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公司很快就做出決斷，要我暫時先放長假，目的是將當事人之一的我給鬼隱起來，因為這當頭我已沒有資格出面滅火。方慧京身兼二職，全權替我打理魔方四，努力將記者追逐的焦點導向唱片去，至於李心妍，則又歸李培元手下管理，畢竟他帶過一陣子，並不陌生。什麼時候能回崗位上去，我不知道，但成為娛樂新聞的話題之一，這種焦點我不喜歡。

　　談戀愛是普通的事，只可惜在演藝圈。

　　因為緋聞的緣故，幾回簽唱會多了記者不斷追問，幾次拖遲為歌迷簽名的時間。我透過電視看著魏旭齊僵著一張臉，不回答有關緋聞的任何問題，心中就有些苦澀。在幕後的我很輕易就躲了起來，但藝人頭銜的他，卻得獨自面對。星龍承受魔方四的粉絲反彈也不少，半年多前，他們還為了守護偶像釀大風波只為讓我重拾經紀人一位，現在的他們則要求星龍將我開除。看來我成了眾多女粉絲眼中最大的小三了。

　　網路是冰冷的，言論容易殘忍，那些不夠理智的粉絲，對從沒見過的我，描繪地彷彿罪大惡極。我，望著電視輕輕掉淚。

　　「不要看了，那些迷偶像的人盲目起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那些記者為了利益，什麼尖酸刻薄的問題都問得出。等新聞淡了，什麼事都沒有。」老爸拿了杯牛奶給我。

　　「我知道，我只是在意魔方四這張專輯的成績而已。」我趕忙擦掉眼淚。這個時候，我該站在魔方四身邊，一塊為了成績努力，但是卻不行。

　　「乾脆趁這時候轉換跑道吧，阿齊跟妳在一起，妳是不是經紀人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過些時候再說吧。就算要換跑道，星龍那裡我也要交接清楚，現在公司只是要我放假，我要走也要等這件事風頭淡了才能走，我不想自己逃開。」

　　「好，只要妳想清楚，沒有遺憾就好。」老爸拍拍我的肩。

　　大門喀啦一聲開了，是老哥下班回來，但從他身後探出兩顆頭，「嗨……」是顏若佳和林語霈，想是恰好在樓下遇見。

　　我笑了笑：「這時候過來，想來我家蹭飯啊。」

　　「伯父歡迎就好了。」林語霈哼了一聲。

　　「不管妳們什麼時候來，飯永遠夠妳們吃的。」老爸邊笑走回廚房監視著燉肉。

　　老哥鬆鬆領帶，看著新聞還在炒著魔方四的緋聞，順手將外套扔在沙發上，連連搖頭：「這幾天只有魔方四的新聞可以看嗎，從南到北都沒值得關注的事情？妹妹，轉到體育台去。」

　　「大哥，你好無情喔，這是你妹的新聞吔。」

　　「反正她已經看好幾天了，不差這一會兒。」

　　我將遙控器丟給老哥，「拿去啦。」

　　吃完飯後，老友全擠到我閨房去閒話家常，這幾天她們來得頻繁，怕我在家裡太過無聊。其實我不是難過，只是有些不甘心在魔方四收穫成果的時候，我沒能在一旁與他們一起分享。更遺憾自己在魔方四獨自面對難題的時候，我卻無能為力。送走她們後，無聊又襲上心頭，此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這份工作，不過才放了幾天假，我就開始懷念上班的日子了。

　　公司雖然逼我放假，但還沒對我做出懲處，也不敢想公司會下什麼處分給我。演藝圈很多現象都是光怪陸離，但經紀人與藝人鬧緋聞這種事卻是乏善可陳，從以前到現在，我只耳聞過，也沒遇見像我曝光這麼徹底的經紀人。我還記得多年前某位港星就曾傳出與經紀人鬧緋聞，但事件很快壓下，連媒體都沒拍到有力證據，不一會兒就過往雲煙，如今提起，恐怕已沒幾個人記得。

　　我偏偏讓記者逮個正著。這關係著不是一件緋聞那麼簡單，還有外界對我這個經紀人的質疑。我連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還有什麼立場讓藝人相信我能替他們化解難題。

　　手機響了起來，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每當這時間點，魏旭齊會習慣性地打來和我說話，我不質疑。

　　「今天的簽唱會還好吧。」

　　「沅星姐……」

　　我微微一愕，「心妍，是妳啊，我還以為是……所以沒注意……」

　　「魏旭齊都這時候打給妳嗎？如果是，那我先掛了，不妨礙妳。」

　　「沒有妨礙啦。妳最近怎麼樣，和元哥合作還好嗎？」

　　「還好，妳呢？」

　　「能休長假怎麼不好，我還打算出去走走呢。」

　　李心妍在那頭輕輕嘆了，「我今天聽元哥說……說……」

　　「他說什麼？」

　　「沒什麼，妳先休息吧，我想睡了。」

　　李心妍隨即掛了電話。我嘆了口氣，難道她不知道話不說完會急死人嗎？手機安靜不過一分鐘又響了起來，我確定是魏旭齊，有些開心：「今天工作得怎麼樣？」

　　「老樣子，就是記者問得煩，十個問題有九成半都在追問我跟妳的事。妳剛剛是不是在通電話？」

　　「是心妍打來關心，沒什麼要緊事。」

　　「那她還不錯，即使不知道她在氣妳什麼，但這個時間點還是願意打來關心，看來她只是耍性子而已。」

　　「要熬到她懂事，我已經成了老太婆了。這幾天京姐有沒有提過什麼，公司那裡有消息嗎？有沒有表示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我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

　　「妳放心，京姐會幫我們想辦法，只不過有時讓記者問得生氣，我都想直接承認算了，但京姐耳提面命，我也只能照她的話做。如果今天是我一個人，而不是團體的一員，我不想這麼偷偷摸摸，只是我還得顧及以默他們。」

　　「你就低調一點，我們的事已讓公司措手不及，不能讓合作的廠商也對公司失望，我相信京姐一定在想辦法怎麼將這件事圓滿結束。這件事本來該是我處理，沒想到卻讓別人收爛攤子，我躲在家裡迴避記者的追問，讓你獨自面對，我真的覺得好無力。」

　　「怎麼，妳想享受閃光燈嗎？」魏旭齊笑了笑。

　　「那我當初就會努力當藝人了。」我沒勁地駁斥。

　　「所以妳就乖乖在家鬼隱，無聊的話，不如把我們的報導剪下來留念，往後當個小插曲回憶也不錯。話週刊的照片絕對要剪，大晚上還能把在車裡的我們拍得這麼清楚，這個妳一定要替我留下來。」

　　「你只是自戀而已吧，好變態喔。」

　　魏旭齊哈哈大笑了幾聲。

　　實在太過無聊的我，竟然把魏旭齊的玩笑話做了認真，這大概就是苦中作樂吧。

　　那本話週刊早被我翻爛了，不過我真的很佩服他們，報導的照片明顯不是同一天拍攝，因為好幾張照片顯示，我和魏旭齊所穿的衣服不連戲，這也表示，話週刊應當已經抓到把柄，只是想收集更多照片而已。警察局如果人力不足的話，話週刊應該不少記者都有能力兼職，他們追蹤與收集證據的本事真的可以媲美警察啊。

　　魏旭齊住的社區也被拍了下來，因為大門守衛很嚴，於是記者只能等在門外。我猜想，從我們駛進大樓停車場開始，他們應當就在替我們計時了，每一個時間點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完全能讓觀眾自行解讀故事。這就是台灣的狗仔文化。

　　老爸輕輕敲了房門，自做主張走了進來，見我在剪報，有些不高興：「這種報導有什麼好剪的。」

　　「反正沒事做，無聊啊。」雖然以這種方式讓大家認識我一點也不光彩，但好歹我也算露臉了，我想對那些爭破頭想佔版面的藝人而言，我活該遭人嫉妒。

　　「寫得這麼難聽，如果是我寧願燒了。寫妳幾點過去，待了多久時間才走，連我都不知道怎麼跟親戚朋友解釋。妳跟阿齊說，以後他想見妳，就叫他來家裡，至少不會傳出難聽的話。以默就有分寸，先見了家長再說，你們就是偷偷摸摸在一起，不讓我知道，今天才會鬧得這麼大。」

　　「阿齊一開始就提過要來見你，是我沒放在心上，不是他沒禮貌。他自己一個人住又不是他願意，他家人都在國外啊，而且我們在家又沒做什麼，看個電視聊聊天而已。如果把他帶來家裡，你又會一直問東問西，都不知道是我的還是你的男朋友……」聽出老爸對魏旭齊隱隱的不滿，我有些不高興。

　　老爸瞪了我一眼。至今到現在還沒來家裡拜訪的魏旭齊想來沒得老爸歡心，而且他先入為主認定梁以默是我男朋友，可想而知老爸定以為魏旭齊是突然介入。我粗心大意只想和魏旭齊獨享二人世界，沒注意到老爸的不滿，我可不想哪天他來家裡承受老爸的冷臉，連忙又說好話：「阿齊對我很好，在工作上他一直給我很大的支持，你就別為這種無聊的緋聞生他的氣啦。」

　　「我想問個清楚還不是為妳著想？我不是生他的氣，只是不高興這種簡單的小事，你們也可以鬧得人盡皆知。況且光明正大談戀愛不好嗎？有家長在一旁了解，如果妳受了氣，我也可以幫妳教訓。」

　　「我也想光明正大啊，是他們大驚小怪嘛，而且阿齊又不會欺負我，你教訓什麼……」我低聲咕噥。

　　「我說的光明正大不是指給外頭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看，是讓雙方家長知道。算了，女生外向，我唸一句，妳會幫他頂我十句－－心妍來了，顧著罵妳我都忘了這件事。」

　　「你讓她進來就好了。」

　　老爸嘆了口氣，走了出去。我趕忙將剪報收好，沒一會兒，李心妍走進房來。她應當是錄影完直接過來，連妝都還沒卸。冷戰這麼久，她肯主動來看我，看來她的火氣應該消了，我也鬆了口氣。

　　「伯父今天心情不好嗎？我在客廳等了一會兒，好像聽到他在罵妳，不是因為我的緣故吧。」

　　「沒事啦，跟妳沒關係。」我拍拍椅子，示意她過來坐下。

　　李心妍坐了下來，神情有些拘謹。可能這陣子我們沒能好好說話，一時想對我表達關心，讓她有些不太自在，我趕忙打破這份尷尬：「今天錄什麼影？放了這麼多天假，我已經不清楚妳的行程了。」

　　「上通告而已，所以錄完影就過來了。」

　　「那主持工作怎麼樣了？」

　　「後天要去花東出外景。」李心妍低著頭淡淡說了，就好像才跟我初識一般生疏。

　　「妳不要這麼嚴肅嘛，既然來了，就跟以前一樣說話，工作上有什麼不如意，還是可以向我抱怨啊。」

　　「那妳最近過得怎麼樣？」可能見我笑嘻嘻，李心妍總算笑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剛才那般拘瑾。

　　「在家哪有不好的，什麼都不用插手，反正在家當大小姐也不錯。」我哈哈笑了幾聲。

　　即使我努力想讓氣氛變得輕鬆，但李心妍看來還是不開心，不知是不是同情我的遭遇，聽她又繼續說了：「我……我聽元哥說，說……公司可能會對妳做出很大的處分……」

　　「元哥是聽誰說的？這是公司的意思，還是他的猜測？」我的心微微一緊。

　　「應該是他的猜測，可是他說董事長對這件事很不滿，京姐可能沒法幫妳擋下來……他還說，經紀人鬧出這種事根本有失專業，傳了出去，讓別人看待我們星龍，還以為星龍的經紀人個個沒素養，只知道和旗下的藝人談戀愛。我不高興聽到這種話，但元哥表示，星龍創立以來從沒經紀人做出這麼有失分寸的事，尤其董事長又是老一輩的人，想法比較保守……我很怕元哥說得會成真，怎麼辦？」

　　怎麼辦？我若知道怎麼辦，就自己處理了。但是看見李心妍這麼擔心我，我暗暗壓住那股不安，轉而安撫她：「妳不用替我擔心，我相信京姐一定會處理好，如果公司真的要對我做出處分，那也是我該承擔。」

　　「可是……可是如果妳不能做經紀人，又或者被開除怎麼辦？」李心妍貌似快哭了出來。

　　「早知道能這麼輕易讓妳開口跟我說話，我就該出點麻煩才對。」我笑了幾聲，同時也不想讓她察覺我的擔憂，只得若無其事，「想這些還沒定論的事一點幫助都沒有，船到橋頭自然直，等公司做出處分再說囉。」

　　「我擔心得都睡不著了，妳還一臉不在乎！」李心妍終於滾出淚水。

　　「妳哭什麼，是我被罰吔。」我趕忙擦掉她的眼淚。

　　「對不起……」李心妍哭得更兇。

　　「妳真的很愛哭，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卻擔心得哭了。乖，不要哭了喔。」看她這麼哭，害我也想哭了。

　　「對不起……」

　　「不要再對不起了，又不關妳的事。」我連忙取了衛生紙給她。

　　「沅星姐，妳……妳不要生我的氣可以嗎，我……」

　　「我幹嘛生妳的氣，妳別氣我，我就謝天謝地了。別哭了。」我感到好笑。

　　「我只是很不高興，我不是想害妳……」李心妍的眼神又閃爍了起來，雙眼再度湧出淚水。

　　「妳在說什麼啊？」

　　「這件事，是我說出去的……」

　　我收了笑容，還是有點不明白，但心中已經覺得有些古怪，「妳說了什麼事？」

　　「妳和魏旭齊的事……」

　　「是妳說出去？」我雙眼中的李心妍瞬間模糊，我想仔仔細細看著眼前這個人，想拼湊她說的每一句，但是這當頭，我好像完完全全不認識這些我熟悉的字。

　　「是我將這件緋聞通知給記者的。」李心妍掉著淚說完，再不敢抬頭。

　　我的心重重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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