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方慧京一走，老周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扁回椅子上，而剛剛用來恫嚇她的雙拳也還沒恢復清醒放開。從他臉上，我覺得老周似乎也不願意對方慧京說出這麼重的話。我這時候該離開的，可是我實在太想知道方慧京為什麼會這麼奇怪，而且總拿我當眼中釘似的。

　　「經理，我知道這時候詢問很不禮貌，但是我認為自己該得到一個解釋……」

　　老周抬頭望著我，很嚴肅，明顯我的問題提的時機一點也不恰當，我惶惶地將剩下的半句話吞回肚裡，淺淺鞠躬，識趣想離開。老周卻將我喚住，將我請到一旁沙發去。我看著他翻箱倒櫃，猜測他又要拿出故事小幫手－－香煙了。不過卻不是，只是薄薄一張紙，他遞給我。

　　那是老周與方慧京的合照，年代很久有些泛黃，我猜不出他們那時幾歲，因為我最不會猜人年齡了。但很肯定的一點，方慧京應該才出社會沒多久，照片上清純的她還存著書卷氣，毫不嬌羞地擠眉弄眼扮鬼臉，跟現在的她根本像是兩個人。而且這張合照很明顯，他們當時是情侶。而且我有點理解他們為什麼會說我像她了，一樣的馬尾、一樣的休閒。

　　老周很珍惜，照片還護貝，可能懷念方慧京清純的時候吧。看了幾眼，我將照片還給老周。

　　「妳想要什麼解釋？」

　　「就是……就是京姐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不敢說自己很貪心，根本就想聽八卦來著。

　　「那是因為妳剛進公司沒多久－－也不是說她討厭妳，就是……」跟平常唇槍舌戰的他不一樣，對員工說大道理很行，要說私事就不容易了。老周顯然就是那種會咽著心事的人，這麼搖頭晃腦皺眉了幾分鐘，一句話都還擠不出來。看他這麼不習慣，我也覺得有些不太好，正想開口饒了老周而離開，他卻說了，「那時蕭菲為雜誌拍攝一組封面照片，妳還記得嗎？」

　　「我有點印象。」

　　「蕭菲很多行頭都是慧京打點……」這我當然知道，方慧京就曾為了一條不知是藍是綠的皮帶，臭罵了我一頓，老周仍繼續，「妳在茶水間跟同事指著雜誌封面，口沒遮攔嫌棄蕭菲的打扮不好，雖然是私下，但就是這麼巧讓經過的我們聽見了。」

　　「就只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如果真是這樣，我一定要討回這兩年多的公道不可。

　　「她本來要去罵妳，我那時將她攔下來，無意跟她提了幾句，說慧京年輕的時候也像妳這樣，不經大腦就對一個藝人品頭論足，還笑說妳們兩個還蠻像。當然我原本的意思是不希望她為了這點小事就去罵人，時尚本來就很主觀。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可能因此將我的玩笑話聽進去了。」

　　「妳沒法體諒是正常的，因為慧京的心一直很不平靜……」我不以為然，露出一副不信的表情。

　　老周發現了，嘆了口氣：「我原本沒注意慧京叮妳，那件事後的一個月，我發現她對妳的行為開始不太友善，於是想起自己之前無意對她說的話，可能讓她感覺不好。龍哥對妳的印象不錯，剛好那時向我推薦可以嘗試栽培妳，我思考過後覺得可行，不過慧京卻前來插手。一方面我想安撫她，一方面也想讓妳在公司好過一點，於是就將妳壓了兩年。」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自己做的太差。」我點點頭，總算知道自己讓人壓箱的原因，但我更好奇了，「我可以理解經理為什麼做這個決定，不過即使如此，京姐也沒因此就善待我啊。」

　　「說來是因為我……」

　　老周終於娓娓說了：「妳知道我是樂團出身的，那年代經紀制度還不是很完善，藝人約多是由電視台或唱片公司管理。那時我們剛出道，唱片公司派了一個助理過來，負責一些宣傳行程的事，就是慧京。她才十八歲，高中畢業就來公司做事，很年輕很活潑，我第一眼見她，就幾乎喜歡上她了。我大她整整六歲，沒想到見到這個小女生，自己反而成了害羞的小伙子一樣。」

　　「我看了那張照片也猜出一些了。」

　　「那張照片是慧京已經離開唱片公司，我們開始交往的時候拍的。因為第一張專輯賣得不好，那年代的聽眾普遍還不太接受搖滾樂，我們等於斷了藝人壽命，成了所謂的一片歌手，團員們另謀出路，我也賦閒一段時間打算重新開始。不過我的運氣不錯，演藝圈的前輩找上我，幫我接了一些戲劇的小角色，我就從跑龍套開始努力，累積知名度。當我戲份逐漸增多，便請慧京回來幫我處理一些工作，不論是工作還是感情，我們都是形影不離，不過礙於我的身分，這段感情當然只能在檯面下。」老周微微笑著，似乎很緬懷他們熱戀的時期。

　　「經理是不是做了些對不起京姐的事，例如劈腿……」我小心地問了，很怕老周發怒。

　　「如果真是這樣，我可能還容易解決。」老周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努力幾年後，我已算是個能喊出名字的演員，開始要紅，不過慧京卻沒法再繼續幫我處理工作。那時她母親患了老年癡呆症，還不是很嚴重，不過一發病就會失去神智，得要人看著，為了這一點，我當然答應了。她父親很早就走了，所以姐弟倆跟母親感情很深，她和還在唸書的弟弟就這樣輪流照顧母親，有時我沒戲，也會前去替她照顧。」

　　「大概過了幾年，母親希望我能早些結婚，我想自己已經三十三歲，也的確該到成家的時候。我向慧京求婚，她答應了，為了讓她安心，我也保證會將岳母接來一塊照顧，沒想到婚事就快到了，卻因為我的疏忽……」說到此，老周的眉頭緊緊皺了，我的心跳也逐漸加速，不敢去猜測後頭的故事。

　　等了幾分鐘，老周終於說了他與方慧京爭端的源由：「那時她弟弟當兵，她擔心母親一個人在家所以沒敢上班，我恰好手頭上沒戲，就主動去她家照顧岳母，讓她安心工作。本來一切都好，直到有一天電視台打電話來，說有一部戲想找我合作，我放不下岳母，不過岳母說她這陣子精神不錯，催我盡快趕去。但我已經答應慧京，怎能不陪在岳母身邊，就想說不妨讓岳母去電視台瞧瞧新鮮，一來我也安心，岳母聽了也很有興趣，就一塊跟著去了。」

　　「我將她安置在會議室，說我會盡快談完，讓她先別到處走動，臨走時，我還吩咐外頭的工作人員幫著注意一點老人家。因為放心不下，我很快就答應新戲的邀約，前後不過十分鐘左右而已。但就這十分鐘，換來這十年慧京對我的怨恨，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才會原諒……」

　　「老人家出了什麼事？」我輕聲問了，直覺出了大事。

　　「很巧不巧，岳母在那時候發病，糊裡糊塗離開電視台。我來到會議室找不到她，問了一旁的人，他們也沒留心，我驚覺大事不妙，四處尋找，電視台找不到，我就衝到外頭去尋，工作人員也幫著尋，可是都找不到下落。慧京下班知道了這件事，發瘋似地對我哭罵，衝出去找了一整夜。我怕她擔心地病倒，求她在家裡等消息，找了兩日後，備案的警局終於打電話來，說可能找到岳母的下落。」

　　「我們趕去時，那是一家醫院的停屍間……」聽到此，我摀著嘴，差點驚呼出來，「原來岳母那天糊裡糊塗走在街上，因為失智所以沒留心，出了車禍。送到醫院時因為傷太重，不治死了。院方找不到她的身分，聯絡警方協尋，早前我們備了案，所以就讓我們來認認。」

　　我完全說不出話來，如果是我，想到老爸是因為這樣走了，我可能這輩子也沒法原諒這個人。難怪方慧京總是在老周背後搞手段，她一定是因為太恨，恨得連原本的性情也變了，想她沒有離開老周，可能是想藉此折磨他吧。

　　「之後不論我怎麼請求她原諒都沒用，連一向和我感情深厚的小舅子也沒法原諒我，足足一年，他們都不肯見我一面。我母親想當和事佬，幾次前去勸慧京放下傷痛，一樣吃了閉門羹。因為如此，我根本沒法工作，演藝工作全部停擺，直到老董創立星龍，耐心勸了我幾回出來幫他，我才振作從經紀人幹起。一年後，小舅子忽然來了電話想找我出來談談，我欣喜若狂，立刻就去見了。」

　　「京姐回心轉意了嗎？」

　　「不是，是她出事了。岳母過世後，她太傷心自責，沒想到患了憂鬱症，她自殺好幾次，若不是小舅子及時發現，她可能早就走了。小舅子告訴我，慧京雖然恨我，但心中還是很愛我，所以她才會這麼想不開。小舅子實在沒辦法，才放下怨恨找我出來談。那天我聽他說完，不顧咖啡廳裡所有人詫異的眼光，哭了好久。」

　　「原來京姐遭遇過這麼傷心的事，難怪她的行為有些偏激。雖說她總是故意找我麻煩，但我真的遇到問題，也是她出面替我解決，那張冷漠的臉之下，京姐一定還有原先的本性……那後來呢？」我也紅了眼。

　　「跟著小舅子回到她家，我幾乎就快認不出慧京，又瘦又頹靡，她病得太重，連公司都不去，一年來全是小舅子竭心竭慮在照顧。小舅子怕她出事，心一橫，把家中所有門鎖都給拆了。我沒法見她再這麼下去，和小舅子一塊把她架出去看醫生，逼她住院。治療半年多，醫生說她的狀況進步不少，而我也不想讓她在家胡思亂想，就勸她來星龍開始，好不容易她才答應。她來星龍前兩年，我怕她還沒康復，逼她定期去看心理醫生，每回我定要見她走了進去才甘心。」

　　「這麼說，京姐跟經理應該也算合好了吧。」

　　老周搖頭苦笑：「小舅子是比較放下了，日子一久，也幫著我勸慧京回心轉意，不過她沒有原諒我。對她而言，我只是個曾跟她有過一段感情的上司而已。」

　　「經理在京姐心中一定不只這樣的，我相信她也想回來你身邊，只是因為自責而不想讓自己心軟……不過我不懂，龍叔他們離開跟京姐有關係嗎，他們也知道京姐的事？」

　　「龍哥他們會走我不意外，合作總有拆夥的一天，他們只是純粹因為理念想自立門戶，但慧京就不是了。慧京工作後，我也老早發覺她變了，她處處跟我爭，爭地位爭信任爭藝人，滿腹心思想讓老董把自己升做經理。因為那件事，我知道她想藉由工作得到紓發，即便老董把一些大牌藝人交給我，我也推薦由她管理，畢竟我對她的愧疚太深，不管什麼事，我都寧可讓她一步。後來老董還是升了我，她非常不甘心，私下與我大吵一架。」

　　「那次爭執之後我知道了，她爭的不是一個頭銜，她只是想讓我痛苦。她埋怨我因為工作讓她母親枉死，所以她不惜一切也要我嚐到這種滋味，這就是她願意來到星龍的原因，她甚至還絕情地告訴我，如果老董升的是她，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開除我。那時我實在不敢相信她變了這麼多，之後除了工作，所有私人的事她一摡不想跟我牽連，我只能透由小舅子讓他多注意慧京平時的生活。後來她變本加厲做了一些荒唐事，我默默幫她收拾，不敢讓老董發現，即使我知道她只是故意想讓上頭認定我的無能。直到我暗中發現她盤算著要帶公司大半的員工離開，我終於灰心，任由她離去。」

　　「所以經理那時才敢把我放出來透氣。京姐真的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不是當事人，我們都沒法體會京姐有多傷心。以前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處心積慮要挖走我這個菜鳥，還以為她是誤會我們，才會對我說，不想一個像她的女人在經理身邊……」我長嘆一聲。

　　「她這樣說嗎？」老周連忙打斷。

　　「雖然我沒經歷過，不過經理當初一直放任京姐，其實也造就她走不出那段陰影……」我點頭繼續說著。

　　「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下，妳記得幫我關門！」老周匆匆站了起來，打斷我的話，拿起掛在衣帽架的外套就衝了出去。而我帶著茫然離開辦公室。

♫♫

　　老周到底為了什麼事這麼匆忙，我直覺是私人的事，但他已給我一個解釋，餘下的我就不便多問。一個禮拜後，公司發布新的人事變動，我成為正式的經紀人，老周也從經理晉升為副總，這也表示，以後看到他的機會可不多了，他已成為星龍的神秘高層之一。不過空的那間經理室一直沒有人遞補，大家也不知道將來要帶領經紀人的人選是誰，但一干資深經紀人倒是蠢蠢欲動。

　　直到老周升任副總後的兩個月，他又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拍拍手，要大家將焦點轉向他：「自從我升任副總後，經理的職位一直懸空，所以今天很榮幸，為各位介紹新上任的經理，讓我們一起歡迎方慧京小姐！」

　　方慧京從經理室走了出來，我張大了嘴，感覺下巴已經脫臼，連鼓掌都忘了。

　　「周副總不用介紹我了，相信大家對我一定記憶猶深。曾經跟我共事過的同事應該都知道我做事的原則，不熟悉的人不妨可以問問。我很高興星龍給我這個機會來帶領大家，這個位置我雖然沒有接觸過，但我會保證，一定秉持周副總在位時的原則，我也會努力學習怎麼做好本分，希望以後大家不吝於給我一些指正，謝謝。」方慧京深深一鞠躬。

　　掌聲稀稀落落，我想應該有不少人跟我一樣，帶著惶恐不安的心情吧。

　　「好了，大家做事去吧。」方慧京大力拍手，很有管理者的威勢。

　　結局也未免太急轉直下了吧，這是演哪一齣？我不由得認為，自己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老周拍拍方慧京的肩膀，說了些話，便回自己的辦公室去。看到此，我趕忙縮下頭，企圖用卑微的身影從她面前經過閃回辦公室去，希望她沒看到我。

　　「唐沅星，妳進來一下。」女王喚了。

　　我的腳步停了，當下像洩了氣的皮球，剛才應該直接閃出公司去才對，就算在外頭吹風也好。我重重嘆口氣，無可奈何轉身步入刑場。看著方慧京坐在老周的辦公室，感覺分外不適應，算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早死晚死都避不了，不如痛快一點死。

　　「經理找我有事嗎？」

　　「聽妳喊我一聲經理真是不敢當。看妳的臉色，就知道妳不歡迎我。」方慧京臉上寫著得意。

　　「這是公司的決策，我們做員工的當然要欣然接受。」

　　「不用跟我說場面話，妳不習慣，我也不習慣。」

　　「經理如果要跟我閒話家常，可能要另外找時間了，我還得去看看魔方四……」

　　「妳已經不是助理了。魔方四最近跑校園，公司也派了一些助理過去，妳不用時時去盯著，做好自己的本分最重要。留妳下來跟我說話就這麼不耐煩嗎？怎麼說我們也交手了兩年，妳咄咄逼人的言詞也讓我幾次都接不出話，怎麼，現在我當了經理，作風就收斂了？這可不像妳。」

　　「今非昔比。現在我們又在同一間公司，工作的倫理輩份我還懂。」我壓著不耐。

　　「看來副總真的把妳教得很好。不過怎麼辦，以後妳工作上直接面對我，想等副總來救也沒辦法了。妳放心，我知道他疼妳，所以我不會這麼沒分寸，新上任的第一天就找妳麻煩，我可不想三天兩頭聽他嘮叨。」方慧京笑了幾聲。

　　「京姐……經理，我跟副總只有上司下屬的關係，妳要一直誤解我們，我也懶得解釋。如果經理要雞蛋裡挑骨頭，那我也會據理力爭。」我有些不樂。

　　「我什麼指責的話都還沒說，妳就認定我要雞蛋裡挑骨頭？」

　　我不想再多說一句，有心找碴的人，就算是簡單一句話，對方也能找出碴來，我又何必跟她爭鋒相對。反正方慧京說到嘴巴乾了，見沒人要跟她答腔，總會無聊放我離開吧。

　　「我沒這麼有空找妳麻煩。」看來她似乎知道我不想說話，只從抽屜裡取出一疊紙遞給我，我狐疑接過，還沒翻閱，已聽她解釋：「本來副總升任那天，我就要回來接任的，但我離開的日子不短，所以花了一些時間交接。妳已經成為正式的經紀人，公司也有意要讓妳管理其他藝人，這些天我斟酌妳的經歷，所以將李心妍安排給妳。我知道她信任妳，妳們年紀相近，想法也比較容易溝通，應該好上手。等過些日子，李心妍上了軌道，我再將其他藝人交給妳。」

　　「元哥不會說話嗎？」我匆匆翻開一瞧，果然是李心妍的合約。

　　「我都開口了，他能說什麼？」

　　「我知道了，這些天我會盡快規劃出她的企劃書。」

　　「還有，魔方四的合約不到一年了，上頭也等著看，餘下的日子他們會不會有更好的表現，所以妳要再加把勁。本來我回星龍接任時，打算將宇宙樂團交給妳，不過我思索著，先讓其他經紀人管理看是不是會有一些新意，所以和培元做了交換，由他管理宇宙樂團，讓他把李心妍交給妳。」原來如此，難怪李培元沒意見。

　　「經理把宇宙樂團也帶過來了？」

　　「自從兩年前被妳搶走了魔方四，我不得不學聰明，改簽個人的經紀約。反正我在聚星時也只簽了這麼一組藝人，龍哥不介意我把他們帶走。」

　　「這樣也不錯，他們跟魔方四混得很熟，知道彼此都在同一家公司應該很高興。」我低低笑了。

　　這麼僵持幾分鐘，我跟她都沒什麼話好說，面對面看著始終很尷尬，正打算向她告辭離開，方慧京又開口了：「副總……副總他說了多少我們的事……」

　　「就……以前到現在簡單略述。」我微微一愕，驀地會意。

　　「他竟然將這些事都告訴妳……」方慧京扭過頭去，嘆了口氣，輕地連我差點也聽不到她嘆息。

　　「是我向副總要求的。妳放心，副總沒說妳什麼不好，只是一直責怪自己，我雖然知道了大概，但我不會說出去的。」我連忙解釋。

　　「那天他追了出來，逼我回頭再見他一面，他說妳有一個問題想問我，為什麼不願意一個像我的人在他身邊，妳想知道原因嗎？」

　　「副總知道就好了，你們的私事……」我哪敢要求再聽八卦。

　　「我沒跟他說，這是妳的問題，我為什麼要說給他知道。」

　　我只好問了：「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讓他在一個像我的女人身上減低愧疚。很自私吧。因為太恨他，所以要讓他時時刻刻抱著對我的愧疚一輩子。而妳的出現，他每一回為妳舖好的路，都讓我認定，他試圖從妳身上彌補過錯減低自責，所以我不願意。於是我也盤算一定要將妳挖走，因為－－我絕不容許他忘記我的傷痛。」

　　「經理，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說這些話，但請妳放開過去。不是因為副總十年來等妳回心轉意的苦，而是從沒經歷過這種事的我，也為妳的遭遇感到難過，可想而知，妳身為當事人，那苦痛是千百倍。十年了，妳一直在回味這些苦，就算不想給副總機會，妳也當是為自己好，讓自己過得開心一點。」

　　方慧京扭過頭去，無聲掉了幾滴淚，隨即又擦乾。我從沒見過她示弱的神色，我也知道即便她終於軟弱，也不會選在我面前，但她終究還是落了淚，看來這些過往將她烙印得太痛。

　　好一會兒，方慧京擠出一句話：「我會聽的……」

　　「那你們到底和好沒有？」我還是忍不住好奇。

　　「妳怎麼這麼八卦，還不趕快出去做事！」方慧京白了我一眼。

　　「喔。」

　　這問題應該不用多問了。



Copyright © 2011-2012 愚敏　愚不可及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