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敏　愚不可及　　

　　在一起半個月，翊安就已經來我家吃了超過六次飯，我是覺得心疼，來往奔波我習慣，對翊安而言實在很不順路。不過熱戀的人都會昏頭，也只能讓一他直昏下去，然後突然有一天他驚覺為什麼要這麼累為止，差不多熱戀就淡了，雖然現在就想到這點是挺早。母親喜歡見他來玩，完全在於他哄女友有一套，哄女友的媽媽更有一套，我就坐在一旁看母親笑得非常開懷。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著，如果爸沒有外遇，搞不好會跟翊安惺惺相惜，然後小酌談天。儘管爸說的很絕情，疼我只是疼給別人看，但如果不是爸很會哄，母親也不會瞎了眼，外公更不會傻傻就這樣把地過戶給他。我只希望翊安不會像爸那樣假情假意，雖然我也沒什麼家產值得他假情假意，但有人說過，女兒的遭遇會像媽媽，我真不希望自己的命運會跟母親一樣。

　　在公司翊安也沒放過我，有時突然把我抓進辦公室就索吻了，然後纏著我不停央求公開啦、公開啦，好像非得把我圈住不可。我感到好笑，也從沒答應過，翊安央求不成就來陰的。先是哄母親開開心心幫他準備便當，然後就在午餐的時候秀恩愛。

　　「來，吃一口，啊……」翊安夾了肉丸子，直接湊到我嘴旁。我斜睨他，沒張口，翊安又加碼逼迫，完全的陰險，「伯母說要我別忘記餵妳吃飯，如果餓到妳，她不會再幫我準備便當。聽話，快吃。」我媽最好是會說這種話，我用力咬下。

　　伯達跟倩宜已經低頭竊笑，一會兒倩宜笑問：「你們正式交往了對不對？」

　　「沒有，想太多，同事而已。」翊安微笑否認，倩宜二人一臉不信，我暗暗詫異，有些驚訝他竟然會否定，但我想得太美好。

　　他賊賊看我一眼，隨即朝倩宜二人笑：「現在同事之間不都這樣相處嗎？每天安全把她送回家、餵彼此吃飯、獨處的時候抱在一起取暖、說些親暱話、親個小臉小嘴。再不就是在外頭手牽手散步，假日的時候帶她到處玩之類。對吧，這是同事相處之道。」翊安一臉正經，我微微張嘴，臉上的燙一直熱到耳根去，這個殺千刀的。

　　倩宜和伯達雙雙噴出笑，伯達甚至笑出淚來，伸掌比著翊安晃個不停：「對對對，你說的沒錯。請你繼續，餵彼此吃飯，我們懂。」

　　「你要不要去演講算了，說得很頭頭是道喔。」我忍不住嬌嗔，翊安忍著笑，突然一朵花椰菜又湊到我嘴邊，「好啊，我會帶妳去示範。不過現在先餵飽妳，吃青菜，啊……」

　　「倩宜，來，吃一口豬肉。雖然妳的臉夠圓了，不過該吃的還是要吃，這是當同事的義務。」伯達忍不住東施效顰，結果他這番話直接拍到馬腿上，倩宜杏眼圓睜，大叫：「嫌我臉圓？我看你欠人浸豬籠。」

　　「妳真奇怪，幹嘛老是聽錯重點。」伯達反瞪回去。輪我跟翊安笑了。

　　這日，廣告同業公會在飯店舉辦了交流會，廣告、媒體、數位等業都會參加，公司派我跟翊安還有創二的詹姆士參加，和其他公司彼此交流。翊安很早就來接我，準備赴席。我打扮出來，翊安搖搖頭，我莫名，他已伸出掌示意我回房，非常正經。我疑惑回去，他是要我換別套嗎？我只得換衣裳試試。我出來，他又搖頭，一樣讓我回去，我白他一眼，心中已經罵了數遍。我索性換上褲裝，這次走出來，翊安微笑點頭。

　　我已奔到他面前，掐著他手臂：「你當自己是改造達人了是不是？」

　　翊安吃疼揉著手臂，不滿抗議：「反正沒我允許就不准露。」

　　母親在一旁笑出聲：「哎喲，真是，兩個跟小孩子一樣。趕快出門了，要遲到。」

　　「還不都是他，一直叫我換衣服。」

　　「我是為妳好，露這麼多，不怕走光啊？」翊安咬牙切齒。

　　「先出門，晚點再說。」我拿起皮包，率先離開。我板起臉一屁股坐上車，撇過頭去不想瞧他，翊安輕輕將我的頭轉回來，我再撇，他索性雙手夾著我的臉把我扳回來，快速在我唇上親了親，柔聲討好，「幹嘛啊，為衣服的事跟我生氣？」

　　「我不是為這種事生氣，你管得太誇張了。」我不滿。

　　「好，我知道妳覺得自己的腿漂亮，愛露。」翊安也垮下臉，隨即湊近我的臉，低低笑了，「真的很漂亮。」我想開口，他已經搶白。

　　「但是我不喜歡，因為沒有必要。我知道女人散發魅力就是為了吸引男人，是動物天性，是擇偶，不過有了伴侶就不用了。純粹只是想露、想招搖，那就是物化。」翊安抓起我的手，放在唇上親吻，不忘繼續洗腦，「我也喜歡妳打扮，但我會看場合。今天同業交流，說實話是枯燥的研討會，打扮專精一點的樣子比較好。」

　　「而且妳穿那樣去，妳要同業把注意力放在妳的腦袋，還是放在妳的胸部或腿？妳想漂亮，我會找機會讓妳漂亮，其他的時候就漂亮給我一個人看好不好？」翊安摸摸我的臉，「不喜歡我說的話，那就直接當我大男人，妳是我的了，妳不知道我有多想把妳藏起來。」

　　我沒好氣：「那你還一天到尾嚷要公開？」

　　「那不一樣，雄性本來就會為了爭奪雌性而戰。我得到妳，第一步做的就是不准其他男人靠近，再來就想把妳藏起來啊。」我沒轍，他的舌頭大概比女人還長，根本說不過他。翊安笑了笑，見我似乎消氣，溫柔補上一個纏綿的吻討好，才帶我前往。



　　九點左右，同業陸續抵達，貴賓廳逐漸坐滿人。不一會兒詹姆士也到達，走前與我們會合，一派自若：「不好意思，我有點來晚了，不過還沒開始，我也不算遲到。」

　　「我們又沒跟你約，所以根本沒等你，你遲到也無所謂。」翊安挑釁地調笑。

　　「說話還是一樣白目地直接。」詹姆士笑著不以為意。自那次部門競賽後，他們兩個就延續這種亦敵亦友的關係，大概就像孔明跟周瑜。

　　不過我覺得詹姆士對翊安的態度多像哥哥逗弟弟，不會在意翊安有時直來直往的言詞，但也不會放過回擊，果然他看著我，微微皺眉：「Michelle，妳怎麼穿得比上班時還包得緊？不用說，一定是哪個骨子裡自卑又愛裝腔作勢的男人逼妳穿的。真是暴殄天物。」

　　「記住你有未婚妻了。」翊安冷冷瞪他。

　　「看美女是男人的天性，不能靠近，眼睛看看也不吃虧。」詹姆士若無其事低頭彈彈手指。

　　「這句話你敢不敢當著準嫂子的面再說一次？」

　　我翻了翻白眼，決定不理會這兩個無聊男人，先行入坐，反正他們口乾舌燥後就會安靜。一會兒，交流會開始舉行，簡短致詞後，才開始進行研討，說實話就是有點像聽演講。每一則論題約莫進行半小時，快到中午，我已經想打瞌睡了。好容易終於等到下午繼續進行，我和翊安默契地互望一眼，彼此交換著「快無聊死了」的神色。

　　翊安索性把手放在桌下，玩起我的手來，我則無奈掃過滿屋的人，心想其實翊安說的也沒錯。在這裡的男女都穿得挺保守，沒人刻意去爭妍鬥麗，畢竟不是什麼派對。

　　半晌，我隱隱感覺斜前方有個男人頻頻朝我們這裡望，料想他不是在看我們，所以我沒迎上目光，專心看著演講的人。只是那男人望的舉止越來越明顯，次數越來越多，我還是忍不住朝他的方向看過去。那男人對上我的目光，微笑朝我點頭，我趕忙將頭轉正，不再注視，但還是能感覺他看著我的視線。

　　翊安莫名握緊我的手，我匆匆朝他望了，就見他冷著臉，目光橫著的恰是那個男人的方向，幾秒後才盯著前方，原來翊安也已發覺。偏偏詹姆士這時又來落井下石，故意轉身湊近我們面前，低聲笑語：「Ian，有些女人是包也包不住的，我的話已經有人示範了。你能做的就是如何增強自信，學著適應。」

　　翊安輕斥：「你別黏過來，裝得好像跟我很熟一樣。」詹姆士笑了幾聲，識趣坐正。

　　見翊安好像有點不太高興，我索性雙手反握著他的手，翊安轉頭看我，我也朝他一笑。翊安鼻笑一聲，似乎已不再理會那個男人，專心看著前方，但他的手依然握得很緊。結束後，主辦單位準備不少可口小茶點，讓我們能自在與同業交流，總算可以輕鬆。

　　我和其他廣告公司的人客套應酬，翊安也正和別人說話，氣氛似乎不錯，他的個性本來就很快能和人打成一片。應酬完，我打算和翊安會合，突然肩膀被人輕輕敲著，我轉身，眼前赫然就是方才不斷注視過來的那個男人。

　　「不好意思，我剛剛的行為不太禮貌，希望妳別介意。因為聽得有些枯燥，我分心四處瞧瞧，忽然發現到妳，所以才多看幾眼，沒惡意的。」那男人靦腆笑著，很快從口袋掏出名片遞給我，我禮貌收下，「忘了向妳自我介紹，我任職嘉輝廣告創意部。妳可以喊我Tim，陳廷偉。」

　　「很高興認識你，這是我的名片。」我也有來有往，陳廷偉仔細瞧我的名片，「真巧，妳也是創意部。杜容夏，名字很脫俗，跟妳的人一樣，Michelle這名字也包含著美麗的意思。」

　　我客氣掛著微笑，老實說我對眼前這男人有些排斥，總覺得不是很正經的人，儘管舉止彬彬有禮。他長得很高，站來我面前特別明顯，翊安已經算高了，一八三的高度。母親個頭嬌小，但我的身高承襲父親，一六八的身高站在翊安旁邊剛好，看著陳廷偉我也得仰頭，他至少有一百九。陳廷偉長得挺帥，可是帥得有些淫邪，一雙眼透著輕浮，遮掩不住，完全不像翊安。要我形容翊安，就是好看的臉還能讓人感覺安定，雖然老對我色咪咪，但雙眼散出的是堅定。

　　想著翊安我忍不住微笑，這舉止可能讓陳廷偉誤會，很快開口：「一會兒交流會結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讓我請妳吃頓飯？」

　　「不好意思，我跟男友一起來的。」我微笑拒絕，突然有人緊緊牽上我的手，我轉頭一望，正是翊安。他雙眼含笑看我一眼，大概聽見我的話，隨即對陳廷偉伸出手：「你好，我叫方翊安，不知怎麼稱呼？」

　　陳廷偉禮貌握上手，再度遞過名片，又自我介紹：「喊我Tim就可以了，也很高興認識你。我也想Michelle應當名花有主，你們看來真是郎才女貌。嘉輝廣告是我叔叔的公司，因為幫他我才會進入這間公司，不過我父親倒是頻頻喚我回去幫忙。對了，嘉群旅遊就是我父親的公司，北中南都有，如果二位近期有旅遊的打算，不妨跟我說一聲，千萬別客氣。」

　　這個人可真奇怪，無端炫耀家世來，說得沒完沒了。我微微看著翊安，見他不動聲色打量，大概是進行什麼「名牌巡視」，好確定他是不是在吹牛。聽著陳廷偉似乎又說起姑姑在幾處著名景點有幾間名宿，我聽得都想打呵欠。這人的話說得多了，本性好像也漸漸出來，巧舌如簧。翊安就很樸實，如果不是那次他故意想氣走浩明，特意彰顯財力，我也只不過認為他就是出身普通家庭而已。

　　「謝謝你這麼熱心介紹，我們有需要的話會跟你連繫。如果不介意，我們要先離開了。」翊安笑了笑，不客氣地牽著我離開，直走出門口，才聽他冷冷斥了一句，「浮誇。」



　　我沒說話，靜靜跟著翊安，一會兒我們都上車，翊安卻沒發車的打算，反而轉身看著我。我微微縮頭，狐疑看著他：「幹嘛這樣看我？」

　　「我想送妳小禮物，妳想要什麼？」翊安一臉笑，這舉止反而更讓我納悶，「沒事幹嘛送我禮物？」

　　「一定要有事才能送嗎？我就是想送妳。」翊安突然將我抓來，讓我靠在他懷裡，我更感覺奇怪了，他又習慣摸著我的臉，輕聲笑著，「妳剛才好乖，要繼續保持，會讓我更喜歡妳。不管我在不在，都別讓其他男人靠近，像剛才那樣拒絕，會讓我很開心。」

　　「我就知道。」我連忙坐起身，對他無可奈何，「你是不是對我很不安心，不是一向都很有自信嗎？怎麼在一起之後，我感覺你完全沒有安全感了。」

　　「我不是對妳不安心，我是對其他男人不安心。稍微沒有看著妳，馬上就有其他蜜蜂靠近，想採花。」翊安再度把我抓來，我靠在他胸膛，也聽到他的心跳，「我也不知道，之前追求妳的時候沒有這種不安全，因為我只注意著能不能得到妳。在一起後馬上又是另一種滋味，可能是我太喜歡妳了。這種感覺我以前都沒有過，該怎麼形容，是患得患失吧。」

　　「如果覺得對方的感情不夠深，會讓人委屈，如果有了委屈，就會開始計較付出多寡，又怎麼能繼續經營感情？」我娓娓說著，抬臉望著翊安，翊安也深深凝望我，我幾乎能從他眼中察覺他想安心的渴望，「我讓你覺得委屈，所以你才患得患失，儘管我也是這麼喜歡你。你想公開的話就公開，我想讓你有安全感，因為你給我很大的安心，我不想看你胡思亂想。」

　　翊安低頭吻著我，很強烈。我早該要明白他對我的喜歡有多炙熱，有哪一個男人會像翊安這樣，對一個虛幻無邊的一見鍾情執迷，三年後依然追來。他的喜歡已經埋深，在一起後才讓我分外安心，相反，他就得忍受我慢慢掏出喜歡，直到同等為止，這段期間他自然會患得患失，就想把我藏起來。

　　半晌，我們分開，翊安望著我微笑，不一會兒竟越笑越響：「我想就算不公開，我那套同事相處之道大概也傳遍公司了。」

　　「全公司的人都被你帶壞了。」我無奈，翊安哈哈大笑幾聲。

　　幾天後，高雄分公司希望艾倫派人支援，原來日前走了幾名人才，一時來不及找到人補，幾件專案迫在眉睫，底下的人沒足夠能力接手。坐鎮高雄的大衛張口就討了翊安，外加兩名AD，一點也不讓人意外，誰讓翊安待過高雄，然後午餐時，就見翊安像渾身失了底氣沒精打采。週二晚，我開車送他搭高鐵，他依然失魂落魄，我抱著他，企圖用笑提振他的精神。

　　翊安原本笑著看我，突然變臉，跟孩子一樣耍性子：「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我不想去啦。」

　　「你就算喊一萬遍也是要去。」我好笑不已。

　　「容容，我不要去，妳現在幫我跟Allen說，讓他派James去。」翊安抓起我的雙手，神色很正經，好像我真能幫他討到糖果，「我不要出差，我們在一起才一個月，我不要離開妳。」

　　「才一個禮拜而已，下週三你就會回來了，又不是要你再待三年。」我柔聲安撫。

　　「一天我也受不了，我會死掉。」翊安完全無理取鬧了。

　　「又誇張，有時假日我們也沒見面啊，怎麼沒見你死掉？」我笑出聲，翊安埋怨看著我，「不一樣，我們很近，去高雄就很遠。」說完，他已經仰頭哀嚎。

　　翊安突然又正經看著我：「容容，這樣好了，妳的假這麼多，妳現在打電話給Allen，跟他說妳要請一個星期的假。然後我今晚先下去，妳明天下來，我去車站接妳，妳就在高雄陪我待一個禮拜。反正公司有安排旅館，妳留在高雄住宿也不用花錢。」

　　我睜大眼：「你小時候一定很難哄。他不會讓我請的，你出差，我又請假，他怎麼可能會讓兩個ACD同時不在公司。」

　　「那讓我死掉好了。」

　　「要不然這樣，我星期天下去看你。」我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親，翊安總算有點笑容，「妳真的會下來看我？」

　　「對啊，順便看看有你在的高雄有什麼不一樣。」

　　「我一定會想死妳的。」翊安苦笑，嘆了好幾口氣。現在的我們旁若無人，就算不時有人經過，翊安靠著牆還是緊緊抱著我，他凝望我片刻，一張臉滿是期盼，小心翼翼詢問：「容容，等我回來之後，我們……我們進行下個階段怎麼樣？妳應該聽得懂我的話吧。」

　　我低頭笑了，翊安更急：「先別笑啊，火車快來了，快點回答我。」

　　「只要我答應，你就會乖乖然後開心去高雄嗎？」我憋著笑，翊安一顆頭點得跟彈簧公仔一樣快，我驀然雙手夾著他的臉，在他唇邊聲如細蚊，「那我等你回來。」

　　翊安開心笑出聲，嘴已蓋在我唇上，「要等我，我會給妳全新的回憶。」



　　

Copyright © 2014 愚敏　愚不可及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謝絕轉載