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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逸堂搬遷一事早傳到舊雨新知耳裡,這日況天佑等人帶著賀禮來到天逸堂,才在樓下就見到一面面花禮從大門一路沿著擺放到電梯口去。進了電梯,三面都貼了道賀的喜聯,瞧得復生暗暗詫異幾分,才知道大夥原來是孤陋寡聞,這麼有名的天逸居士始終在跟馬家搶飯碗,他們卻一點也不知情。

  馬小玲笑道:「沒想到有求名氣這麼大,我的靈靈堂搬遷時還得四處打電話通知,就怕客戶不知道。」

  復生哼了一聲:「需要不要這麼高調啊,生怕別人不知道,根本就在炫燿自己人面有多廣。」

  「復生,別這麼小氣,天逸居士的名字能傳得街知巷聞,那是他多年下的苦心,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能請來這麼多人充場面。相反的,你可以好好學習,只要你能從有求身上學到一招半式,往後不管你想做什麼,那都遊刃有餘。」況天佑微微笑道。

  馬小玲也道:「是啊,我的靈靈堂還沒天逸堂這麼出名,說起來,我也該向有求討教不可。」

  況天佑笑了笑:「等靈靈堂哪天重新開張,再請有求幫妳推銷一下好了。」說笑著,眾人已來到門前,茅山派的招牌醒目掛在一面大理石牆上,那塊匾額很是老舊,像是經歷過不少風雨摧殘,傳過無數代。

  馬小玲看了好一會兒,指著上頭的字道:「這塊匾額求叔寶貝收藏很久了,沒想到有求將它掛出來,這可是千年傳下來的匾額,在現代看,是很珍貴的。你們來看看,上頭的名字是茅山派創派祖師爺的諱名──毛大鈞,我在馬家古卷見過這名字。我聽姑婆說,毛祖師爺的本領其實師承馬家,爾後自創一格,創了茅山派,不過這件事我們大多不信,連姑婆也說當聽了玩笑話就算。她說茅山創派是宋朝年間的事,那時馬家根本不可能將道術傳給外人,不知是哪位馬家先人在古卷上信口雌黃。」

  「不過毛馬兩派有不少道術是大同小異,這我聽師父說過。」不知何時,何有求從屋裡出來,可能聽見眾人在門外談論的聲音,「可惜我茅山未能將歷代事件撰記,又或是遺落,總之已不可考了。直到毛小方祖師那一代,茅山才有了詳實的紀錄。」

  況天佑笑道:「不好意思,我們不是有意杵在這不進門,小玲說這匾額是古董,我們才停下來欣賞。」

  何有求摸摸匾額,也笑:「不要緊,我自己也常在這裡留連欣賞,大哥應當把它掛出來才是,為何要怕損傷。老實說,也虧了有這塊匾額,門人才能知悉茅山派是如何淵遠流長。好了,別在這裡說話,一起進去吃點東西,不少老客戶送了點美食過來,我正愁沒人幫我解決。」

  「那快點快點,我餓死了。」復生一聽,搶先一步走了進去。

  「有求,你放心,有復生這個大胃王,一整個冰箱的食物他都能幫你清乾淨。」馬小玲眨了眨眼。



  走了進去,復生的驚嘆聲不停,連規矩都忘了,四處碰碰瞧瞧。進入眼簾的是天逸堂,兩面牆在何有求的設計下拆了,換上兩面落地窗,窗外的風景一覽無遺。屋內看不出能顯現這處是相命館的任何裝潢傢飾,除了玄關處的櫃檯上擺著象徵性的水晶陣,儼然只像處俐落簡潔的辦公場合。何有求任他們四處看看,沒出聲阻攔。

  馬小玲微微詫異:「這曾是我住過的房子嗎?」

  「我這個人受不了舊,大哥這裡一堆老舊的東西堆著放著,賣也賣不掉,我見著佔空間,所以幾乎清空了。小玲,妳說妳曾住在這兒,是不是還有些東西放在這裡?妳放心,我另外租了隔壁的房子當倉庫,就為了放大哥的東西,如果妳想拿回去,晩些我帶妳過去找,我正打算這幾天將舊物分門別類收拾。」

  馬小玲笑道:「那倒沒有,我搬出來後東西都打包走了,我只是沒想到你把這裡裝潢得比我的靈靈堂還時髦。不過,我想毛憂應該還有些東西留在這裡,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是想留幾件作紀念。」

  「當然可以,大哥和毛憂的東西我都粗略分好了,妳隨時可以來拿。」何有求笑了笑,隻手請大家往裡繼續走,「我們進去說吧。」

  何有求率先走去,住家與辦公他只用了布簾區隔,工作時間是隔開的,只到夜時,櫃檯員工下了班,兩處地方才又合二為一。何有求是個道術精湛的相命師,或者該說,是個還沒受茅山派歷代祖師接納的驅魔師,本來陌生人侵門踏戶是個忌諱,尤對這種住家與工作結合的住所,無疑是引狼入室。不過他自負自己的相面本事,請來的員工是磊落還是貪婪,逃不過他相命的眼睛。

  「師父,還有要吩咐的事嗎?」員工在眾人桌面上一一擺上咖啡,隨即站定。

  「沒有了,今天我有朋友來,所以妳下午就放半天假吧。」

  「好的,那我先離開了。」

  正當那名員工轉身離開,何有求不知想起什麼,趕忙又喚:「月甄,還有件事。這段時間我有件私事要處理,雖說天逸堂營業時間是八點,但妳一律將預約推遲到十點後,直到我處理妥當為止。」

  「那是不是說,連我也得十點上班?」

  何有求輕輕笑了:「是的,很抱歉,不過妳放心,我會盡快解決好私事。」

  「不用抱歉,我恰好可以利用這點時間繼續建構天逸堂的網站。那不打擾各位,我先走了。」月甄微微鞠躬,盡速退了出去,不一會兒,眾人就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



  見她離開,況天佑已道:「有求,這是你收的徒弟?」

  何有求搖頭笑道:「當然不是,月甄是我請來的員工,你們也知道,一間相命館不是只有相命而已,還有瑣碎的細節要處理,所以我得請人。她喊我一聲師父,只是因為我的職業使然。」

  馬小玲道:「肯來相命館工作的人,通常對玄學命相也有興趣,我瞧月甄雙眼透著皎慧,如果她有心想學,你倒不妨試試看。」

  「她是很聰明,不過聰明不是我茅山派收徒的唯一要求,我請她來,並未以收徒作前提,而是她所學的知識能幫助我經營天逸堂,我目前只需要她幫我管理而不是當我的徒弟。要收誰當徒弟,我早有打算了。」何有求說著,雙眼已看著那個在月甄前腳一走,屁股就耐不住坐,到處貪新碰觸著新潮家電的復生。

  況天佑見了他的神色,心知肚明,笑道:「有求,你把主意打在復生身上,那可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啊。」

  何有求笑了笑:「我就沒想過瞞你們,沒錯,我的確有意想收復生為徒。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就篤定要收他了,搞不好我潛意識想折磨復生也說不定。」

  三人笑出了聲,復生不明所以,狐疑望著他們:「什麼事這麼開心?」

  沒理會復生的疑問,何有求又笑:「喬遷那日我本沒打算宣傳,不過月甄說那是吸引客戶回籠的最好時機,我可不是藉故引起話題與馬家爭生意啊。你們也看到了,畢竟我請她來幫我管理天逸堂,這點信任和權利還是該給的。」

  馬小玲笑道:「我沒這麼小器,要說爭生意,能爭得過全港這麼多相命館嗎?」

  「這麼說,你們不是來踢館,也不是來慶賀的?」何有求佯裝思索,調皮開了個小玩笑。

  況天佑笑了幾聲:「瞧你開始會說笑話,看來生活多了目標心境也開闊不少。我跟小玲的確是有件事特地來拜訪你,知道你這些天已將天逸堂的事告一段落,我們就不請自來。坦白說,我們打算過些日子辦個喜宴,不過我跟小玲已沒什麼親友,所以想說簡單吃個飯就好,當是我們這些年來始終無法順利完成的婚禮。」

  何有求喜道:「那很好啊,人間大難剛平,我們的確需要件喜事來開心一下。你們不用問了,只要開口說一句,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我一定風雨無阻參加。」況天佑與馬小玲相視一笑,經過這些年的磨難,他們也的確需要件喜事來沖淡心中的傷苦。

  陡然間,三人的談話被震耳欲聾的搖滾樂給硬生生中斷,復生坐在音響前把玩著遙控器,早將櫃子裡的CD全翻了出來,玩得不亦樂乎。何有求瞪大了眼,伸長脖子罵道:「臭小子,玩壞了你賠不起!」

  復生興沖沖喊道:「小玲姐,妳很失敗吔,妳看何有求不過算個命就賺這麼多,屋子裡頭全是高級家電,妳怎麼老是鬧窮啊。」

  「如果不是你,我會破產嗎?還敢說風涼話!」馬小玲氣嘟嘟前去擰了復生的耳朵,將他揪了回來,「我那時真該狠心叫毛憂把你關起來。把我的積蓄全花光了拿去開酒吧,卻連一毛錢都沒賺到,回來後我還得替你收爛攤子,我上輩子欠你的啊!」

  何有求忍不住挑眉:「小小年紀就學大人開酒吧,哪來的狗膽?」

  「喂,說話客氣點,什麼狗膽?搞清楚,我可是你爺爺,你吃的飯還沒我吃的鹽多!」復生忍不住白了一眼。

  何有求笑了笑,毫不將復生的話當回事,只當況馬二人憐他身世孤苦,於是乎對他多寵溺了些,才將他教成這麼沒大沒小的個性。



  馬小玲無奈道:「有求,你把他拿去好了,我對他已經沒轍了。」

  何有求的雙眼頓時亮了:「妳真的要把他交給我?」

  復生一聽,囂張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抓著馬小玲的手忙道:「小玲姐不要啊,千萬別把我交給他,他一定會把我折磨到老死。妳不會真想見我年紀輕輕就下去找地藏聊天吧?」

  「馬小玲也算是你的監護人,既然她同意把你交給我,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何有求見機不可失,抓著復生的手就這麼一路拉到神龕前去,將他重重壓在蒲團上,「擇日不如撞日,我們先定師徒名份,改日再覓良時將你鄭重拜入師門。你先燒三柱香,跟歷代祖師稟明想拜入茅山的誠心,快啊!」

  復生嚇一大跳,匆忙甩開何有求的手,從蒲團上跳了起來,一溜煙躲到況天佑身後,急急揮手:「你有毛病啊,我說了不要就不要,你幹嘛老想我拜入茅山。你別再逼我,要不然我就……」

  何有求瞪大雙眼:「你就怎樣?」

  「我就……」復生忽然瞥到離身旁不遠的大門,「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復生像腳底抹了油,在三人還沒回神時,就這麼甩了門逃難。驟失良機,何有求懊惱地重嘆一聲,心中暗暗考慮,是否該讓月甄明兒買條麻繩過來。馬小玲笑了一陣,隱隱卻對毛家神龕起了注目。毛家祖師的牌位仍是紅布遮頭,佛燈未開,一旁的蠟燭未曾有過點燃的跡象,就連香爐中也沒有一支半支檀香餘燼,很明顯並未請回祖師爺。最重要的,就是何有求雖用地毯遮掩,卻掩不了地面那凹凸不平的痕跡。

  「有求,你說的私事,該不是還沒成功受茅山祖師接納吧?」

  何有求苦笑道:「妳發現了?沒錯,這段日子不論我怎麼請求,別說重回師門,就是連請祖師爺上供的資格都沒有。」

  馬小玲輕輕揭了地毯一角,嘆道:「難為你了,這五體投地大法不是平常人能受的,嵌著地面的禪珠每一回都能教你吃盡苦頭。」

  況天佑也道:「所以你才這麼心急想收復生為徒?」

  「這是其一,我的確想藉收徒,盼祖師爺能破例將傳承的責任交給我,但最主要的,是我心中也想返回師門。不管復生肯不肯答應,我若沒有返回師門,什麼事都做不了,即使能用相命謀生又如何,我真正想的還是重為茅山弟子。」何有求神色黯淡。

  況天佑勸道:「我明白你對這件事的重視,你放心,復生雖是貪玩,但不是對任何事都毫不在乎。我相信只要他明白你在這件事上的遺憾,即便不是心甘情願做你徒弟,他一定也肯幫這個忙。我和小玲會替你說些好話,只要他懂,你要說服他拜入茅山就不難了。」

  何有求感動道:「謝謝你們。」

*

  復生逃出何有求的手掌心,本想考慮著先行返家,又想酒吧還未重新開張,回去了不免無聊,索性獨自在街上走走逛逛。只是他活了六十餘年,世上哪還有什麼新鮮事能引出他的興致,走了一陣就覺厭了,掉頭一轉,乾脆回家睡個舒服覺。這麼想著,驀地手臂卻讓人重重抓緊,復生只覺疼痛,頓時氣呼呼轉頭。

  只是一轉頭,復生嘴裡想罵的話頓時噎回肚裡。原來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頹靡地拄著柺杖,他見復生回頭,手也放下,一嘴的笑就像見著了孫子,是那樣和藹可親。

  「老伯,你有什麼事嗎?」復生哪還罵得出口,隨即輕聲細語。老頭沒有回話,只扶著眼鏡上下打量復生好一會兒,「你是不是走失了,還是我能幫你什麼?」

  老頭邊點頭邊笑:「小兄弟,我瞧你相貌……不太似平常人啊。」

  復生好笑道:「什麼意思,我不是平常人,難道是鬼啊。」

  「我的意思是,不應當是這時候見到你。」

  復生忍不住笑出聲:「老伯,我跟你說,其實不是我要滿大街亂逛,你一定當我翹課對吧,但我有請假的。只是我有沒有上學關你什麼事啊?」

  「你會錯意了,我的意思是,我應當在很早前就該要見到你。」老頭也笑,不一會兒,竟輕輕嘆出聲來,「唉,世事難料,錯過就是錯過了,先祖也不是事事通悉。」

  復生不解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還來得及挽救就好。」老頭笑著,伸手在自己袋裡探了探,隨後掏出了一件手環來,「這是我一點小心意,你收下吧。難得我跟你能在此巧遇,倒省了我麻煩。」

  復生急忙揮手推拒,沒想到那老頭老歸老,勁力卻挺大,乾癟的雙手讓復生感覺像被竹筷掐住一般,怎麼都無法掙脫手來,只得眼睜睜見那老頭把手環套了進來,「你就收著吧,說來我也只是借花獻佛,這手環算不得是我的東西,是時候物歸原主。別拿下,倘若你真不要,下回再遇見時,就想辦法還我。」老頭說完,轉身走了。

  「還你東西還要想辦法,那你到底要不要啊?」復生忍不住大喊,老頭卻沒回頭。

  見老頭走遠,復生也一頭霧水,他瞧瞧手環,忍不住摘下看仔細。那是十四顆珠子串成,什麼材質復生可分不出,每一顆珠子都黑得晶亮無比,這麼估摸著也不像是簡單的玻璃製成。令人讚嘆的,是每顆珠子就刻著字,十四顆珠子恰好成就一篇經文,手藝很是精湛,連復生這種對任何事都懶得涉獵的人也知道那是極其精巧的功夫。

  復生聳聳肩,將手環隨手收進口袋,至於那神秘的老頭,又或是這串可能價值不斐的手環,他才沒心思去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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