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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紅姨攜了悅容、憐星去市集採買,簪月樓的姑娘甚少外出,尤其是簪月樓的頭牌悅容花名遠播,她一露面,果然吸引不少男人注目。但很快地,男人的目光便轉向憐星身上,紛紛私下探詢,這位比悅容還美上幾分的姑娘究竟是何人。

  悅容洋洋自得,哪個上簪月樓的男人不是衝著她的美貌而來,不是仕紳商賈、達官貴人,絕無法讓她露臉迎客,今日算白白便宜了街上這群男人。紅姨今兒心情好,帶著她外出瞧瞧熱鬧,悅容本來開心,豈知隨行的竟還有憐星,那些男人紛紛將目光盯緊了她,悅容一張臉垮了下來,再這樣下去,她的位置岌岌可危。

  紅姨頭腦精明,幾年前買下憐星,就知她是個不可多得的貨色。一年前本還對憐星做的錯事氣憤不已,但紅姨向來視財如命,這棵搖錢樹絕不能放在樓裡任她凋了。今兒她無緣無故帶著簪月樓最美的二位姑娘上街,一來是憐星抱怨沒有首飾胭脂可以妝扮,二來也想暗中瞧瞧憐星能讓多少男人心癢難耐,這一趟下來,心中便有了譜。街上男人目不轉睛盯著憐星,看來簪月樓頭牌的位置遲早得讓位。

  紅姨在鑲玉坊前停了下來,拉了憐星仔細審視一件件首飾,笑道:「憐星,紅姨一向大方,只要是有價值的東西,我絕不吝嗇。妳說沒有首飾可以裝扮,來挑挑,喜歡的都可以買下,不用跟紅姨客氣。」

  「我真的可以挑嗎?」憐星喜道。

  紅姨笑道:「當然,妳多挑幾件,銀子方面不用擔心。我就是要妳打扮得漂漂亮亮,這樣我才有面子。」

  「謝謝紅姨。」

  悅容大為不樂,她一向高高在上慣了,怎能忍受旁人如此偏頗,扁嘴道:「紅姨,妳忒也偏心了,怎麼不問問我呢?」

  紅姨把玩著手中的珠寶,瞧也不瞧她,輕描淡寫道:「悅容,妳跟憐星怎麼比呢。她還沒正式掛牌,身邊當然沒有銀子辦幾件首飾了,這些年妳賺得也不少,這點銀子不用紅姨幫妳出了吧。」

  悅容哼了一聲,酸溜溜道:「鑲玉坊這些個兒寒酸玩意哪能襯托我的身分,我才看不上眼。比起涵翠樓的首飾,這些東西在我眼裡只有俗氣二字。」

  憐星聽言,狠狠瞪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瑪瑙也不挑了,二話不說就往外頭走,紅姨一急,連忙拽她回來:「怎麼不挑了?」

  「紅姨,我還沒正式掛牌,您送我的那支玉簪也夠用了,這些首飾我用不起,以後我會憑自己本事來買。」

  紅姨連忙道:「唉呀,妳別淨聽悅容胡說,是不是不喜歡這些首飾?沒關係,我們去涵翠樓挑。」

  紅姨好說歹說,才拉著憐星往涵翠樓走,悅容氣鼓鼓地,忍不住在後頭罵道:「也不看看妳是什麼東西,妳用得上涵翠樓的首飾嗎?」

  悅容在大街上像潑婦一樣大罵,當場削了紅姨的面子,紅姨轉頭罵道:「別淨在街上丟人現眼,妳要是想逛就安靜的跟著,要不就滾回簪月樓去。」

  悅容受了罵,只得將怒火壓著,快步跟上前去,她倒想瞧瞧紅姨有多偏心。

 

  紅姨最知自己商品的價值,憐星一旦掛牌,肯定比悅容更能吸引客人。一路上,她一句話也不違逆憐星的意思,買完了首飾,又替憐星添購不少胭脂水粉,甚至帶著她去金霞鎮最大的一家綢緞莊量身訂做幾件衣裳。總之,她花在憐星身上的銀兩不過就是投資,只要哄得憐星服服貼貼,心甘情願替她做事,這些小錢花了無關痛癢,反正她會在憐星身上連本帶利討回來。

  悅容瞧她二人這股親密勁兒更是眼紅,心想紅姨當初可沒這般寵著她,憐星還沒正式掛牌,她的處境就已如此難堪,倘若真讓憐星迎客,她頭牌的位置肯定不保。

  「憐星,今天買得可高興?」

  憐星挽著紅姨的手,「紅姨對我這麼好,我當然高興了。」

  紅姨笑道:「那就好,總之記得我對妳好就行了。」

  憐星當然聽得出弦外之音,連忙巴結道:「這是當然,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誰對我好,我一定記在心裡。紅姨不計前嫌,還肯給我機會,光是這份恩情,讓我在簪月樓做牛做馬也還不清。」一番話說得紅姨笑逐顏開,聽在悅容耳裡是更加憤怒。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當初妳毀了我一樁買賣,我不得已才將妳暫時分到雜妓房,這點妳可別怪紅姨。搶人恩客在這行畢竟是不允的,悅容怎麼說也是妳的教授恩師,我當然得替她做主。總之這一年妳也學到教訓,以後教雪凝那ㄚ頭時,可要好好管教。」

  「紅姨,您放心,我不會再犯了。」憐星點點頭。

  紅姨欣慰道:「很好,等訂做的衣裳送來,過些時候我就讓妳正式掛牌了,只要妳好好替我做事,我絕不會虧待妳。」憐星一聽,心中百味雜陳,她失去貞節雖是遭人陷害,但真要掛牌,無論如何也是千百個不肯。

  「我跟妳說話呢,怎不回答?」

  憐星一怔,忙道:「是,我聽到了。不過……」

  「有什麼不對嗎?」

  「雪凝那ㄚ頭性子烈,腦子又不會變通,恐怕不是一個月就能教好。」

  紅姨笑意乍消,冷冷道:「怎麼,妳該不會想讓雪凝能拖便拖吧?妳是為了那ㄚ頭,還是為了自己啊?」

  「紅姨,您怎麼這麼想呢。」紅姨說翻臉便翻臉,一雙冷眸看得憐星心頭噗通直跳,「雪凝入樓幾年只做些雜活兒,哪曾見過姑娘們伺候客人,一個月要學得本事未免有些強人所難。若是讓她伺候得客人不痛快,咱們簪月樓的名聲往哪擱。」

  紅姨當初花了百兩買進那ㄚ頭,看上的無非就是雪凝的姿色,她供那ㄚ頭吃住也好些年了,怎可能在這時打退堂鼓。她聽了憐星的勸,非但不受,仍一意堅持:「總之,我不管妳是怎麼想,我養那ㄚ頭也花了不少錢,現在是她回報我的時候。妳能教多少便教,她若不聽從,我有得是辦法。」

  憐星悶聲不吭,她自己倒也認了,但總得拖延一些時間,好讓雪凝能夠逃脫,但她想得太過簡單,紅姨果然不是個容易說服的人物。憐星越想越是不安,那毛公子到底何時才要付諸行動,她就快無法招架了。

 

  「紅姨,別提雪凝了,我覺得妳讓憐星這麼早掛牌也是不智。」悅容一路上悶不作聲,忽然開口這麼一句,倒讓紅姨二人想起她來。

  紅姨冷笑道:「悅容,妳打什麼算盤我會不知道嗎?妳不讓憐星掛牌,為的還是妳自己頭牌的位置。」

  「頭牌的位置誰愛坐讓誰坐去,不過簪月樓日後不寧,可別怪我沒叮囑妳一聲了。」悅容說得一副事不關己。

  憐星望著悅容,不知她心中到底安什麼心。

  「是嗎?妳倒是說說。」

  悅容道:「我今兒出來這一趟,總算明白什麼叫世態炎涼了。紅姨,雖然簪月樓是妳主事,但我坐上這頭牌的位置也不是僥倖。先不提我替簪月樓帶來多大的報酬,除了金霞鎮,還有不少外地的客人是慕我名而來,更別說有多少達官貴人拜在我石榴裙下。我只消軟言奉承幾句,哪一個對我不是服服貼貼,連命都能給了我。沒有我,簪月樓不過是家小妓院,更別說攀上那些仕紳官府了,不是我居中牽線,簪月樓的生意哪會蒸蒸日上,成為金賢鎮首屈一指的青樓。」

  「這些紅姨可以不放在心上,那麼就說說樓裡的姑娘ㄚ鬟們,哪一個我不是依妳的話去勸導的,要不她們會這麼乖順待在簪月樓?姑娘們服我,看得可不是這頭牌的虛名,而是我--悅容。憐星這ㄚ頭搶了我的恩客,只關在雜妓房一年已經夠讓姑娘們不平,如今妳還捧憐星掛牌,我真不敢想像姑娘們會多氣憤。妳別忘了對門那一家迎春閣,可千盼萬盼咱們樓裡的姑娘上那討生活呀。」

  「妳在威脅我?」紅姨袖子一拂,額上盡是青筋。

  悅容笑道:「不敢,憐星要掛牌是遲早的事,我怎麼敢擋紅姨的財路。但要平撫姑娘們的怒氣,也不是這麼容易。」

  「那妳想怎麼樣?」

  悅容不安好心地瞧了幾眼憐星,好玩似地逗了逗她的下巴,「這等花容月貌真是我見猶憐,難怪紅姨肯把籌碼押在妳身上。」

  「妳幹什麼!」憐星甩開她的手,忿忿不平瞪著。

  紅姨罵道:「別搞事了,說說妳想怎麼著?」

  「要讓姑娘們順這口氣,當然得好好安撫了。憐星想掛牌我是不會阻攔,但得讓她跟雪凝繼續做ㄚ頭的事,伺候姑娘們半年。這段時間,我當會替紅姨好好勸勸那些姑娘,要她們別再難為憐星,姑娘們這點要求不算過分吧。」

  悅容嘴上說是替姑娘們抱不平,但實際還是不甘憐星能得到寵愛。雖是悅容耍的手段,但卻正中憐星的心意,要她掛牌伺候客人,她還寧可伺候那些姑娘,這一聽,憐星暗暗喜悅。紅姨雖心有不忿,但悅容畢竟是簪月樓頭牌,有一定的地位,姑娘們要真鬧起來,還是得靠悅容安撫。紅姨想了想,這時候與悅容翻臉沒什麼好處,不如先忍這口氣再做打算。

  「好,就依妳,不過妳可別耍什麼詭計,要不我會讓妳吃不了兜著走。」

  悅容抬起下巴,從容道:「當然,我向來說一不二。」

  紅姨轉身對憐星道:「憐星,悅容的話妳也聽到了。妳就委屈一些,做ㄚ頭們的工作,雪凝那ㄚ頭還是交由妳管,這半年很快就過,妳就忍忍吧。」憐星輕輕點頭。

 

  「唉喲,你幹什麼,有沒有長眼啊?」悅容尖叫一聲,揉著自己肩頭。

  那人急忙轉身,又是行禮又是道歉,「不好意思,有沒有撞傷?」

  那人竟伸出手,揉著悅容的肩頭,悅容大吃一驚,急忙退了幾步。紅姨見自己姑娘遭人輕薄,忍不住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悅容是你隨便可以碰得嗎?」

  紅姨甩甩袖子,趕那人退遠點,急忙問悅容道:「怎麼樣,還疼嗎?」

  「還好……」悅容見那人癡癡地望著她,一臉急色攻心的模樣,心中隱隱害怕,連忙撇過頭去,羞道:「紅姨,那人也忒無禮……」

  紅姨轉頭一瞧,擋在悅容身前,兩手叉著腰,罵道:「滾遠點!再瞧一眼,就挖了你眼珠子。」

  那人非但不聽,邊瞧還邊搖頭:「唉,孽障啊!」

  「你胡說八道什麼?」紅姨不客氣罵道。

  那人又搖搖頭:「不好,真是不好。還是積積陰德吧,看能不能化解……」

  憐星一聽,忙道:「這位公子,你到底在說什麼?」

  那人擺擺手,瞧了悅容一眼:「多說無益,我先走了。」

  悅容不解,那人前言不搭後語,說了等於沒說,憐星見狀,急忙攔下那人,客氣道:「公子,暫且留步。」

  「姑娘有何指教?」

  悅容一怒:「憐星,妳攔下他做什麼?」

  「禍到臨頭還不自知。也罷,事不關己,己不操心,我這就去了。」那人瀟灑地轉身就走。

  憐星斥道:「妳沒聽到他說的嗎?問問清楚也不礙事。」

  紅姨也納悶,便道:「再去招他回來問問。」

  憐星點點頭,趕忙奔向前去,著那人低聲說了幾句,才將那人請了回來。悅容扭過頭去,懶得看他一眼,只是紅姨對那人的話有疑,只得擱下心中不悅。

  憐星道:「公子,你能否再說清楚些?」

  「實不相瞞,我乃悟蓮居士,方才無意中撞著這位姑娘,唉,不撞還好……難道我命中該有此劫?」

  「悟蓮居士?」紅姨聽都沒聽過。

  憐星忙道:「紅姨,悟蓮居士在咱們金霞鎮頗有名氣,據說他算得可準了,妳不信可找人問問。」

  「是不是真的?搞不好只是個神棍。」悅容譏道。

  那人聽了也不動氣,只笑道:「我的話緣盡於此,信不信也由得妳們,告辭了。」

 

  做了這行哪有不迷信的,紅姨一聽那人是個相士,連忙堆起笑臉,「大師,是她口沒遮攔,你別跟姑娘一般見識。你就行行好,幫咱們看看能不能避禍?」

  「這個……我早算出自己今年不好過了,卻沒想到是因為妳們。這一劫我實在無法幫妳們,妳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紅姨挽留道:「大師,我們總歸是有緣,你何苦見死不救呢?你便指點一下,要多少銀子我絕不含糊。」

  悟蓮居士點點頭道:「也罷,是禍躲不過,既然我命中會碰上這一劫,那便幫到底了。實不相瞞,妳們身上有妖味。」

  「妖味?我常常被人罵狐狸精了,你是不是拐著彎罵人啊?」悅容嗤之以鼻道。

  紅姨罵道:「妳便將話聽完也就是了,別對人無禮。」悅容氣憤地扭過頭去,沒想到悟蓮居士一點也不著惱,只道:「是狐狸精沒錯,不過妳還不夠格,瞧瞧妳身上的衣裳吧。」

  悅容半信半疑,低頭瞧瞧自身的衣裳,只見裙擺之處隱隱現出一顆狐狸頭,若隱若現,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我身上怎會有……」

  「不只她,妳倆也瞧瞧吧。」

  紅姨跟憐星急忙檢視自己的衣裳,果然各自在不同的部位都有一顆狐狸頭,紅姨驚道:「大師,為什麼會這樣?」

  悟蓮居士從容道:「方才撞著這位姑娘,我便已嗅到她身上的妖媚之氣,與妳們說話之時,我已下咒驅逐那狐妖的元神,現下妳們衣裳留下的便是妖氣。」

  紅姨連忙道:「大師,我們怎會沾上這邪魔外道呢?」

  「狐妖最愛煙花之地,妳們想必是簪月樓的姑娘吧。」那悟蓮居士竟可猜出她們的出身,紅姨三人再也不敢小覷,急忙點頭,「那就是了,狐妖妖氣奢迷,這煙花之地牠們如魚得水,當然會找上妳們了。」

  「大師,有沒有辦法化解?」

  悟蓮居士搖搖頭:「難,狐妖有千年道行,倘若只有一隻,我尚且還能收伏,但狐妖一現向來成雙,如今找上妳們,無非想找個凡胎肉身繼續修練牠們的妖法。狐妖性格詭譎,暴戾乖僻,修練期間必會茹毛飲血,殺人成嗜。妳們如今被狐妖所纏,正是九死一生,性命堪虞。」

  「大師,你可得幫幫我們,簪月樓數十條人命都得靠你了。」紅姨聽得腳都軟了。

  悟蓮居士看來憂心忡忡,又是嘆息又是沉思,好似為難道:「唉,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若是幫了妳們,我也必遭禍劫。我勸妳們還是遠離此處,趕緊避禍去吧。」

  「紅姨,怎麼辦?」悅容驚恐得抓著紅姨的衣袖不放。

  憐星求道:「大師,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會見死不救吧。不管要多少銀子都行,你就幫我們化解吧。」

  「要我開壇作法收伏那兩隻狐妖可不便宜,我冒死化劫,起碼得這個數……」悟蓮居士伸出一根指頭。

  「十兩?」紅姨張大了眼。

  「一百兩。」

  聽到這個數,紅姨差點嘴歪眼斜:「什麼,要一百兩!」

  憐星勸道:「紅姨,人命關天,只要有命在,還怕賺不回來嗎?」

  「當然人命關天啊,要我掏出這一百兩,不等於要了我的老命。」紅姨視財如命,怎肯甘心掏錢作法。

  「執迷不悟,世人只道眼前安逸,卻不知災禍臨頭,也罷,我該說的便已說完,妳們若改變心意想來找我,一切只看緣分。」悟蓮居士搖搖頭笑了,毫不戀棧地離去。

  「大師。」憐星想挽留悟蓮居士,但他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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