方有多憤怒。

  只見皇極驚世書於空一掀,書頁翻動如潮,頁頁雪白,他目光一逼,一頁盡出『徐福』二字,登時火燒恨意,指力一出,空寫潦草數字。字字連綿如貫刻在書頁,赫然已見徐福二字旁已有數個小字,寫得正是:「一千年,磨、苦、傷、懼,無人能救、求死不能,千年後受馬家殲滅。」如此惡咒,小東子之死,無疑將皇極四方重新做回那無情冷血之人。撰書已畢,皇極驚世書準地落在他手中,大地驟然晃動,一刻才消,彷彿世間之事已隨書頁微微有了異變。

  皇極四方暫退怒火,眼下小東子冒死替他打探何峰之事,這事兒不能不防,既然已無人替他查探,他便親自前去。他開通天眼一瞧,豈知眼前盡是朦朧,是人是物全瞧不清。待他再逼神力,企圖瞧得清楚些,倏然間,一道真氣迅疾從他眼前射來,皇極四方一愕,連忙閃頭避開。那道真氣直衝地面,爆裂一聲,打開了一處洞,天眼忙收。

  皇極四方緩定心神,望著那一處大洞,倘若他避得遲些,早讓那道真氣給傷了,沉吟道:「這何峰的行蹤定是讓人藏了,小東子查出他背後有高人相助,到底是何人有這本事能破了我的天眼,這事兒我得好好查查。」

*

  幾日後,何峰與蔡嫣並肩行走,兩人小手緊握,情意綿綿,他二人羞怯互望一眼,隨即皆低下頭來。何峰初識情愛,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這般走了一陣,忽然叫道:「嫣兒,妳腳還未好,我揹妳走吧。」

  蔡嫣雙頰仍紅,此時聽他一說,臉上熱燙著實已消不下去,欣喜點頭,任何峰將她揹了,「峰哥,辛苦你啦。」

  「不會,我已習慣啦。初次將妳一揹,還悶著妳怎會這麼輕,難道妳在相府都不吃飯?」

  「這幾日跟著峰哥,我胃口比平時好多了。」蔡嫣在相府餐餐魚肉,玉食醇液,十指不沾陽春水,哪曾像這段日子費力折騰。她氣力大出,餓時自然也飢腸轆轆,吃得比平時也多。以往她多曬點陽光,面色便白,人也暈晃,數日來她頂著烈陽,香汗頻流,這筋骨一動,身子也健壯不少。

  「峰哥,咱們該上哪去好?」蔡嫣打定主意跟了何峰,這姨娘之處自然也不願去了。

  何峰沉吟片刻,說道:「道長要我倆與大鈞會合,但地大天大,咱們也說不準該上哪與他碰頭。不過他既說了大鈞會朝我而來,不妨咱們至鎮上暫住,不定大鈞一行人早已在那落腳,妳也可順道探視妳姨娘。」

  蔡嫣也道好,姨娘向來視她如女兒,途中經過總不好不去探視,況且她也掛念著姨娘,這些年來不知身子是否還健朗,這一想,不由得幽幽道:「姨娘獨自一人居住可也寂寞了,這些年來,我是該替娘親時時去探望她,姨娘待我如女兒一般,不見她一面也會掛記著心的。」

  「妳姨娘還未婚嫁嗎?」

  蔡嫣嘆道:「不是的,姨娘本來有一女,但多年前,無端失去我表妹的行蹤。姨丈派人四處找尋,仍然找不著表妹,這一掛憂,姨丈可染上了病,不到一年就過世了。姨娘失去女兒已苦,連姨丈也撒手而去,幾乎就要大失神智,若不是娘親帶著我至姨娘那住了一段時間,悉心照料她的起居,姨娘肯定也要犯病。姨娘見我長得同表妹幾分相似,這一移情,自然也當我是女兒看了。」

  何峰忽道:「我初次見妳,也覺得妳有幾分眼熟,不定我曾遇過妳那失散的表妹。可惜我今日頭一遭聽妳說起妳姨娘之事,要不我便可替你留心。」

  蔡嫣欣喜一笑:「峰哥,你心腸這麼好,老天爺不會讓你苦上一世,往後定會讓你事事如意。」

  「我已不再怨老天啦。爹還活在世上,暗地保護我,妳也這般真心待我,我心中現下只有感激,再無旁的。」

  蔡嫣笑了笑,心中還是暗暗擔憂,這次她私出相府,爹肯定氣壞了,不知是否還會拿她當女兒看。此次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與爹相見,待她與何峰找著棲身之處,得盡快託信告知爹自己平安無事,將來不論要花多少時日,也要懇求爹原諒自己的不孝。

 

  他二人如此邊歇邊行,兩日後終於來到鎮外,他們遠遠朝城門仔細張望,不敢正大光明入城,入口的守衛一一攔阻來人,這般森嚴不知是否與蔡嫣私出相府有關。何峰先行找著一處荒僻之地,暫時安頓蔡嫣,臨走特別囑咐:「嫣兒,我先入城買些吃穿,我擔心妳爹已知會附近各個城鎮,咱們不能大意,妳換上一般百姓的粗布較不易讓人察覺。妳待在這兒千萬別離開,我很快就回來,城裡若無官兵巡視,我便盡快回來帶妳入城。」

  蔡嫣急道:「峰哥,你要盡快回來啊。」

  「放心,我會盡早回來,倘若妳遇上惡人,儘管往城鎮跑,寧可讓妳爹的手下發現,也不能落在壞人手中。」

  「可我讓爹的手下抓了回去,就無法再見你了。」

  何峰安撫道:「讓妳爹的手下抓了回去,至少我還不用擔心妳的安危,也知道上哪找妳。但要是碰上壞人,那是凶多吉少,我怕自己縱是一路追尋,也無法來得及救妳,明白嗎?」

  「我明白了,你快去快回吧。」

  他二人緊緊抱了一會兒才捨得分開,何峰將蔡嫣留在此處,心中難免不安,忍不住捧起她的小臉,在她櫻唇上親了親,又說了幾句撫慰,這才轉身離開。

  何峰心中忐忑,守衛瞧他幾眼,問了來意,便放他入城。何峰不敢放心,趕及買了些食物,又至布莊替蔡嫣買齊兩套布衣繡鞋,謹慎地往衙門走去。見官榜張貼一些小事,街道也甚少衙差巡視,想來蔡嫣私出相府一事還未傳開,總算有些安心,想及蔡嫣待在僻處,不敢多待,趕忙回去。

  他一來到城門,只見兩旁守衛與來者三人近身說話,何峰細目一瞧,霎時一驚,已認出是當初與他擦身而過一路追尋蔡嫣的衙差,當下守在門邊不敢出城。他慌急盤算,怎地從他三人眼下溜走,忽地轉念一想,那群衙差只顧追尋蔡嫣,瞧也不瞧他一眼,此次一見未必認得他來,終放膽一行,那三人果然不理。何峰底心終定,但怕節外生枝,連忙加快腳步,可惜他若不急不徐離去,未必讓人起疑,如此一趕,倒教那三人留心注意他了。

  「前面那人,站住。」何峰一驚,不知身後之人喚誰,乾脆不理,往前直去。

  其中一人腳步一追,擋在何峰前方,他身形肥胖,不過跑個幾步就喘個不停,朝何峰罵道:「我喚你,你竟敢不理,肯定心中有鬼,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差爺,草民不知您喚得是我啊,況且我相貌難看,怕抬了頭嚇著差爺您了。」

  胖差爺哈哈大笑,瞪眼道:「笑話,再醜之人我也見過,這膽子早練得壯啦。把頭抬起來,再不照辦,我將你送到衙門去。」

  何峰只得聽話,這頭一抬,胖差爺暗自一驚,微微退了,但想自個兒方才誇得大了,總不能讓人笑話,嚥了嚥口水,話音已有些顫:「這模樣白日出來走走行了,別夜裡出來嚇人。真是,快回家去。」

  胖差爺將何峰趕了趕,咕噥幾句,走回同伴身邊。何峰一喜,邁開步伐快速走了。胖差爺轉身走了回去,不多時,只覺何峰相貌有些眼熟,暗自琢磨,這下子可想起在哪見過何峰,拍手一叫:「我想起來啦。」

  那三人轉身追了去,何峰聽聞腳步聲又來,匆忙回頭一瞧,果然是那三個衙差追來,一時大驚,急忙逃了。

 

  何峰匆忙趕回僻處,蔡嫣見他回來,心中大喜,正要開口詢問,豈知何峰一手抓著她,急道:「快走,衙差追來啦。」

  他二人慌忙逃去,方才備齊之物不慎掉了也沒空拾起。身後那三人頻頻叫喚,本來只道何峰眼熟,想攔下他再多問仔細,不多時果然見他身邊帶著一個姑娘,這下子逮個正著,這人的確是當初帶著蔡嫣逃跑的男子。胖差爺見何峰之時原來不敢篤定,如今他二人逃跑的畫面又現,這男子背影他可記得熟,當下大吼:「站住,別跑。」

  他二人怎可能乖乖聽話,這一喝,跑得更急。蔡嫣怎堪跑得如此劇烈,況且何峰帶著她實難跑得遠,忙想著她被抓了回去不要緊,但何峰一落入衙差手中,那可是大罪,爹一發怒,肯定不讓他活著出來,喘道:「峰哥,你別管我,你先逃了去。」

  「不行,咱們一塊逃,妳若跑累了,我揹著妳。」

  蔡嫣連連搖頭,何峰不顧她的好意,連忙將她一揹,趕緊離開。這一揹,何峰更難跑得快,但他二人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早難捨下彼此。蔡嫣想他一路來體恤自己,不忍讓自己多番勞累,時時將她揹著,這輩子恐再難遇著像何峰這般的男子,忍不住感動落淚,低聲在何峰耳旁道:「峰哥,倘若我真讓爹抓了回去,你記住一定要來找我,我這輩子已是你的人啦,你一定要來找我……」

  何峰心中也苦,匆匆點頭,忙道:「妳放心,我一定帶妳逃出去。」

  衙差一點也不放棄,反追得更緊。何峰驀地後腳一疼,重心頓失,與蔡嫣雙雙跌在地上,何峰一急,匆忙查看蔡嫣有無摔著。只見那三人快步跑來,手中還握著幾塊石頭,原來何峰雙腳忽疼,竟是讓那三人扔了石子所致。

  「臭小子,叫你站住你偏不聽,你定是皮癢了。」三名衙差往前一抓,何峰拼死反抗,反讓他三人揍了幾拳。蔡嫣邊哭邊阻止,一名衙差不敢傷及千金身軀,怕錯手一傷讓相爺責罵,牢牢抓緊蔡嫣退至一旁,不讓她阻撓。兩名衙差與何峰糾纏,何峰死活不肯順從,徒添痛楚。

  「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搶。」忽然一聲大喝,三名衙差一愣,還未瞧清出聲之人是誰,臉上早已各挨一腳,退了數步。那男子迅疾之快,轉瞬又補了一腳在他們肚子上,登時三人一跌,大聲呼疼。

  蔡嫣一脫制伏,撲到何峰身上又哭又瞧,只見那男子站定護在他二人身前,大刀已拔了出來,罵道:「還不快走,難道要我將你三人綁到衙門那去嗎?」那三名衙差真是有理說不清,只怨自己著了便服來尋,今兒倒讓人誤認是劫匪強盜了。

  那男子身後同伴從容來到,將何峰二人扶起,這一瞧,異口同聲道:「大鈞!」

  「小山!」

  那男子一聽,往何峰一瞧,霎時一怔,也喊:「何大哥,是你。」原來出手相救之人竟是況傳宗。

  毛大鈞不覺欣喜,與何峰一別後,心中時時掛念,今兒能在此遇見,終於放下憂懷,正要開口詢問,雪凝抓了毛大鈞衣袖,指著前方那三名衙差喜逐顏開,歡道:「大鈞哥哥,是義兄,是陳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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